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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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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守烽火台的士兵们眺望远方,心中涌动无限哀思愁肠。蜿蜒前进在群山险峰间的凯旋班师大军,是否能带回家乡将士们戍边多年的积蓄和书信。
昔日并肩作战的同袍虽已残病衰老,但是总能活着回到家乡见到魂牵梦绕的家中爹爹娘亲,还有素昧蒙面的娇儿。
妻子独守空房代替自己赡养父母,抚养幼儿让将士心中忧思又想念得断心肠。还有年轻士卒新婚就分离的妻子,最是让士卒牵肠挂肚地思念。
边疆战士就像这高岗上的黄土,被西北风吹扬飞舞腾起滚滚风尘沙浪,却远隔千山万水也许再也回不到家乡。
不知不觉中有不知名的袍泽,吹起了幽怨哀婉的羌笛。羌笛声声苍凉悲壮,不知是谁应和着羌曲唱起了俚俗小调。苍凉悲壮的歌声似拜托归家的袍泽们带回一份自己的思念之情。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胡为遑遑,与子戈矛。山奔海立兮沙起雷行。胸有意气兮凌云志,多少忠魂兮埋他乡。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娇妻佳儿,桑梓田麻。执讯获酋兮岂不怀归。与子皆乡土之离兮,魂兮魂兮无悲无恸兮。’’
解甲卸除兵戈的退役老兵们,他们换下戎装穿束着百姓穿的葛布旧衣服,背负着经年消耗之下仅剩的旧日行囊,他们跟随着大军回归家乡。
他们听着昔日同袍们饯行的战歌《桑梓田麻》,快步追随四匹马拉行着的大车前进。他们和音远方的曾经同袍们传来的送别的歌声,众志一声高声应和,他们不禁潸然泪下却又心中怀想着甜美的期望。
他们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不能掉队落在这茫茫黄土高坡上,每多走一步他们归家的路就更近一步,他们心中升出无限的热情和感怀,纵使身残病弱万水千山也能徒步跋踄。
李纯坐在四匹高壮大马拉着的豪华大车中,他闭目养神聆听着越来远,越来越细碎的歌声,直到歌声消弥在滚滚风尘中。
车马停歇在一处两座山脉相交的深沟密林,疲惫的老马喷着响鼻伸长脖子去吸沟溪中珍贵的水,老马的主人爱惜地抱着它的头安抚它焦渴的心情。老卒可不能先让老马弄脏了大人们的用水。行程中的一切享用,当以大车中从不露面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为先。
当年征兵时年轻的马儿是多么威武雄壮,它在马场奔跑自己便相中选了它作自己坐骑,如今回家它已经老得双目混浊无神。
太阳总是悬挂高天之上,炙热的阳光晒得兵卒们汗滴淌湿衣裳,却挡不住大家回家的步伐;月亮从东岗升起,火堆旁睡卧的兵卒们梦见桑园桑果熟透了;暴雨狂风肆虐的深夜兵卒们躲藏在王孙车架下暂得安宁。
日月轮转终于看见府州大县,将军送老兵到了县府见到大人面下,悍卒们重新拿回老兵的户籍证明。
从此后他们不再是王朝的战兵,他们又成为了国朝的平民百姓。因为大帅是皇太孙的缘份,府尹尽悉付老兵十两银钱。
王小虎戍边十年,所有资产仅剩身上旧衣和老马一匹,唯有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证实王小虎十年生死在边疆。
郭佼佼看着李纯两人一言不发,郭佼佼把饮雪刀重垂砸到师爷案桌上吼道:“王小虎十年戍边返归乡梓,果真只有十两银子安置费?”
师爷眨着双三角吊梢眼睛小心戒备地说:“边军安置费历年来由本籍府衙田税中抽取,本县府历年来是边军重点抽调县郡,壮丁抽走那么多壮劳动力哪还有人力种地,久而久之田地荒芜无人种。田税从哪来呢?’’
