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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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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清晨,阳光穿透薄雾,阵阵鸟鸣传来,是个适合踏青的好天气。
然而,杜堇不这么觉得。
她喘着粗气寻至一处破坟头,随即一屁股坐下,毫无形象地歪在地上。
身为现代的脆皮大学生,她平时跑个八百就没了半条命,如今穿越成了古代的乡下道士,上山下山对她来说简直像是噩梦。
今日是杜堇那便宜师父的头七。前些日子这老道士喝酒把自己喝死了,杜堇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拖上山埋了。
虽然相识不久,但杜堇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还是带着他的生前之物,打算最后来给他上柱香。
她对着坟头拜了拜,随即抖落随身包袱,清点着祭品数目。
酒,破袍子,朽烂发霉的拂尘......她将这些一一供奉在坟前,继续清点。
咦,怎么还有个木匣子?
匣子没有上锁。
她在脑中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伸手将它打开。
虽说这样不太道德,可毕竟还是她杜堇帮老道士收的尸,也算半个后人,拿点遗产不算过分吧?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怀着庄重的表情开启木匣,充满期待的定睛一看——
???????
“不——————”杜堇双手抱头,凄厉大喊。
为什么这个匣子里,装的全部都是老道士的欠条啊!!!!!!
半个时辰过后,杜堇呆滞地抬起头,双眼无神,面如死灰。
经过她刚才的一番计算,去掉债主已经搬走或者老死的情况,老道士的欠债总共是七千九百八十八钱。
联想到厨房里见底的米缸和漏水的屋顶,她不禁一阵头晕目眩,对前途感到一片绝望。
此时此刻,杜堇真是欲哭无泪了。
她在这个世界总共才生活了半个月没到,每天都在道观里勤勤恳恳地打水种菜画符咒,结果莫名其妙就背上一笔巨债,还无处申冤。
毕竟这里可不是法治社会,本土居民普遍认同父债子偿。老道士就她一个徒弟,她要是不还钱的话,真的会被当做老赖关进县衙的!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欠条,绝望地念着一个个债主的名字:
“杀猪匠吴老三、木匠王五、裁缝潘二娘、养鸭李铁牛、教书方夫子......村东头小程郎君。”
杜堇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把坟里的老道士扇活。
他死的倒是无知无觉轻轻松松,留下一屁股债给焦头烂额的她。一时半会的,她上哪搞这么多钱去!!
要不,运用自己在现代的专业所学挣个外快?
这个想法一出来,杜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她如果是化学系学生的话,早就学着爽文女主开始卖肥皂了;可惜自己学的是殡仪,在古代毫无勇武之地。
难不成,她还能去给人哭丧吗?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那一刻,杜堇忽然瞪大了双眼。
貌似,也不是不可以?
回忆起来,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好像确实绑定了什么丧葬系统,但当时她也没怎么在意,系统也一直沉默着没出现。
她尝试在脑中召唤了一下:“呃,丧葬系统?你在吗?”
话音未落,一首激情澎湃的《葬礼进行曲》骤然响起,吓得她把手中欠条洒了一地。
随即,她听到一道甜腻腻的机械音:
“欢迎宿主使用本丧葬系统,我是系统客服小死,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好直接的起名方式......
"那个,小死啊,"
杜堇斟酌着开口,"你有没有什么能帮我赚钱的功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听到"赚钱"二字后,对方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当然有的哦亲亲!
我们这里是殡葬服务一条龙,不论是赚活人钱还是赚死人钱都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杜堇一阵狂喜:"我问一句,哭丧赚的多吗?"
"当然啦亲!"小死继续甜腻腻地回答,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哭丧业务的需求量非常大!
况且正好与您专业对口,门槛低竞争小,简直就是梦想中的完美职业!
怎么样,宿主,需要小死这边为您开辟哭丧板块吗?"
杜堇高兴地都快起飞了,不假思索地疯狂点头。
背景音乐骤然一转,从葬礼进行曲变成了.......葬礼进行曲DJ版??
"叮咚!哭丧板块已开启!
通过实时客户检测,发现二十里之内存在新订单,是否接单?"
这么快??
