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鱼》但为

20、过去

　　初六那天下午，安言正在房间看书复习，突然听到于述飞敲门。起身开门，只见他一身整齐装扮站在门口，摸了摸鼻子问：“你有时间吗？”
　　“怎么了？”
　　“听毛鬼说有部电影很不错，要不要去看？”
　　“看电影？现在吗？”安言皱眉看着他，于述飞这个人，生活单调，不喜热闹，竟会主动约她看电影？
　　他点了点头：“我查了一下，四点半刚好有一场，应该来得及。”
　　听到还有不到半小时，安言也来不及考虑，应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去换衣服了。
　　虽说是换衣服，也不过是把家居服换成了普通棉服，根本没得选，她全部家当就是那个箱子。
　　这件棉服还是去年冬天奶奶在世时买的，黑色，耐脏，可以穿一整个冬天。
　　好在安言皮肤白，五官也漂亮，一件不到200块的棉服在她身上反而被衬得好看许多。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用梳子梳顺了，脸上什么也不涂，就在手上擦了一点护手霜，就算是收拾好可以出门和男生看电影的状态。
　　于述飞在客厅等她的同时，已经在手机上买好电影票。见她出来，穿好鞋，拿着摩托车钥匙就先走一步。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短款黑色羽绒服，下身是牛仔裤，乍眼一看和安言倒也十分相配。安言跟在他后面，仅看着他这一身干净清爽的打扮，心跳就已经不受控制。
　　走进电影院，一左一右，一高一矮，在旁人看来，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对穿着情侣装出门约会的小情侣，颜值相当，极为般配。
　　可是，在男生问要不要爆米花时，女生却客气地拒绝了……又不像是一对情侣该有的客套。
　　“一桶爆米花，两瓶可乐。”于述飞对服务员说。
　　“我真的不用的。”安言依然客气拒绝。
　　“拿上吧，万一电影难看，还能吃东西打发时间。”于述飞满不在意地说。
　　竟还有这种理由！安言也是无从反驳。于是，她抱着一大桶爆米花，他拿着两杯可乐，两人赶在最后两分钟进了影院。
　　父母在世时，安言也和同学去过两次电影院，不过和男生一起看电影这还是第一次。虽然清楚知道两人关系，但进去后看到四周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她的感知也逐渐变了味。
　　她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假象，或许此刻的他们，也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
　　坐在他旁边，她会心慌，会紧张，会不经意间偷看他的表情，会幻想如果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一部喜剧电影，全场都在捧腹大笑，只有安言内心酸楚。
　　散场后，于述飞问：“你好像不喜欢？”
　　“没有啊，挺好看的。”安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见你挺冷静的。”
　　“是吗？”她尴尬地搂了搂耳边头发，“我性子本来就比较闷。”
　　于述飞见她不愿多谈，便岔开话题问：“想吃什么？这一层都是餐厅。”
　　“在外面吃吗？”安言四下看了一看，一排排琳琅满目的餐厅。
　　“嗯。”于述飞一边答着，一边滑着手机，不一会儿，递给安言看：“这家烤肉可以吗？应该就在前面。”
　　安言点点头：“我都可以。”
　　见她不反对，于述飞便收起手机，领着她直接往烤肉店去了。
　　*
　　此刻正是晚高峰，又恰逢春节，烤肉店几乎人满为患，两人到时，服务员说暂时没有2人桌的空位，只有6人以上的大桌，至少要等半小时以上。于述飞本想换一家，可扫了一圈，每家情况都差不多。
　　就在犹豫是要继续等，还是换个地方时，突然听见有人喊他：“于述飞，好巧，还以为认错了，真是你啊！”
　　听见声音，一旁的安言也看过去，只见两男两女往这边走来，热情地和于述飞打招呼。
　　于述飞见到他们，先是一愣，紧接着也礼貌笑了笑：“你们也来吃饭？”
　　其中一个男生说：“对啊，好久没聚了，黄萱说这家烤肉不错，带我们来尝尝。”
　　说到这，于述飞又对着一个女生笑着打了个招呼。
　　她应该就是黄萱，一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生。
　　男生突然捶了一下于述飞的胸口说：“你怎么回事啊？这两年怎么约都约不到你，真打算不认兄弟几个了？要不是今天碰上，我都打算哪天去你家堵你。”
　　另一个男生也说：“是啊，于述飞，太不够意气，你那多大点事啊，至于连朋友都不联系？”