“今年又有大批回乡兵丁,每丁凑十两银钱这还是朝廷特拔下的赏金,才勉强能分到十年戍边兵卒十两银,余下的人按戍边年限领钱。”
“朝廷赏金是朝廷的嘉奖,关安家费什么事!”郭佼佼恼火地把刀砸在师爷肩膀上师爷倒吸一口气,师爷只觉肩骨折断了这校尉比上批校尉嚣张可怕难对付。
师爷心中惶恐畏惧,师爷再仔细观察发现校尉身侧护卫着还有位漂亮得见之忘俗的美人。师爷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师爷暗恨府尹太贪心,贪污了上批兵丁的恤银,还想要更多财富。
圣旨已经有明示率军的大人是广陵王,却也不能杀住府尹贪婪之心。师爷庆幸自己对广陵王怀有敬畏之心,上批贪脏银两他并没有花用。师爷将他那一份脏款全部保存,各类贪污账目他也保护得完整。
“这事看来你做不了主,你去把能主事的叫来,爷这把刀虽比不得尚方宝剑,但是尚方宝剑爷是能请来的。”郭佼佼恼怒呵斥师爷。
师爷猛地醒悟,他捂住肩膀跑到后衙。半晌一个肥头大耳的四十岁壮汉穿着官服跑来县衙,他惶恐不安地看着这群威武将士。
“把朝廷的召告书拿出来看看!”郭佼佼站在李纯身后,李纯坐在府衙正大光明扁额之下。
府尹见着李纯觉得双腿酸软站立不住,他虽没机缘见过广陵王,府尹却听到很多广陵王的传说。
广陵王面若桃李色如春花令人见之忘俗,却威势赫赫无人敢以貌取人因容貌而轻忽于他。
李纯自玉门关督战之后威赫更堪,府尹情不自禁跪在李纯面前,他垂头不敢诡辩俯首贴地道:“殿下,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了!求殿下给下官改错的机会。”
李纯站直身说:“以后沿途每个府县退役兵,皆由将官送回府郡,监督抚慰金奖赏金和安家费的发放。不能让我们的将士不仅在边疆流血流汗,回乡后还是得流汗流血。敢贪腐边关将士抚衅金者杀无赦,亲眷一概流涉岭南开荒拓土去。”
“不敢了,下官再不敢了!殿下给个机会。”府尹痛哭流涕哀哀求饶,他悔不当初。
李纯瞄着郭佼佼说:“你这次跟着本殿,仗也没捞着打一个,一场战役半点功勋也无。你就啃着祖上捞的那点功勋,迟早一天玩没了。”
“现在监督兵将发放抚恤金,查补上批兵将抚恤金的任务由你领了,你办好这件大事,回到长安你也有脸面领功劳了。”
“这个贪官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他协助你们把役兵们安置妥当,然后就流放岭南去开荒种地去,家眷归还原籍。"
“着本殿的意思发布公文,一路十万火急命令下去,以后有贪腐边军抚恤者皆从重从严发作。”
李纯掸掸袖子跨过吓得瘫倒地上的府尹,绕开跪着磕头感动得涕泗横流的退役老兵们走出正大光明大殿。
李纯离开府衙,府衙外数百精锐神策军跟随李纯来去,李纯欲私访民情也不得不放弃。
凯旋的大军到了中原地区,行军就更加慢起来。每次到有兵丁退役的县郡,大军皆要停驻下来。他们由百数将军校官送到府衙,监督抚恤金发放,和审查上批恤金的去向。
雨雪纷飞的时节大军终于走到长安城附近,为确保边军退役悍兵们的利益,虽然路上耽误了足足两个半月,但是走到最后的将兵们都心甘情愿。大家心中高兴,他们为同袍们尽最后一份心意。
自大唐安史暴乱以来,对抗外邦侵略首次取得了重大胜利。德宗皇帝也大为振奋,准备大肆夸功颂德以壮大唐王朝声威。一万精兵强将驻军白鹿原,朝廷派礼部尚书李秘到军营面授大军阅兵仪式。
李纯回到长安行宫洗漱清洁泡着温泉水,这才觉得从悲壮惨烈的边塞战场全身心地回到繁华安逸的人间生活。
李纯想着大唐的子民能够得到安逸平安生活,是由边疆将士热血换回来,边军将士都是大唐好男儿。
广陵王一时思绪如潮,他回忆起站在玉门关城上看到的鼓兵们,战将们的气冲牛斗壮志成城守护家国的场景。
李纯便文思如潮,他赶紧离开温泉池,披挂着裕袍走回到寝居。他拿起案牍上的笔沾墨狂书,广陵王下笔如有神。广陵王笔走游龙,挥笔写下气势磅磚龙飞舞凤狂草。
“唐有天下,四海皇被。禾麻桑稼,仓庾崇祟。北风振漠,胡兵伺便。寄身锋刀,安尔家室。烈烈奔马,举我戈矛。声析江河,势奔雷电。守在四夷,泽被家国。”
李纯反复吟诵数遍生出些许浩然之气,或许边塞中也不尽然全是悲歌哀怨之声,亦当有男儿热血把威扬,壮志成城佑江山的凛然正气。
年轻的广陵王心中充了豪情壮志,这一刻他仿佛才真正认识了我的国,我的家在边塞将土心中图腾一样的存在。他们比任何人都爱护这个国家,因为这是边塞兵将们用血肉捍卫的家国天下。
室内炉火烧得很旺盛,簇簇红焰映照得四壁艳红一片。李纯穿束齐整斜斜在柔软篷松的皮毛堆里,他拿起金铃轻摇三下,侍监王守澄跑到他身边很有眼色地捧起细柔的布帛给广陵王拭擦湿漉的头发。
这是广陵王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他慵懒地任由王守澄摆弄他仅仅披肩乌云般的细如丝线似的头发。
严寒凛冽的西北雨雪霏霏,也不知崔珏是否准备好足够多的柴炭,也能把寝居烘烧得温暖如春,李纯仿佛每天入睡前已习惯了想想远方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