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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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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见过侯爷。”
一道阴柔的女音,柔柔地飘过冬末寒凉的空气,传到江楼月的耳朵里。张天师,百年教的教主,仗着皇帝的恩宠,她所在的百年教被奉为正统。于内,祸乱朝纲,于外,荼毒百姓。
江楼月的父亲是文官,科举状元,两袖清风;母亲长公主自先帝时领兵,军功皆是杀敌换来的清白身,她看不上这种巧言令色之徒,也是正常的。
“见过天师。”
年过半百依旧青春的脸庞,和她阴险的算计很不符合,张天师捏起右手,作卜算状。在江楼月即将和她错身的一刻,张天师猛地拉住她,江楼月条件反射地挣开,一缕绸缎被扯了下来,在风中飘荡。江楼月厌恶的看着那段绸带,袖子一挥就走了人,张天师还在原地,只有那声音,亦步亦趋地跟着;“小道前段时间算了一卦,侯爷不好奇吗?”
江楼月不信这个,埋头往前走。
“关于侯爷的,或者说,关于侯府那位新人的。”
张天师满意地看着江楼月的脚步停住,没表情的脸有了颜色,她凑近江楼月,在她耳边说道:“昨日夜观星象,彗星袭月。”
“这般无聊的玩笑天师就不必开了,本侯还有要事,告辞。”
张天师也不拦她,嘴里毫无诚意地道歉:“刚刚所说不过是玩笑话,侯爷切莫放在心上。”
“不过往后的,那可就是真话了。”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可不能再回头了。
“天命要落在侯府了。”
江楼月眼睛猛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张天师不解释,带着那副神秘莫测的笑装深沉,江楼月立刻环顾四周,好歹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距离也不用担心有人听到,抬头死死瞪着张天师,像要把她生吃入肚。
“天师好胆子,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还是只能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这话,江楼月憋屈的很,罪魁祸首无辜的很,用一黑一黄的眼睛看她闹,辩解道:“谁让侯爷不听完小道说话就走了呢?为了让侯爷听得清点,小道的声音都特意放大了……”
“闭嘴。”
江楼月忍无可忍地捂住她的嘴,张天师露出胜利的表情。四周早就没人了,想也不用想是谁吩咐的,不过皇帝的耳目无处不在,这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楼月刚刚回京,若有机会,定到天师府上拜会。”
“小道现在就有事。”
这个人怎么不依不饶的?江楼月疑惑,在内廷,天子宠臣和实权将军待在一起,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传出来,而且再不去上书房的话,那杯茶该凉了。
“小道记得皇上还传唤了侯爷,为了不让皇上多等,侯爷还是快些上路吧。”
说的好像刚刚不是你拦着我一样……那人的背影早已远去,江楼月思量着,这个人看着脑子就像不太好使的样子,也不知皇帝喜欢她什么,把人宠成这样“宠冠前朝”的样子。
她刚刚说的预言,是皇帝授意,还是……不管是什么,改日还是去拜访一下好了。
“臣江楼月,拜见陛下。”
古朴雅致的上书房里,坐着一个容色惊人的女子,她穿着龙袍,慵懒地翻着一卷书,好一会,才分了一个眼神给底下跪着的宣璟侯。江照月完美地继承了戏子父亲的惊人容貌,“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若是单纯把她认为是一个仅有美貌的女子,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借着妻子的母家势力,杀了前任太女和先帝,自己做了皇帝,在那之后,清算了所有的前朝旧臣,将好几个根基深厚的世家快刀斩下,“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科举制度得到空前的实施空间。总而言之,一个标准的皇帝,杀伐果断,不念旧情,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是宣璟侯啊,快快请起,朕是好久没见你了,四年还是五年?”
“回陛下,三年。”
扶她起来的手一顿,江楼月看见了,那双手把她扶起来。火盆用的足,江照月的体温比平常高很多,跟江楼月比起来,高的更多了。江照月给她赐座,聊起了这几年不曾聊过的天。
“楼月。”
“臣不敢。”
这么亲昵的称呼,君臣是绝对不能有的。江照月眼瞧江楼月又要下跪请罪,挥手拦住,还是以爵位相称。
“宣璟侯。”
“臣在。”
“这三年,你的身体可还好?”
