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 盛唐忆 永灿烂 长相思 在长安》竹菁棠

40、第 40 章

　　他躺在柔软华美的毛毯上，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干错了。
　　张裕华为了报仇而让千千万万的唐人遭受他径历的痛苦吗？那么他们的仇怨又找谁人报？张裕华此时此刻迷茫极了。
　　文人的风骨气概在磨难中，在满筵荒唐中有几分觉醒。他满面泪流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几次欲放弃投仇。
　　张裕华的梦中他的眼中总浮现出儿子血溅当街的人头，流水般冒水的无头身子；妻子子绝望苍白的美丽脸庞；穷凶极恶的唐兵；冷漠安静如鸡的街坊邻居……
　　吐蕃王帐筵席上心高气傲一直不肯俯首的张裕华遭受到打击，再加之他雪夜奔逃吐蕃受到身体上的侵害，双重打击下他病倒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奄奄一息在大可汗王赏赐的高房大屋里等死。
　　张裕华自幼失牯由岳父家供养他长大又教授他文武学艺，后来虽学成了文武艺考上了进士却投奔无门路又无钱货通天，张裕华便放弃仕途回乡娶了恩人家女儿，张裕华继承了岳父家一所私学馆做了教学儒师。
　　他赡养老了双亲送葬双老上了云梦山上，他便平安喜乐地守着学馆和妻子过着温馨美满的生活，张裕华一直觉得上天还是眷顾自己的，孤儿出身却一直有家有人庇护长大。美满幸福的生活让他忘记了人心险恶世情诡变，眨眼间所有圆满完美皆成空。
　　张裕华高烧发热整个身子被内火烧灼得烫人手，奴婢用冷帕敷额很快冰块似的冷帕被烤得干燥。大可汗王听到张裕华病倒之事，竟然亲临张府探视。大可汗王昨夜一直在观察他的言行举止神情态度，大可汗王还是很赏识这个投奔过来的真正文人志士。
　　可汗王竟把汗王的巫医罕纳尔留给张裕华，确保府中没奴仆敢轻视刚到逻西的孤臣。张裕华在罕纳尔的治疗下终于从生死之间从容夺回生机。
　　张裕华病愈后大可汗王经常下旨召见他，君臣不谈国事只谈风花雪月品赏美人歌舞饮美酒食珍馐。张裕华经常出入布达拉宫觐见大可汗王，时日久了两人竟冲破了民族限制很快互相吸引以为风月酒肉知己。
　　大可汗王一心想雪败战之侮辱深仇，只可惜自上次败亡之后吐蕃和四邻有了间隙，关系紧张组织不起国战。张裕华也思报杀妻杀子亡家之血海深仇，可是他还有良知不忍心千百万百姓遭异族屠戳。
　　君臣两人都有深仇大恨的仇寇唐国在眼前却报复无门，两人酒醉之后有了同仇敌慨的意气又惺惺相惜一番。
　　大可汗王经常设私宴单独招待张裕华，君臣俩人经常饮酒到醉卧酒宴。张裕华人在异国他邦孤寡一人，同大可汗成为酒肉朋友之后渐渐酒后忘情竟无话不谈。
　　唐人年节这一日文人墨客们最讲究每逢佳节缅怀先祖怀念思乡，大可汗王特别在张裕华痛苦愁思百结时宴请张裕华，足见大可汗王有居心叵测心机，但是两个月酒肉交往以来张裕华已经习惯了大可汗王的邀请饮宴。
　　君臣酒酣耳热之后大可汗王呵斥遣散歌舞姬，换上舒缓的《春江花月夜》唐国文人最欣赏的悠扬乐曲。大可汗王把话题引到非议德宗皇帝这人身上，便且胡乱辱骂李适是唐国昏君祸国之首。
　　大可汗王的义愤填膺情绪引起张裕华的共鸣，张裕华也开始高谈冷讽唐国德宗皇帝。张裕华一边饮酒一边冷笑，他喝得烂醉如泥像往昔一样往地毯上一躺。
　　张裕华仰视着王帐顶穹的吐蕃祭祀先祖的绘画，酒醉熏熏地对大可汗王说道:“李适此人猜忌功臣且性格急躁，是一个轻举妄动、刚愎自用的人。他刚刚继承皇位不励精图治巩固皇业，反而尊郭子仪为尚父，实事却是把郭子仪调回长安闲置起来，足见其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德宗还取消郭子仪的一切军职，把重要的军职分给向他谏言夺取郭子仪兵权的李怀光、李希烈、朱泚朱滔四个谋篡兵权的逆臣便可见证，李适性格太急躁又识人不明刚愎自用不听人劝。因为不能容功勋彪柄的大臣，就忘祖宗功业毁家亡国也再所不惜继续他的猜忌之心。"
