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后十分钟开始》陈小闲

4、高塔（1）

　　在转身的那一刻，我灿烂阳光的傻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烦躁与冷漠。
　　我走到褚游云的模拟舱跟前，好巧不巧，这时舱门自动打开了。
　　刚坐起来的褚游云和我四目相对。

　　我火速收起不耐烦的表情，对他友善地笑了笑，好心地伸出手想拉他出来。
　　却听他在被我拉出模拟舱时，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待出舱站稳，他低下头，对我露出明媚的笑容：“老师您真年轻，看着像是和我一样刚入学的学生。真不愧是‘第一学校’，老师都那么年轻有为，难怪我总听父亲称赞这里，果真名不虚传。”
　　我不明所以地过了把当老师的瘾，还被夸了厉害，虽然莫名其妙，但着实心情大好。

　　“诶，褚游云你——这么快就出来了？！”四眼老师姗姗来迟，完美地错过了一场历史性的精彩会晤，“我看看，才第七次……褚游云，你为什么在第七回合就放弃了？参照你在‘三院’的各项平时考核成绩，我们预估你至少能走到第十五轮啊。是哪里不舒服么？需要做检查吗？”
　　褚游云盯着四眼老师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我，一脸茫然：“第七次放弃……有什么问题吗？”
　　看来他还没有意识到开学考的成绩是决定分班的依据，而分班结果决定了师资力量的优劣。虽然同在最顶尖的第一学校，但内部的教学水平、教育资源等的差异却是断崖式的。
　　我默默地给他打上“不太聪明”的标签，心想从三院转来的这位，似乎也不过如此。

　　借着四眼老师和褚游云说话的机会，我仔细打量了这位空降转校生。
　　他个子挺高，目测比我高一个头。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浅蓝色的……等等，两只竟都是蓝色的？！
　　我震惊地倒抽一口凉气。

　　众所周知，黑发黑眸是当下社会中正常人类的标配。至于那些不正常的……
　　要么是猎奇的非主流青年，要么是来自世界之外的异端。
　　高等的异端能够化为人形，但却始终无法化出独属于人类的黑色眼眸。这也为人类分辨人形异端，提供了巨大的红利。

　　大抵是我的表情太夸张，四眼老师无奈地拍了一把我的脑袋：“娃娃，想什么呢？作为世界排行第一的异能学校，能放异端进来？褚游云的视力有缺陷，所以一直带着特殊的隐形眼镜。——唉，我该说你什么好啊。”
　　我被他一巴掌拍醒，回过神来，尴尬地挠头：“啊……原来是这样呀。”

　　看着我在四眼老师面前宛如学生的姿态，褚游云终于恍然大悟，诧异地感叹：“原来你不是老师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了？”我歪头一笑，“褚游云同学，看来你眼神是真不大好呀。”
　　褚游云听后，丝毫没被激怒，反而一脸认真地点了头：“是啊，我做过十几次手术了，可依然治不好。医生说，我这辈子都逃不出眼镜兄的手掌心了。”
　　我心想这人的反应好生奇怪……他是真听不懂我在刺他，还是听懂了在装傻充愣？

　　在我们攀谈的间隙，陆陆续续地醒了七八个学生。四眼老师的活儿来了，就不再与我们扯淡，赶忙关怀其他学生去了。

　　“看来我俩是数一数二了。”我拿胳膊肘轻撞了褚游云一下，“倒数的那种。——嗯，外头有座，我们坐下聊聊？我对你和三院都挺好奇的。”
　　毕竟，那是唯一一所登上“世界异能学校排行榜”前三的私立学校。
　　褚游云盯着被撞的胳膊，沉默了片刻，才跟我出了“模拟舱考场”的门。

　　考场外，是偌大的咖啡厅。
　　我眼疾手快抢了个角落的地儿，没点任何咖啡或者甜品，却坐得心安理得。
　　“刚才，抱歉哈。”我捏着手指，略带忸怩地说，“我不知道你讨厌与人有身体接触，下次我会注意的。”
　　“啊……没关系的。”褚游云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说这个，脸上是出乎意料的惊讶，“我只是……从来没人碰过我，感觉很新奇。我没有不喜欢，真的！”
　　“你一直都这么……直率吗？”我略微斟酌了用词，委婉地问。
　　“直率？”褚游云眼底有迷惑，“我一直都是我，一直是这样。”
　　好嘞，我懂了。我默默地给他添上“傻孩子”的标签。

　　“好啦，闲话不多说，下面来聊聊三院吧。”我调转话头，“四眼老……刘老师说，你是开学典礼之后才从三院转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按照学校的规定，报道之后就不允许学生入学了。”
　　“其实……我是留级生，我在三院已经留级两年了。”褚游云像个小孩子，特别容易信任给他糖果和陪伴的大人，于是对我毫无保留地开了口，“两次期末考试，我都不小心误伤了老师，被判了不及格，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一年级。”
　　我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可惜啊。——后来呢，你为什么突然转学？”
　　褚游云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我父亲说，第一学校的老师更强大更靠谱，考核时的安保措施也更有保障，所以他临时起意给我办了转学。”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头：“看来你父亲倒是个大人物啊，临时转学都能把你塞到第一学校来。敢问你父亲尊姓大名是……？”
　　“我父亲和我一样也姓‘褚’。”褚游云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认真至极的光，“我一直怀疑这是个刻意的巧合，一定是父亲故意把我的姓氏设定成‘褚’的。”
　　我强颜欢笑：“哇，真的是好巧呀。”
　　你父亲姓“褚”，你不姓“褚”的话，难道跟我姓“陈”吗？

　　“诶，刚才扯远了。”褚游云蓦然回过神来，自觉话题逐渐跑偏，于是决定凭借一己之力，把话题狠狠地拉回来。
　　我饶有兴致似的看着他。
　　“我父亲能顺利把我送来，是因为他答应了学校一件事。”褚游云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我配合地放轻声音：“什么事情呀？我好好奇，快告诉我。”
　　他低低地说：“入学之后，每个周五的晚上我必须去一趟‘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