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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曲江观龙舟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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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知微正沿着江边一排碧色垂柳缓缓游览,忽觉有人跟着,扭头一看,竟是刚刚那个卖白饮的小娘子。
小娘子瞧着年纪还小,还是玩纸鸢、九连环的年纪,一张圆圆脸,短粗眉毛,眼睛像两颗紫葡萄又大又亮,跟了段知微一路,见她转身,慌张地低头搓搓手。
段知微觉得她甚是可爱,像以前家里养的小花猫,便走了过去半蹲下笑问:“是有什么事吗?”
那小娘子嗫嚅了一会,突然双手抱拳庄重的对着段知微行礼道:“娘子不到一早上就把食物全部卖完了,而且那沙团软糯甘甜,是儿吃过最好吃的沙团。”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希望娘子能收儿为徒。”
段知微愣了愣,没想到出来一趟竟然还收获了拥趸,只是食肆目前还未成型,那边甚至还需问寺庙借钱,还有了个阿盘,现在就要再雇人,真怕发不出工钱。
那小娘子见段知微犹豫,急得涨红了脸道”儿名唤蒲桃,家中一直靠卖白饮为生,只是白饮寻常,终日也卖不出多少,赚不到祖母的一副汤药钱。今日沾了娘子光,竟然小半日便卖完了,还请娘子教教儿如何经营,儿可以不要工钱。”
免费的员工段知微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是不给工钱等于压迫,段知微自觉爱钱异甚,但是也没丧良心到这种地步,见蒲桃年纪小说话诚恳,性格良善,又见她一双小手上遍布着干活的老茧,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蒲桃见段知微答应下来甚是欣喜,段知微把段家铺子的方位告诉了她,蒲桃唤一声“多谢段娘子”而后欢天喜地的走了。
段知微还沉浸在天降员工这桩好事中,就被被远处欢呼声唤回来。
头亭上已经有彩衣打扮的小儿水嬉,来一出热闹的童子拜观音、指日东升,演得惟妙惟肖甚是精彩,赢得阵阵欢呼声。
岸边斗草的游人也不斗了,簸钱的人也不簸了,一股脑儿的挤到了曲江边上。段知微身量不足,挤不进去,在曲江边缘围绕了好几圈,才堪堪在几个仕女之间寻了个空隙挤了进去。
岂料立刻被人打量了几眼。
段知微尴尬地发现那几位穿着华丽的仕女中,有那日在南严寺买走她手上所有荷花糕的杜有容。
杜有容倒是没能认出她,只是年轻的高门娘子想表达什么不一定需要靠嘴说。
她只需要打量一下段知微翠色裙摆上因劳作而产生的褶皱,再看一眼段知微头上不值钱的镂空叶脉簪,就能清晰切明确的表达“你这个土鳖”这层意思。
段知微只好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挪。
随着伏鼓吹手的节奏,发令者身着葛袍璎帽,先鞠躬唱个大喏,而后手挥五色旗帜,各龙舟认旗色回朝盘旋,曲江岸边的游人都不怎么敢讲话,气氛似乎一触即发。
最后一声号角响起,千帆龙舟如飞箭一般穿梭在江面之上,金吾卫的军旗是金线勾勒的麒麟,在一众船中尤为明显。
袁慎己便是金吾卫的当头之人,他今日没有服绯袍,也没有佩戴那身明光甲,只赤膊挥动短桨,手臂青筋暴起,额头上滴下汗珠来。
羽林军的船列开始发力,在快速逼近,两船正在激烈之际,伏鼓手立时大力挥舞手中鼓棒,鼓声如雷鸣震天响。
段知微莫名有些焦躁,许是熟人在船上,段知微很是希望袁慎己那队能赢,甚至坏心眼巴望着羽林军的船能突然侧翻一下什么的。
旁边的杜有容更是焦灼的拧紧了帕子,一边慌张去拉旁边的丫鬟道:“云雀怎么办啊,妾有些不敢看了。”
比赛要接近尾声,曲江池畔的游人都屏住了呼吸,领先的仍然是金吾卫列队,龙舟上十来个人都保持着高强度的划桨节奏。
路过段知微站的凉亭时,段知微朝着龙舟挥挥手,或许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袁慎己在百忙之中
往这边望了一眼。
最终还是金吾卫的船只以其微小的差距拔得了龙舟的头筹。
天子的龙船龙头以纯金打造,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光彩,目前在曲江中停靠仍未回銮,圣人要在上面赏赐拔得头筹的队伍。
段知微心满意足看完了长安端午盛况,见日头未晚,便也去摊子上饮一碗乌梅浆。
她沿着曲江边慢慢往回走,慢慢欣赏黄昏风光,走到一处石壁前顿住。
空气里都是雄黄酒的气息,游人呼朋结伴的返程,此刻黄昏色泽浓郁,袁慎己站在柳树之下,
双手抱臂似乎在等什么人,抬头见到她,大步朝着他走来。
“恭喜都尉拔得头筹。”段知微稍稍福了福身子,低头从食盒拿出余留的粽子和沙团:“都尉今日辛苦,可要用些点心?”