　　“只要李适他不改这个性格大唐藩镇叛乱的忧患会不断，更会有更大的祸乱隐藏却尤不知自省自察，事实证明昏君决不能因忧患而悔过改过的。"
　　“李适他自己害自己造成了五镇叛乱，可是他就是个永远不会从失败中吸收教训提高己身的人。只要抓住这点除掉大唐三大名将太容易了。’’
　　大可汗王听得张裕华分柝唐德宗很贴切太符合德宗的一贯作派了，大可汗王一直认定张裕华胸有伟韬伟略又眼光犀利，他自认终于觅寻到良臣谋士。
　　可汗王赶忙追问:“先生高才可有什么具体的办法可以先计杀李晟？先生可以教我啊！”
　　张裕华这些年的怀才不遇对唐皇早就有很大的意见，他也一心分柝过唐德宗这个人。他眯缝着眼似很犹豫又似不吐又不快，憋闷很久方才醉意熏得失智。
　　张裕华事无所细地对大可汗王说:“李适不仅忌惮功臣还对待功臣寡恩刻薄只要刻掌握这一点搅乱唐国政权易如反掌。”
　　吐蕃大可汗王冬猎三个月俘获肥美鹿麂、虎豹熊狼无数，举国欢腾庆祝大可汗王威盖四野雄霸八方。
　　祭祀天神的聚会会场设置在天鹅池湖畔，大可汗王邀请了西北所有游牧民族云聚到天山脚下天鹅池湖畔。
　　盛大的民族大团结聚会会场，已经在二十万吐蕃大军的包围下建搭起来。
　　数千吐蕃兵把张裕华从逻西护送到天鹅池湖畔。张裕华一路便住在两头白色牦牛拉着的豪华车帐中，仍旧过他日夜颠倒醉生梦死的生活。
　　豪华大帐就是座移动的帐篷。叶流云和两个伺候他的唐国少女同住同吃在大帐里，他们可以恣意歌舞弹唱。
　　张裕华落魄放浪的文人生活，引着护送他的蕃兵们既羡慕他奢侈骄淫的生活又鄙视他浪费生命时光。
　　张裕华一路上见识了大草原的壮阔雄奇景色。宽广无限碧绿的草场上，白云般放逐着的群羊，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心中激动的情怀。
　　张裕华情不自禁地为这片美丽的神奇的草原击鼓放声歌唱:
　　“赤勒川，天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张裕华的歌声具有很强的穿透性，宏亮高亢的歌声没有半分唐人的婉约缠绵，他的歌声中浸染着西北广大民族人都没有的豪迈激情。
　　张裕华是真心讴歌这片水草丰茂的壮阔草原，歌唱和平善良的牧羊姑娘，还有勤劳淳朴的游牧人。
　　牧民们听到唐人歌唱自己的家乡比自己还唱得动听，比自己还要歌唱得动热情奔放，牧民们立即情不自禁地攀比着歌唱起来。
　　张裕华的军帐行走一路便赞歌不断绝，大可汗王听了死士传回张裕华同牧人们互动歌赞大草原的消息，他放下心来。
　　张裕华除了不动女色坚持为妻子守孝百年外，他已经彻底融入喜欢上了这片高远蓝天下的青青草原。
　　大可汗王现在正缺少精兵强将驱使，他思索片刻撤回了监视张裕华的最强私卫力量。
　　万马在宽广的草原上奔驰，驯马的草原英豪们策马紧紧追逐马群。
　　驯马是祈神节第一个重要节目，强壮汉子为了在大可汗王面前彰显勇武之气，获得王帐或贵族们重用，个个争先驯服最强壮健硕的公马。
　　驯马比赛十天，齐聚了接受吐蕃大可汗王邀请的西北各大游牧民族。万帐延绵在青青草原之上，部族之间搭建出交易的互市。
　　张裕华投效吐蕃王帐两个多月，他夜夜饮酒欣赏歌舞，他白天高卧软床睡到自然醒。张裕华过着日夜癫倒醉生梦死地生活。
　　张裕华自从布达拉宫出游到达天鹅池湖边，他看到过生机盎然的大草场，热情奔放的牧羊的姑娘，勇武强悍的草原勇士。张裕华疲懒的心仿佛也蠢蠢欲动。
　　张裕华在互市日这天竟然天色未明就清醒起床，他洗漱整洁后穿上很久不曾穿过的唐人儒士服，他梳上唐髻戴上唐冠，张裕华一改往日狂放不拘醉卧酒桌的颓废样子。
　　张裕华走出营帐跟随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族少女身后，他走进了唐人的互市商队。
　　张裕华看着唐装唐服的大唐商贾们，他竟然会有种想要亲近欢心的感觉。张裕华看着熟悉的唐坊市集，耳边听着熟悉亲切的唐国语言。
　　张裕华突然明白自己每天汹酒沉眠，也不过是逃避自己错误的选择。他骨子里还是个唐国人。