“接接接。”她急不可待地回答道。
小死继续播报道:
“预计时间:三天
预计报酬:五百钱
预计风险概率:40%”
听到最后一句时,杜堇呲着的大牙忽然又收了回去。
等等,风险概率是什么玩意啊?为什么哭丧还有风险啊!
面对她的疑问,小死理直气壮道:“哭丧也是需要技术含量的!
如果现场演出效果不佳,被家属痛殴的概率非常大。”
它追忆道:“曾经有一任宿主在哭丧时没忍住笑了出来,结局是被愤怒的家属打断了三根肋骨.......”
杜堇被吓了出一身冷汗。
虽然读的是殡葬专业,但她课上真的没学过哭丧啊!
万一在人家的葬礼上翻车了,那可真是物理和社会意义上的双重死亡.......
她开始后悔接单了。
开玩笑,生死面前金银乃身外之物。她才不想有命赚没命花!
感受到她的惊恐后,小死意识到说错话了,急忙开始补救:
“但是话又说回来,其实这还是小概率事件!
而且我们还设置有模拟训练,在现场演出前可以先通过日常练习积攒经验,宿主无需担心!”
模拟训练?这是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在控制面板上点开了《五年哭丧三年模拟》。
眼前忽而变得白茫茫一片,她眨了眨眼,看见半空中满是飞舞的纸钱,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一身孝服,跪在地上烧纸。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是在老道士的坟前。
看来模拟训练不能改变地理位置,最多是增添一些烘托葬礼气氛的置景。
想到死去的师父,破落的道观和年纪轻轻背负一身债务的她,杜堇真情实感地哭泣了。
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张嘴嚎道:
“师父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小死提醒她:“声音不够大,再更有感染力一点!”
她嚎的更用力了:
“你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怎么活啊——”
小死鼓励道:“很好,情感真挚!还需要一点破碎感!”
破碎感?是说她的钱包吧!
杜堇悲从心来,哭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观里现在一点香火也没有,我一个人要还那么多债,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
“卡,非常好!”小死满意地叫停。“真是催人泪下!这个水平完全可以接单了!”
面对夸奖,杜堇不为所动,认真地查看面板上的订单信息。
“山下王老头子,明日辰时发丧,需要提前半个时辰抵达.......”
小死冷不丁提醒:“友情提示一下,死者就是债主木匠王五的父亲,宿主要好好表现哦。”
她表示压力剧增。自己这么冒昧上门,真的不会被债主打出去吗?
但葬礼也不是天天都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尽管风险巨大,她也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
下定决心后,杜堇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揣着债条匣子溜达回了道观。
今日要好好休息,明早起来干票大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杜堇就已出发上路了。
山路崎岖难行,她打着灯笼,走的格外慢些。
说实话,她真的不想这么早就起。
奈何发丧从来都是在早上,她也只能安慰自己,钱难赚X难吃,为了生计起早贪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胡思乱想间,她没注意前方,一脚踩空,连人带灯笼滚下了山坡。
“啊啊啊啊啊啊啊——”
狼狈地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杜堇内心竟然升起一种奇怪的喜悦:滚下来好快,好方便……
这种喜悦在她看见破碎的灯笼时就荡然无存了:
天杀的!全道观上下就这么一个灯笼了!她哪里有钱再去买新的啊!
不幸中的万幸,她滚过的都是柔软的草地,身上没有受伤。
但是现在这个形象……
她看着自己肮脏泥泞的外袍,又摸了摸乱发上的杂草,陷入沉思。
完蛋,越看越像叫花子啊!
然而,一想到欠条上那鲜红的数字,杜堇还是坚强地爬了起来,象征性地拍了拍外袍,向着村庄的方向走去。
现在不是外貌焦虑的时候,为了不被抓到县衙,还是先努力挣钱还债吧!
加油,杜小堇!
山下茯苓村中,王家已经挂上满屋缟素。
王五披麻戴孝,站在门口招待前来吊唁的村民。
哀乐震天,他却恍若未闻,麻木地迎来送往,因操劳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干涩,下意识想要哭泣,却没有眼泪。
扫过一张张相识的面容,他看见他们的嘴唇翕动着,一张一合吐出些安慰的话语,却也只是机械地回应,并无太多触动。
太累了......他真的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忽然,眼前出现一道全然陌生的身影。
是谁?王五终于从长久的防空中回神,皱眉打量着此人:
一身破烂衣裳,想在泥里打过滚,辨不出本来形状;乱发中夹杂着杂草;身量高挑,长得倒是挺白净,怎么把自己收拾成这副模样?