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不过自然是比不过圣人赏赐的蜜淋和巨胜奴就是了。
袁慎己平素冷冽的脸上被夕阳染上些温柔色彩,拿着今日的彩头长寿线低头看她,轻声说:“好”。
本朝民风开放,曲江边郎君仕女同游的比比皆是,眼下二人坐在凉亭中,袁慎己随手拆了一枚粽子一口吃掉。
很不幸选中了包着杨梅的,杨梅酸味首先在舌尖上弥漫开来,让袁慎己不禁皱了下眉头。
旁边段知微双手一拍哈哈笑道:“都尉怕是吃到包着杨梅的了。”
本着增加粽子乐趣的想法,段知微故意在渍杨梅的时候只放了少量糖,每个吃到杨梅粽的人都直皱眉。
不过也正因为九子粽馅料不同,购买的食客竟然有增无减,都说要拿回去给亲朋好友尝尝,看那个吃到杨梅的倒霉鬼是谁。
袁慎己又嚼了几口,杨梅酸中的几丝甜味弥漫开来与酸气交缠,滋味开始美妙起来。
旁边段知微的笑声爽朗,手边是美食,袁慎己心情倒是好起来,他想起小时母亲尚未故去,端午也会包些粽子,带他去江边看赛龙舟,为他抹上雄黄酒,编织长寿绳。
袁慎己低头看了眼圣人赐下的长寿绳,像是怕惊扰到她,轻声问道:“段娘子可否帮某戴上这长寿绳。”
长寿绳,结五色丝为索,据说一丝缠臂订三生,五采同心延百寿。
段知微笑声夏然而止,她毕竟不是真正古代人,不知道长寿绳有什么意义,但是被此刻四周突然产生的奇怪氛围搅扰的略微心神不宁,想了想还是在他炙热的眼神里接过那条长寿绳。
不愧是圣人赐下的绳子,五种明亮色泽在黄昏的微光里泛着漂亮的光彩。
袁慎己伸出来一只胳膊,段知微稳了稳心神轻轻把长寿绳给他系上。
他的胳膊粗壮又结实,肌肉线条很是硬朗,手上好几处结了痂的伤疤,看得段知微直皱眉。
袁慎己见她如此,便不着痕迹地把手藏了回去问道:“可是手上的疤痕吓到了娘子?”
“没有没有”段知微抬头望他,脸上倒是换上了坦然和钦佩的表情:“都尉手上的伤疤都是征战沙场上而留下的功勋章,有甚可怕?”
她笑得温暖:“沙场危险,刀剑无眼,佩戴了此绳,祝愿都尉能一直平安无恙。”
袁慎己已经很久没得到这样暖心的关怀,他郑重地看段知微一眼,向她道谢:“多谢段娘子祝福,某定当不辜负段娘子期望。”
端午节过得很是愉快,段知微驾着驴车返回家中的时候,段大娘已经在酒肆喝了起码三碗菖蒲酒和艾酒,熏熏的被阿盘扛回了家,躺那呼呼大睡。
段知微顺手下了两碗虾皮馄饨喊阿盘一起吃,阿盘照例不爱说话,只埋首在阴影里吃完馄饨,自觉站起来收拾碗筷。
却被段知微喊住,她自小挎包里拿出一个香囊。
香囊是在曲江边上买的,虽不如东市大店精致,倒也染了些翠色,绣了只简单的蝴蝶,其间有淡淡的草药香萦绕。
段知微把香囊系到阿盘襟头,满意点点头道:“端午入夏,湿热温毒,百病易侵体,佩个香草袋,不怕五虫害。”
阿盘白日刚被段大娘强制佩戴了一枚彩绒铜钱,晚上又收到了段知微送的端午香囊,她看上去眼色中满是动容,但毕竟很久未与人交流,也只是紧紧握住了香囊,低声蚊蚋般道一声谢,匆匆回了房间;
段知微站起来伸个懒腰,准备烧些热水抹抹身子,窗外突然又下起了倾盆大雨,段家食铺简陋,仅仅一个小破夯土窗,段知微只好拿起一块木板去挡住土窗,而后泼天的雷鸣闪电尽数砸下。
只是段知微劳累了一天,再大的雷也惊不醒困意,她低头吹灭桌上豆大点的旧瓦灯,很快便上塌睡着了。
整个长安在宵禁和瓢泼的大雨之下都陷入了诡异的静谧,只除了一个地方。
平康坊位于东区第三街第五坊,这里每晚热闹非凡,灯火通明将整个坊照得如同白昼。今夜大雨如瀑,也挡不住达官贵人乘坐马车蜂拥而至。
玉春楼在平康坊南曲第一家,生意向来最好,其间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歌妓牡丹今夜弹了几曲琵琶,又多饮了几杯酒,只觉头痛欲裂,想回房找丫鬟给篦篦头,却被老鸨拦住。
对待头牌娘子,玉春楼的老鸨还是颇为客气的,只哄着道:“韦家乃巨富之家,韦郎君又是个大方的,你只需去陪坐一会,随手弹两曲,金箔就到手了。”
牡丹不太乐意,老鸨随后又板起脸道:“既不愿意,那便让芍药去吧,挣得的金箔给她打一支闹蛾金银珠花簪。”
牡丹与芍药最是不对付,听闻这话立时便应了下来,抱着琵琶上了楼。
她醉意明显,踉跄着走进富商韦釜所在的房间,房间熏着昂贵的苏合香,牡丹转了一圈没见韦崟,只觉被戏耍,扔下琵琶就要出门。
狂风钻过直棱窗把烛火吹得忽明忽灭,牡丹却在墙上看到了左右飘摇的黑影,她疑心眼花,揉揉眼睛,发现黑影还在,不觉抬头望去。
只见那刚刚在楼下还一掷千金,坐拥红袖的韦釜,此刻竟悬在房梁之上,身体因为僵硬被风吹得左右晃荡,脸色惨白如纸,舌头猩红伸出老长,双眼圆睁,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牡丹。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划开了平康坊漆黑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