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幽灵》石黛儿

6、cc2121篇

　　这是个奇怪的城市，似乎永远停留在午夜。
　　他走在黑暗潮湿的小巷里，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刚刚杀了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他认为自已刚刚杀了人，他的手上，还粘着满掌的鲜血，他逃离的那个地方，还留着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遥远的不知处，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警笛尖鸣。
　　可是，他真的杀了人吗？
　　他乏力地靠在壁角，怀疑地审视着地上模糊的影子。
　　“cc2121、cc2121 、cc2121、”，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谁？谁？谁？”他张惶地喊叫着，在窄窄的巷道里撞来撞去。
　　“是你，cc2121，请你安静些。”声音威严地命令着。
　　“谁？”他想，怎么可能是自已。
　　“不要慌，一点技术错误而已，你留在那儿别动，一会儿就能修好。”
　　什么鬼话？他觉得自已象是陷在一个醒不来的噩梦里。
　　他搜索着自已的记忆深处，他是谁？他从哪里来？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间？最可怖的是，为什么这一切问题他都找不到答案？
　　他捧着发涨的脑袋，跪了下来。
　　“cc2121，你已无法修复，真遗憾。”好一会儿，声音才又响起。
　　“我是什么？”他无奈地问，他的记忆里，还残存着一些科幻的碎片。
　　“你是一个仿生人，是我做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回答了他。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城市。”
　　“我怎么了？”
　　就象一切故事将走到终点时那样，声音似乎并不介意在毁灭他之前向他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你的记忆存贮器出故障了，我录入新讯息时旧讯息却不能擦抹干净，而且最不好的是你反过来检索到了一些主机的讯息，我不得不销毁你。”
　　“我是机器人？”
　　声音又犹豫起来，“嗯——”
　　“我感觉到什么，却抓不住，请你告诉我吧，反正你要销毁我的。”他恳切地说。
　　“严格说起来，你还应该是一个人，就是你记忆中的那类人。”
　　“什么意思？”
　　“我是一个物种研究者，你明白吗？”声音挺耐心地问。
　　“研究------人类？”他迟疑地说。
　　“是的，你真聪明，不愧是我最完美的智慧性仿生人。”声音高兴地说。
　　“我的记忆从何而来？”
　　“我搜集来的，你知道，人类的身体十分脆弱，不便携带，所以，我只取了许多不同的记忆，装在我的存贮器里。然后在我的城市里，用我先进的仿生人做为信息载体来研究各种记忆，只不过，由于空间有限，仿生人的数量不可能太多，所以一般每隔一小时我就做一次记忆录入，将旧有的抹去换上新的。”
　　“一小时？”他喃喃地重复。
　　“也就是你人类记忆中的一个晚上，当然记忆中的事情并不一定都发生在晚上，可是我的城市里没有光源，所以我将每个仿生人的记忆存贮器都固定在午夜的时间，而一种记忆只能留存一个晚上，故此在你之前，别的仿生人都没发现过有什么异常。”
　　“一个人的一生怎么能在一个晚上过完？”他还是想不通。
　　“怎么会是一生呢？我只要一些有代表性的记忆碎片就好。可是，不知是不是我录入过度频繁所致，你的存贮器中有一些碎片我无论如何也抹不掉。除了毁掉你的身体外，我也再没别的办法了。”
　　“你为了研究谋杀的记忆，让我杀了那个仿生人，不浪费吗？”
　　“呵呵，”声音得意地笑，“那只是仿生皮肤的样子让你以为他死了而已。其实真正坚固的，是皮肤下的晶体架，用我的城市的建筑材料做成，除了我自制的小炸弹，没有什么东西能将之破坏。”
　　“让我看看你的城市和你，好吗？”cc2121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巷道深处不可测的黑暗。
　　声音有些诧异，“你检索到的主机资料让你感觉到了真相，是吗？确实，现在你们生活的这个环境，是我用模拟虚像完成的，你想看看真实的世界吗？你们人类的记忆真是匪夷所思，永远会冒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渴望。”随着声音的消逝，cc2121惊恐地看见，巷道象一卷幕布一样翻了上去，他的眼前，是一面半透明的晶体，而外面的世界，竟是，无边无涯的浩渺星空。
　　“你，你在哪儿？”半晌，cc2121才哑着嗓子问。
　　这次声音沉默了。
　　“我最后一个要求，让我看看你，好吗？”
　　“这我做不到，”良久，声音才答他。“我无处不在，并没有形体模样。”
　　“你是，机器人？”cc2121并不十分意外地说。
　　“我是物种研究者。”声音严肃且有点恼怒地回答。
　　cc2121轻轻地笑了。
　　他慢慢地走向那面晶体，在午夜的星空下，只觉疑真疑幻。
　　“你怎么毁灭我？”cc2121好奇地又问。
　　“每一个仿生人体内都有一个自爆装置，我的小炸弹会自你心脏处开始破坏晶架，直到所有连在一起的晶架都爆碎为止，说实话，我真还有点可惜。”声音说完，居然还咂了咂嘴。
　　“那就来吧。”cc2121说着，又向外面的星空靠近了几步。
　　声音似乎吸了口气，道：“也好，你好象和我一样并不喜欢有机生命，这倒是个正确的态度。”
　　cc2121也吸了口气，屏息等待着心脏深处的感觉。
　　只一震，cc2121就清晰地感到自已正在由内到外的碎裂，他即时撕开衣服，扑向面前的晶体，当他的胸膛和那面晶体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时，他欣喜地看到他的皮肤上已出现了爆裂的火光。
　　cc2121的脑海中，响起声音狂怒地惊叫。
　　他的眼睛，已化为万千碎片散落在星群中，但每一个碎片都还能看到，在那个渐行渐远的半透明庞大晶体上，有一串小小的火花，在蔓延、在扩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