　　唐王朝的统治下让自己的家倾刻简云消烟散，张裕华骨子里还是憎恶仇恨不起了自己的国家。
　　张裕华徜徉在唐人商贩间不为买卖，只为多听听家国语言。他别国多久就有多久没听到过母国语言，也似乎忘记了唐国语言该怎样开口说。
　　张裕华突然听见有两个商贩在议论朝政，贩卖丝绸布帛的商贩叹息道:“也不知什么时侯吐蕃又要攻打我们边境了，从前吐蕃攻打边军，还有大将军李晟带领大家抵抗蕃军。"
　　“这次蕃人不知怎么会使离间计了，他们派军佯攻凤翔诬蔑大将军内外勾结吐蕃，又从容退兵逃走。”
　　“这么拙劣的离间计皇上竟还信以为真，最可憎是宰相张延赏还落井下百诽谤大将军屯集重兵凤翔。″
　　“责问大将军手下兵多将广，可有效仿李怀光、李希烈自立为皇帝的野心？’’
　　“大将军不被皇上信任心灰意冷下，又被奸邪质疑只能百口难辩跪倒午门昼夜哭泣，请求出家为僧来自证清白。’’
　　“庆幸危急关头有皇太孙愿意为大将军担保作证清白，才勉强保住了大将军性命。大将军却丢了边关行辕总管和副元帅军职。’’
　　“现在边关行辕总管和副元帅换成了马燧将军，不知道马大将军能不能耳听八方明辨情报真伪，及时防备保卫边境安危。”
　　“真为大将军不值！”
　　“皇上处政不公道有功勋不奖，反而推功劳给死了数百年的人，还大言不惭为白起立神庙是昏君所为。”
　　“幸好有李尚书仗义直言，反对皇上为白起立神庙。李尚片说。‘古圣人有言′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将帅立了功你却赏白起，边境上谁还肯杀身御敌？’”
　　“李尚书把皇上问住了，皇上才没立庙敬神，实在是太欺侮李晟大将军了。”
　　“我们这个皇上时不时地犯错，屡错屡犯决不悔改，不知何时是个头啊！国家祸乱不断何时是个头！”
　　“哎！听说是皇太孙失踪的两三年时间，皇上把脑子怄气魔怔了！”
　　“不要胡乱瞎说，把昏君犯错推皇太孙头上。皇太孙是个好的！”
　　张裕华听到商贩这段对话惊吓欲死，世人眼中拙劣的离间计便是他设想的。
　　张裕华就是明确地让天下人都知道，唐国皇帝德宗是个名副其实的昏君。
　　自己的谋计只在自己心中脑子里，从没泄露出去过怎么会被蕃人学了去？难道是巧合？
　　张裕华闭着双眼突然睁开，他看到叶流云站到自己面前。
　　“果真是你向蕃人献计陷害李晟大将军！”叶流云盯住张裕华的眼睛很肯定地说。
　　世上果真没有真正的巧合，如果有那也是顺势造就。刚刚议政的两个商贩就是叶流云试探他的。
　　叶流云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到积满货物的仓帐里，叶流云把他甩到布帛堆上，张裕华摔倒在布帛上面。
　　“张裕华，你已经不配穿这身儒家衮服！你出卖国家利益，祸乱故国家乡！你还有何面目穿为人师表的儒家衮服！”
　　“想穿便穿了，你能奈我何？”张裕华不乐意多和他说，只无奈地躺倒很利索地认怂，自己从来不是叶流云的对手。
　　“′说说看，你还和蕃人献了什么毒辣的诡计！”叶流云很愤怒地瞪着他，如同看到恶心人的阴沟老鼠。
　　张裕华被曾经的生死同袍鄙视仇恨，古井无波的心还是泛起微微的难受。
　　“我没有！我从没有献计陷害李晟将军。那么拙劣的离间计我不屑去想。”张裕华口中说得坚定，他心里却怀疑起来。难道是因为自己不经意间泄露秘密？世上没有很多的巧合。
　　两人在仓帐里对峙片刻，仓帐主人在外面说:“公子，有吐蕃兵搜察过来了！赶紧的把人扔出去。”
　　张裕华被叶流云粗鲁地拖行出仓帐，他把张裕华推倒在贩卖畜生的棚栏里，张裕华被一群羊包围在中间。
　　“张裕华你妻儿的丧礼是街坊邻居们出钱出力帮你办的，张彭彭是我亲手缝合尸身的。”
　　“他们母子就安葬在云梦山你岳父岳母坟墓旁边，他们的墓碑得你自己立。”
　　“张裕华，你真的不愿回家国为你先祖扫墓修坟？为你妻儿立碑？’’叶流云质问神情麻木的张裕华。
　　“设计陷害你从军的是你远房的侄子彭嵩明，他花了五千两银子把该他从军的兵役名额换成你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