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踟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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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衡站在整面的落地窗前，帝都夜色一览无余。
他现在身处的地方叫做云央大厦，公司本身是帝都市中心这两年来很出名的房地产巨头。不过其实际产业架构，是在暗地里负责了远航生物科技百分之六十的流水和账目业务。
若是讲得再简单一些，就是负责把黑色的钱变成可以流通的钱，处理后再经过市场二次清洗，最终转移到宋氏的海外账务里去。
俗话称为——洗钱。
宋思衡抱着臂回到座位上，他面前摆着事先遣人从老房子里带回来的东西。一些发夹，八音盒和儿童画。
海宁市的房子他在刚回国的时候就派人高价买下来，连带着对门装修换了好几轮的房间一起。
当年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的那户人家起初还不相信事实，不为了别的，单纯就是不相信同样的好事情会在短短十年内发生两次。
然而直到六百万汇款真真切切落到银行账户里的时候，他们才勉强从幻想中醒过来。一家四口人走的时候干脆利落，什么东西也没顾着要带走。
当然了，过去上一任房主留下的那些一筐两筐的小物件也没人会要，经年累月的全都积了灰被塞在电瓶车库里。宋思衡蹲在地上把坏掉的一部分挑出来扔掉，剩下些零零碎碎的规整出来，全部在一起也就是桌上这些了。
宋思衡一个人在云央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手里拿着路嘉宁九岁时的蜡笔画，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父亲这些年逐渐开始把许多事物都交给他去办，无论是杀人的见血的，还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肮脏交易，从宋思衡的手上流过去大都天衣无缝。
事实不可推翻，这就显得如今他这双手拿着儿童天真无邪的画作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宋思衡的父亲宋远国，自打把这个在国外数十年缺少照顾的孩子接回去以后，每天挂在嘴上重复的就是诸如“对不起你”、“是我们没照顾好你”这样的字眼。
而众所周知的是，当人们开始反反复复机械的表述同一句话时，这个行为多半是没有意义的。所以现在想起来，宋思衡觉得父亲对自己真说不上有多少愧疚，硬要算起数来，当初真正刺激到父亲的估计就是在机场和他见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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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对于那时候身高快一米九，但体重已经瘦的不到一百三的宋思衡着实是一场煎熬。即使宋远国在安排行程时已经尽量选择了服务最好的航空公司。
但是傻子都知道，对于高需求的腺体病人，他们需要的不是服务，也不是头等舱那些看起来优越又美味的餐食。
宋思衡17岁，那天和朋友分开后在家就少有清醒的时刻。他总是在发烧，38，39的随随便便就就烧上去。家里请来的阿姨把宋思衡送到医院，医生看看情况又让带回家里去。
病历上明明白白的，写的清楚明了，黑纸白字就为了告诉年轻人。
你活不久啦。
坐上飞机的时候宋思衡觉得庆幸，即便他体温依然高得吓人，坐在那里一会儿可能就会烧得流鼻血。但还是很庆幸。他心想着自己终于不用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死在国内的小屋子里，虽然再也见不到路嘉宁，但是灵魂归回父母身边也是一件好事情。
飞机上升到平流层之后平稳的飞行了一小会儿，遇到气流颠簸。睡眠灯在宋思衡头顶上亮起来，原谅他第一次坐飞机，看到空姐先前端过来的橙汁在杯子里晃来晃去，就像年轻人在万米高空摇摆不定的心一样惊慌。
“先生，这是正常的。您不用害怕。”
空姐应该是南方人，说话声音很温柔。她走到宋思衡身旁，弯下腰给高贵的头等舱客户将毛毯盖紧实一些。
真是不可思议，长得这么贵气居然是第一次坐飞机。
宋思衡眸子又黑又沉，一潭死水似的坐在椅子上。他闻到空姐身上有栀子花的香气，隐约和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有关omega父亲的碎片重叠在一起。大部分孩子的恋母情结是在一出生时就伴随在血液里的，宋思衡小时候也这样。喜欢对着孕育自己的那位先生叫母亲。
可悲的是。
宋远国应该是和妻子离婚了，宋思衡什么也不知道，或许是母亲已经死了也不一定。只知道他在这次说要把自己接回去的电话里，一个字也没提关于母亲的事情。
发烧烧得人迷迷糊糊，宋思衡闭上眼睛，高热将他蒸得有无可奈何的要流泪的欲望。
他哑着嗓子对着陌生的女士说话。
“你身上有我母亲的味道。”
知性的年轻空姐在自己职业生涯中见过数以千计的客人，很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客人的话。
“那您的母亲应该也是一位很温柔的人。”
宋思衡点点头。
飞机缓缓穿过气流，头顶灯又暗下去了。
他没说接下来的话，其实记忆里母亲很少抱他，大抵是因为婚姻并不幸福，对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多少疼爱的念想。
并不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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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飞机落地时发出极大的响声，将过去时间里接近昏迷的宋思衡唤醒。