　　于述飞依然淡淡笑着：“哪敢啊！这不忙着赚钱过日子吗！”
　　那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算了，不谈这事。”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安言，“你们几个人？要不一起吃吧？难得碰到你。”
　　还没来得及考虑，旁边的服务员却抢先说：“那刚好，你们6个人，有一个大桌马上可以入座。”
　　那个男生一听，高兴地拍了拍手：“这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走吧走吧，别站这了。”
　　说着，搂着于述飞的肩膀就要往店里去。
　　刚被推着走了两步，于述飞停下来，转身看了看安言，问：“要不就一起吃？都是我高中同学。”
　　安言虽有些措手不及，但也不好扫兴，笑着点了点头，便也跟着进去了。
　　几人刚入座，一个男生就打趣问：“于述飞，这位美女是？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我朋友，安言。”
　　于述飞语气很自然，一点也不避讳。
　　然后又依次向安言介绍其他几人：“杜里，黄萱，韩畅君，这位是？”
　　韩畅君主动说：“这是我女朋友，笑笑。”、
　　安言满脸微笑地一一向他们打招呼。
　　杜里是一个直言直语的人，双方介绍完后立马心怀鬼胎地问于述飞：“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不会是女朋友吧？我们几个又不是外人，怕什么？”
　　于述飞却面不改色地冷笑一声：“你见过我怕过什么？”
　　“真是朋友？”杜里一脸奸笑。
　　“一个大男人啰不啰嗦？”于述飞无趣地看了他一眼。
　　杜里听他这样一说，一下子来了兴致。对着安言道：“安美女，要不加个微信？以后有事方便联系。”
　　安言在一旁全程听着，本就尴尬地不行，现在又突然要加微信，更加窘迫。她魔怔似的拿出手机刚要点开微信，就被一旁的手拦下：“别理他，他就这副德行，开玩笑的。”
　　于述飞给她找了个台阶下，她也就趁势收回了手机，只尴尬地笑了笑。
　　杜里见状，立马不高兴：“你什么意思于述飞？你能交朋友，我就不能了？”
　　这时，烤肉、啤酒、饮料都刚好上齐了，于述飞没理他，给安言拿了一瓶果汁，便什么也不管，自顾自地烤起肉来。
　　韩畅君趁机说：“都闭嘴吧，赶紧烤肉，饿得不行了。”
　　安言却注意到，对面的黄萱从见面开始面色就一直不对，从头到尾也没主动说一句话。
　　有几个男生在，烤肉自然用不着女生动手，杜里边烤边招呼着：“安言，这些都差不多熟了，想吃什么随便夹，不要客气。”
　　安言笑着点头回应，但其实根本用不着她自己夹，于述飞前前后后已经给她夹了一盘子，烤熟的食物第一个就夹给她。
　　黄萱把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只顾着埋头吃。
　　杜里又问：“黄萱你怎么了？这么安静。以前你和于述飞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今天一句话也不说。”
　　听到这话，安言下意识抬头看了看黄萱，见她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说：“哪有，不是刚好饿了吗？”
　　韩畅君也说：“高中那会儿就他俩关系最好，我还以为两人背着我们在偷偷谈恋爱呢！”
　　这话一出，全桌一半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于述飞手里动作僵了一下，然后又恢复自然，冷笑一声：“这么久没见，都拿我打趣呢！”
　　韩畅君呵呵一笑：“聊天嘛，别当真。再说了，都成年人了，谈个恋爱又怎么样！”
　　于述飞没再说话，对面的黄萱也始终保持沉默。
　　正冷场时，又听见杜里说：“于述飞当年可不缺女朋友，就他那长相，加上常年全校前三的学霸光环，倒追他的女生能绕荣中三个操场。”
　　安言震惊地差点忘记吞咽嘴里的食物，全校前三的成绩？于述飞？
　　她侧眼看了看他，难以相信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于述飞。
　　这个每天早出晚归，每天风尘仆仆的人，成绩全校前三？
　　不知为何，安言心中突然一阵莫名的悲痛。
　　她想到了去年夏天的那些日子。
　　他们口中的这个学霸，每天顶着37、8度的高温，没日没夜地流汗，没日没夜地赶现场。
　　这个本应该在大学图书馆里看书的人，却在饭局上喝酒喝到吐。
　　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安言又偷偷看了一眼于述飞的表情，却见他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像谈论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陌生人。