脑子转了几转,王五终于想起此人身份,表情一下子凶恶起来:
“你是那个酒鬼老道的徒弟?
你师父欠我爹的酒钱还没换,你怎么有胆子出现在这里?”
此话一出,满堂悉悉索索的交谈声都骤然停止。
村民们不约而同扭过头来,齐刷刷盯着她:这就是那个被京畿杜家退回茯苓村,不愿嫁人去当道士的假千金?
对着王五愤怒的眼神,杜堇讪讪地笑了:
“这个,我今天确实不是来还钱的........”
她赶在被王五打出门前匆忙补充道:“但小道也不是来添乱的!
师父去世前对王老汉十分愧疚,因此特意嘱咐小道为他办最后一件事”
杜堇瞎编乱造着:“若是不完成师父的嘱托,小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万幸王五是个老实人,竟然真的相信了她漏洞百出的说辞。
他语气生硬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好嘞!”
残影一闪而过,王五还没反应过来,杜堇就已经漂移到王老汉的棺材前,“扑通”一声跪下。
“王老爷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凄厉高亢的女声响起来,所有人都被瞎了一跳。
杜堇泪流满面,以手捶地,抑扬顿挫地嚎道:
“世道啊———好人不长命。
阎王不长眼啊——就这么把你性命收走了————”
她骤然停下,拿出破手帕擦了擦眼泪,继续嚎啕大哭:
“我们师徒欠你的恩情还没偿还,你老爷子就这么走了——
人生苦短啊————
你操劳一辈子,还没享上几天福——”
她一边哭,一边“砰砰”磕头:
“我们欠你的债这辈子是还不清了,下辈子再给你当牛做马——”
OK,GAME OVER.
现场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杜堇跪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低下头假装在擦眼泪,余光瞥见王五迈着刚健的步伐,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完了完了!料想到被打包扔出去的下场,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原地等死。
预想中的叱骂并没有响起。
她谨慎地睁开眼,就看见王五铁塔一般的身影“扑通”跪在自己身侧,肩头耸动,捂着脸抽噎起来,渐而转为撕心裂肺的痛哭。
后续的发展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王五对她的现场表现极为满意,不仅免了欠的酒钱,还给了她三捆柴火和两袋粟米作为谢礼。
其余乡民也极为欣赏她的哭丧技术,夸道:没想到那酒蒙子老道士竟然能教导出此等奇才。
首战告捷,杜堇可谓是春风得意。
她算了算,刨去免掉的五百钱债务,余下的柴火和粟米也够她再用一季,短期内又少了两项开支。
真是开张一次吃半年,无本买卖稳赚不亏啊!
杜堇美滋滋地数着欠条,算着自己还有多久能还完债。
王五的债已经消了,去掉;潘家和李家可以延至下月;方家和吴家的账期到明年......
这月要还的账,就只有那位村东头小程郎君了。
手里暂时没有现钱,她也不急,舀了半罐粟米,拿上她偷偷藏起来的一小碟子腌菜,大摇大摆下山去了。
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世界,这些吃的也能抵一半债务了。
那位小程郎君年纪轻,应该好说话,等她到地方把东西一放,再说些好话,估计也能把欠条再延一个月。
然后她在这期间再接几单,过年前还完所有欠款不是梦!
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她哼着小曲来至茯苓村东头。
杜堇在一扇破旧的柴门前停住,踮脚探头从门上的缝隙中看去。
嘶,这里面冷冷清清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啊。
不会搞错地址了吧?
她嘀咕着,试探着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不想白跑一趟,她又不死心的敲了几下,依旧没有回应。
杜堇只好垂头丧气的往回走,叹气道:“哎,还个钱也这么不容易……”
忽然,听见一道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门开了。
她愕然回头,看见一名年轻男子在门后静静伫立着。
“如果是还钱的话,就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