不巧的是甫一睁眼便有热液顺着鼻孔流下来，仍然带着发烧的滚烫的热意。
宋思衡急促地喘着气，他将遮光板拉起来，眼白里尽是些骇人地红血丝。他的睡眠质量也并不好，随着飞机起落架着地时带来的又一阵剧烈颠簸，一阵令人天旋地转的耳鸣包裹了宋思衡。
他仍旧直挺挺的被束缚在安全带里，手颤抖着去拿纸巾擦去脸上的血迹。
我真的可以平安的见到父亲吗？会不会没见到的时候就先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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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先生！您父亲的电话！”
秘书的声音把宋思衡从海水包围一般的窒息感中唤醒。他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过去的时间里出了一生冷汗。
他后来当然平安的见到了父亲，也没有在没见到的时候就一命呜呼。
而且正是他那副鼻血也没擦干净，困窘的可怜的又瘦骨嶙峋的模样刺痛了宋远国的眼睛。
以至于见到儿子的时候宋远国甚至都开始埋怨自己名字，远国远国。就是离故乡太远才会连自己的儿子也照顾不到。
宋父着人把宋思衡送进与公司最好的合作医院里，用最前沿的生物科技疫苗救儿子的命。
只要改变他的一部分基因组，腺体疾病就可以迎刃而解。多年前的长针管扎进皮肤里，宋父热切的目光像是在注视自己第二个孩子的出生。
唯独只有一样。
是他见到宋思衡的时候不可以接受的。
就是宋父说宋思衡长得太像亡妻，留长发的习惯也和妻子一样。他希望基因组可以一起改变儿子的样貌。
美其名曰再也不想赌物思人。
电话接到手上，过去与现在的时间线恍惚间重叠在一起。和他经久再见到宋远国的时候听的话语一模一样。
“思衡，你还好吗。”
宋思衡隔了两秒才说话，也和过去回应的话语一样。
“挺好的爸爸。”
他把手边上那些老物件收起来，发夹图画都收进保险箱里。谈正事的时候不可以有影响决断力的因素在旁牵引。
“你和老顾的下属谈的怎么样啦，腺体疫苗的第三批试验者看时间，应该都开始出现反应了吧。”
宋思衡眼里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他莫名就想到了那天在小吃街的时候差点和乔寻之打起来的场景。于是话到了嘴边就又换了一种说法。
“这次的试验品倒是选的很好，父亲您有特殊经过筛选吗？”
宋远国闻言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相比第二批是有仔细甄别的，毕竟三s可不是街上的大白菜，随便往哪个穷乡僻壤一蹲就有的。”
宋思衡凝了凝神。
这么听起来他父亲确实是，刻意选中了当时很年轻的周越下手。
可是如果单单是为了研究越级提升的疫苗，把那种类别的药物使用在已经达到最高级别的三s alpha身上本身也可以说一种浪费。
等级最高也只能是那样，打进去也不会再有提升了，那又何必暴殄天物，凭白的消耗那样一支珍贵的针剂。
宋远航察觉到听筒里儿子异样的沉默，于是将自己今天电话的真正目的告诉宋思衡。
“不用觉得奇怪。药剂的第一个使用者就是你，我知道你很清楚它的作用。的确是越级别提生信息素。”宋父沉吟了一声，嗓音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目前已知的最高级别就是三s，但我们远航不应该止步于此。我要创造的是，e，enigma。”
enigma—
宋思衡不作声。
正因为他完全的清楚药剂的作用，所以也更完本的知道一旦药剂失败将会带来多么恐怖的后果。
不同于普通的a级别和s级别。
三批实验人数里其余的那些，被注射实验疫苗的三s都已经死去了。或许其他那些alpha在出现排异后还可能只是简单的发热和失明反应。
三s就完全不同。他们会经历彻底的更加完全的腺体反应。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三salpha不能变成enigma，那么最后迎接他们的大概率除了死亡就是变成植物人躺在床上了。
宋思衡在第一次见到周越的时候就和对方有信息素的接触。
在那天的情况下，雪松和苦菊的正面较量并不很好看，反倒是还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使两种信息素同时出现的时候刺激到了宁宁。
强者相惜，宋思衡的脑海里浮现出对方年轻的意气风发的脸。和路嘉宁带着一些笑意的靠着对方的面容。
他忽然觉得如果周越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因为腺体疫苗实验的失败死去，那么最后的结果一定会给路嘉宁带来不可估量的伤害。
宋思衡干笑一声，默默在心里嘲笑自己在性格方面的缺陷。
小时候的路嘉宁在他眼中像个太阳，拥有幸福的家庭。会做各种美味菜式的母亲，顾家的父亲。会笑眯眯的爬到自己头上捣鼓新奇的发型。他心里以为路嘉宁长大以后也会像小时候一样继续明媚下去。
但是没有，他甚至看起来和自己一样经历了许多磨难，看起来一点也不幸福。
宋思衡茫然，他手上拿着电话，父亲继续喋喋不休地讲述他的宏图大业。
enigma，enigma。
倘若周越真的因为这件事死了，他应该高兴才是。自己作为少年时期就和路嘉宁认识的竹马回国，在万难时回到对方身边。救人于感情的水火。他理应该应该高兴才是。
但是宋思衡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就这样吧父亲，”他心不在焉地敲了敲桌面，“明天奥诺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这次帝都的校庆我估计是会照预料往后推迟至少一周时间。在这期间我会继续关注实验人员的情况的。”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踟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