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陈妩

8、衍舟少年

　　自陈衍舟记事起，父皇就很少来沁怡殿，母亲常常说，“你父皇政务繁忙，等有空一定能来见你的。”母亲还总是拿着许多宫外的糖果，说是父皇给他的。宫人们也在他面前讲着，陈衍舟出生前父皇对母亲的好。

　　于是小时侯的他总是和母亲一起等啊等，从白天等到黑夜，从春日等到冬季，却也不见那父亲的身影，只有在那宴席上看见那帝王。那不苟言笑的脸，和严厉的目光，却在看见皇后他们时转化为温柔。而这样的神色，从未对过母亲和他。小时候的他也十分不解，为什么父皇的态度是这样的。

　　“你弟弟可聪明了，才三岁便能作诗，怪不得你父皇那样喜欢他呢。”母亲看着陈衍舟，却又好像是透过陈衍舟看着那与他眉眼相似的男子。“母亲不求你要那样出色，我的衍舟，要自由自在的活。”母亲说着不求，可眼中的那落寞的神色又出卖了她的心情。

　　于是那时的陈衍舟就认真听夫子授课，从不落下任意一次课业。夫子常常夸奖他，他以为他只要比陈衍川优秀就好了，可父皇来重华宫时，眼中只有陈衍川。他会悉心教导他，也会严厉的批评教育他，那份目光却从未分享给陈衍舟过。

　　那日他遛到风仪殿，看见陈宴为凌妤那样着急的样子，看着他们一家人的温馨。陈衍舟便不再骗自己，他看着母亲那总是望着殿外的样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

　　“母亲，你别再自欺欺人了，父皇心里从未有过我们母子，他根本就不在意你。别等了，他不会来的。”陈衍舟吼出声来，他恨，恨自己不是皇后的孩子，恨母亲总是想着父皇，最后他恨自己做不到让别人重视自己。

　　“衍舟，这是母亲的命。”母亲看着他，本该是落泪的眼睛却连水光都没有。

　　陈衍舟不解地看着母亲，他猛然想起，母亲从未流过泪，无论如何她都是笑着，那悲伤的语气和含笑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是春神之泪所致的泪妖。我是她最伤心的一滴泪，只有爱人幸福时落下泪，才能解开我们泪妖的诅咒。否则，穷其一生。唯一一次落泪便是亡故之时。母亲说着，眉间凝成水滴来，那是她凝结的妖力。

　　“那我呢？”陈衍舟问出这个问题时却已经明白，他感受到，自己眉间也有着汹涌的力量。“那为什么偏偏是父皇？”他眼角有一颗泪痣，此时亦然闪闪发着光。

　　“要怪就怪我当年太过天真执着。是我骗了他，所以这就是我的命吧。”母亲笑着，可心中的泪不断的涌出，“唯独对不起你，想当年我刚怀上你，他便封我为瑜贵妃……可是不是我的终究会失去，衍舟，母亲愧对于你。”她眉间那水滴打在陈衍舟眉间，她把自己的妖力全输给了陈衍舟。

　　“娘娘，你这是何意？”殿内冲出一个人影来。

　　柳絮，是陈衍舟七岁生日那天，在城郊救下的女子，莫名地，陈衍舟觉得他们是同一种人，虽说是让其为婢女，但更是朋友。

　　“柳絮，衍舟我就交给你了，我感觉到了，春神之力逐渐消散，我也会被诅咒所影响。”瑜贵妃说着，将手腕上的珠串给了柳絮，“我知道……”话才说了一半，她眼中便流下血泪，那血泪凝结成珠，落在地上砸出响声。

　　“母亲！”陈衍舟快步上前去想扶住她，可她的肉身已经消散，只剩那繁琐的贵妃服制，和那两颗化型的血泪。陈衍舟咬着嘴唇，拼命的憋着，但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

　　柳絮收好了那身衣服，将一颗血泪放在陈衍舟手心，另一颗被她放在胸口处。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那双颤抖的手。

　　“是那个老皇帝，前些天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炽烬的味道，那是春神的仇人。”柳絮眼中也盛满了泪水，瑜贵妃对她来说是姐姐一样的存在，她温柔善良又心软，可妖不该有这样的品质。

　　“小柳儿，你也是妖。”陈衍舟看着柳絮，其实他早该知道的，柳絮总是会许多小法术，在他难过之时逗他开心，那夏天纷飞的雪花，飘扬在空中，落在他心里。“往后，就只有我们了。”泪珠顺着泪痣滑落至嘴角，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看来是有人迫不及待了。”柳絮感知到了周围陌生的妖力，“出来！”柳絮运转着妖力，向一处打去。

　　“诶诶，别这样，大家都是妖，我是来帮忙的。”那人从暗处出来，手上捏了一个诀，变出一具瑜贵妃的身体。“好了，我走了。”那人又消失在阴影里。

　　“那是？”陈衍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地上那具身体发呆。

　　“那应该是影，不过，他为什么要帮我们？”柳絮也是不解的问。

　　火光之中，那粉红的妖力好似钻石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