　　而她，此时已心软地一塌糊涂！
　　韩畅君趁热打铁问：“都这些年了，也不在荣中了，给兄弟说实话，当时谈了几个？有没有我们认识的人？”
　　“对对对，快老实交代。”杜里也是不嫌事大地凑热闹。
　　于述飞这才放下手里的烤肉餐具，叹了一口气说：“有完没完？交代什么啊？这么多菜堵不住嘴？”
　　正不知如何收场时，一直安静的黄萱却突然开口：“好了，你们几个换个话题聊吧，旁边还有小妹妹呢！”
　　说着，眼神看了看安言。
　　安言一眼无辜地看着他们，此刻的她，只为于述飞感到不甘，并无心关乎其他。
　　杜里忍不住吐槽：“韩畅君你看，黄萱对于述飞，就是比对我们好，从高中开始就处处维护着他。”
　　韩畅君笑了笑表示赞同：“可不是！”
　　于述飞看了黄萱一眼，但没说什么，又继续烤肉。
　　不过被她这样一说，几人的话题的确换了个方向，开始聊大学生活，聊毕业求职，算是和和气气地吃完了一顿饭。
　　安言和他们不熟，也没有共同话题，但从他们的聊天信息中大概得知，对面几个都已是大学生，而且上的还都是一些国内知名的学校，前程一片大好。
　　饭桌上虽然刻意避开了于述飞的事，但她也敏感地察觉到，于述飞也不太愿意参与讨论他们的学业和工作。
　　朋友就是这样，不在一个圈子后，曾经再好的关系，也会渐行渐远！
　　想起袁晟说的那些于述飞父母的事，安言越来越觉得憋屈。
　　她替于述飞憋屈，明明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如今只能在餐桌上听曾经的同窗好友谈论他们的大学和前途，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一样，连发言权都没有。
　　*
　　和几人分开已是晚上9点过，安言坐在摩托车后座，抓着他的外套，吹着冰凉透底的寒风，心里却堵得不行。
　　她好想伸手抱住前面的男生，她好想说几句让他开心的话。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反而是他在前面替她挡了迎面而来的冷风。
　　回到家，于述飞先去卫生间洗漱，安言回到房间后始终心神不宁，觉得心里憋着一团火想要发泄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思来想去，她回到客厅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一口气灌下了大半瓶。寒冷的天气，冰冷的啤酒下肚，整个身体畅快不少。
　　不一会儿功夫，一罐啤酒被她喝得干干净净。于述飞出来时刚好看到她喝完最后一口，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安言抬头看着他那张故作深沉的脸，也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太过憋屈，她突然站起来说：“于述飞，你有没有想过回学校继续读书？”
　　说完后，于述飞明显顿了一下，走到餐桌前问：“你没事吧？”他拿起水壶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喝点热水舒服一些。”
　　“我没醉，也没开玩笑。”安言见他想岔开话题，鼓起勇气继续说：“你重读高三，人生还来得及。”
　　于述飞没继续回她，将杯子放在她面前后就打算回房间。
　　安言却快步跨前挡在他面前，仰着脑袋说：“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她的身子离他很近，脸上泛着红晕，嘴里也有些酒气，于述飞无奈看着她，冷笑一声：“喝了点酒，就想给我上课了？”
　　“不是上课，我说真的，你成绩这么好，完全可以重读高三。我这样的人都能继续上学，你为什么不行？”安言义正言辞一顿输出。
　　于述飞依然没回话，看了她两秒后越过她的身子就往房间走。
　　安言见他不说话，胸口更加堵得慌，对着他的背影加大了音量：“不就是因为你爸妈的事吗？这有什么？有比我惨吗？你不是跟我说，不要为了一些小事耽误人生大事吗？”
　　于述飞停住脚步，背对着她，咬着牙根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早点回去休息。”
　　“我喜欢你。”
　　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背后发出一句颤抖的声音。
　　于述飞的身体也明显颤了一下，一脸错愕地回头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见她红着眼眶说了一句：“我喜欢你，于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