“回陛下,不过是比以往更加畏寒罢了,哪那么娇气了。”
江楼月故意说的很轻松,实际两方都有点笑不出来。五年前,江楼月迫于无奈,背弃诺言,坑杀北桉国将士上上下下七万人,梁国结下不解之仇;两年后,北桉国奸细秘密潜入梁国,用寒毒毁了她的身体,高烧三天,昏沉度日,身体一落千丈。
“是啊,我大梁的大将军,哪是那么容易打倒的呢?”
皇帝的脸色有点不自然,江楼月会意,扯开话题,只挑那些轻松的说:“不知臣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有没有什么趣事?”
“宗室里又有几位成家了,孩子会哭会闹,可是比我们热闹多了。”
“对了,宣璟侯这次回来,年岁已经满二十了,若是有中意的公子,朕直接将他赐给你作正夫。”
又是这个话题。
从她三年前生病开始,几乎所有人都极力劝她不要去边境,苦寒之地,不利于她的身体,催着她成家,说跟她年龄相仿的王姬郡主都三夫四侍了,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她还是个光棍,实在很不协调。
“多谢陛下抬爱,目前还没有,而且臣这副身体也不知能活几年,就不用废这个心了。”
“那怎么行?你有爵位,又是我大梁的大将军,身体差怎么了?排队想入你府上的男子能绕京城一圈。”
这倒是实话,论才,诗词歌赋,兵法谋略,江楼月都懂;论功,十五封侯,十七晋升大将军,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压出来的。权和势,她都不缺,名和利,她都不屑。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叨叨,兴许是平常没什么人能讲话,积压地久了,一次性倒出来难免多。最后的最后,皇上状似无意地提起了一件事:“听闻你军中死了一个监军。”
来了。
第一步,解释清楚,解释清楚才有以后,被一刀砍了可不是什么玩笑。
“监军酗酒,有一日酒喝多了与市井泼皮起了争执。那些人下手没个轻重,不小心将人给打死了。”
第二步,描述清楚自己做的事,不要给皇上自己无能的印象。
“臣回京前,已将那几人处理了,监军的尸首已经交由他的家人下葬,陛下不必担忧。”
第三步,揽罪名,不管是不是你引发的,上位者都会认为你难辞其咎,这时候主动认错,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臣治军不严,请皇上治罪。”
一套流程就好了。
江楼月琢磨了一遍,觉得没什么漏洞,眯着眼去看皇上的反应。江照月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还在评估着她的话。江楼月把目光移开,悄悄地观察起上书房。
上书房是皇帝办公的地方,再怎么金贵,也就是个书房。除了一道屏风,就是一排排书架,书房上的书和奏折很多,细细密密地占满了每一个空格,散发着令人心安的书墨香,跟边关常年干燥的风沙味完全不同。江楼月不经有点想念以前在重华宫跟众多皇室子弟一起念书的日子了,实在是太远了,远地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这自然不是宣璟侯的错,你的能力,朕一向信任。不然也不会升你为大将军,委以重任了。”
江楼月轻呼一口气,这关就算过了。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问的是别的。
“朕看你一直盯着书架,可是有什么喜欢的书?”
“没有。”
其实是有的,江楼月看着皇帝的脸,不知怎么的,否认了。
觊觎皇上的东西,那是狼子野心。皇上生性多疑,江楼月相信,她刚刚绝对动这个心思了。
“是吗?没关系,朕有一样东西要给楼月。”
“臣……”
“不许推辞,这是圣旨,你敢不听?”
“是,臣领命。”
江照月起身,衣服上的龙张牙舞爪,整体修身而服帖,一看就不是简单按照以前男款做的,也不知这衣服砍了几个裁缝的脑袋,废了多少绣娘的血?江楼月怜悯,可又不是怜悯。成品流光溢彩,那是他们的本分,皇帝不过性子暴虐了些,假以时日,性子调和了,今日之事自然也就不用提了。
“宣璟侯就不好奇是什么吗?”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只管受着就是。”
好好好,还是这样一副死样子,江照月闭闭眼,又疲惫地睁开,突然开始好奇,如果江楼月知道那份赏赐是什么,会是什么反应?
“等你回府,朕就让人送到你府上。”
不是现在就能给的东西吗?江楼月奇怪地很,但还是依言退下。
过了不久,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人,赫然是在路上与江楼月攀谈的张天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