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成双人》即墨成文

1、双魂一体

　　青城山，雨雾弥漫。

　　一个身着蓝衣襦裙的年轻女人死死抓住面前的枯枝，因为太过用力圆润的指甲早已劈开，指头不断渗血，她艰难的喘息，身下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只要掉下去绝无存活的可能。

　　白沐昔艰难的抬头，她不明白，惊恐的问道：“为，为什么？”

　　今日一个婢女找上自己，神神秘秘的说当初自己娘亲的死亡不简单，在她记忆里，娘亲在五岁时就因故去世，没想到竟然有内情，关心则乱下便跟着婢女单独两人来到山上。

　　就在她以为婢女就要开口的时候，没想到没想到一股猛烈的力直接推向自己，猝不及防的跌落下去，手指堪堪抓住一根山崖上的枯枝。

　　站在山崖边的一个婢女没想到白沐昔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摔下去，不过想来应该是活不了了，所以她决定“大发慈悲”一回：

　　“怪只怪你挡了路，若是你这位姐姐还活着，岂不是影响其他姑娘的婚事，你就当做个好事吧。”

　　白沐昔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这几年她一直不争不抢，不露风头，处处忍让，却依然被视做眼中钉、肉中刺，自然是不甘的。

　　可是她最想问的还是娘亲的死因，“娘的死……”

　　“……谁叫她挡了刘夫人的路呢，刘夫人怎么会愿意做一个小妾呢。”

　　白沐昔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怪不得，取了刘家的人后娘的身体一日不如日，而自己认了杀母仇人做了十年的娘。

　　她不甘愤恨，可是枯枝断裂，她到底是掉了下去。

　　身体撞在石头树枝上，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眼前是一阵又一阵的黑暗，血从身体里面流到外面，五脏六腑似乎都碎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等再次睁开眼就看见一旁的水里站着一个女人。

　　面容白皙，五官漂亮，太阳照下来几乎透明，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身后，流水肆无忌惮的流过白裙，好看的眉垂下，眼带怜悯的看着她。

　　清冷的如同雪山上的神邸一般。

　　“你是来救我的吗？”

　　“准确来说，你已经死了。”

　　“……所以，你是地府来的。”

　　只听那人轻笑，如同泉水叮咚一般好听，“……只可惜我只是个普通的鬼“

　　“鬼，鬼啊，成了鬼，也不错，可以报仇了。”

　　”……没有，成了鬼只是鬼，就算冤屈再大，也只是鬼罢了，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我还没有报仇啊。”白沐昔艰难的说，水蚊子飞到她鼻尖，很快，地上的蚂蚁都会来啃食她的身体。

　　“我也想报仇啊，我进入你的身体吧。”

　　白沐昔久久没有说话，话本里的夺舍此刻真切的发生在她眼前，可是心里的不甘早就超过了不愿。

　　“可以……我消失了你可以帮我……”

　　“不，你不会消失，我们两个会用一具身体。”

　　“好……我想活，就算之后要付出代价，我也要活下去。”

　　一根透明的指尖触上一根沾满血迹的手指，片刻后白衣女子消失，白沐昔的眼神清明片刻，身上断裂的骨头一一复原，破碎的内脏慢慢恢复。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累得不行，闭眼昏睡过去。

　　“小姐！这里，小姐还有气，快来人呐。”

　　*

　　半年后。

　　容月睁开了眼睛。

　　阳光从半开的木制花纹窗户照进房间，雪白干净的纱幔盖在红木床上，梳妆台上的熏香散发幽幽的清香，门外婢女轻轻的声音从未掩严实的门缝中飘进来。

　　“白姑娘竟然醒了，京都那边来人说要接回去，也算是因祸得福，要不还在这里待着。”

　　“算什么福，京都那边都变天了，回去有什么用。”

　　“嘘！”另一个比较稳重的婢女轻声提醒，“这些官家的事也是我们可以议论的？”

　　脚步声渐渐走远，容月没有任何反应。

　　她艰难的从床上爬起，跌跌撞撞走到梳妆台前，镜中出现了另一张脸。

　　片刻后铜镜里才出现白沐昔的脸，两只绝美的脸就在一张镜子里，突然镜中的白沐昔说话了。

　　“身体怎么样？”

　　“还要花点时间习惯。”

　　“嗯……”

　　“看样子要换回身体，只能通过镜子。”

　　“貌似是的。”

　　话没说完，老旧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小心走近。

　　容月一顿，她慢慢的转身看向面前那人，那人轻声喊了一句：“小姐。”

　　小莲梳着小巧的发髻，身上的米色外衣有些磨损痕迹但是非常干净，年龄尚小，脸嫩得能掐的出水，见容月目光投来，她轻声说道：“小姐，京都的马车已经等着了。”

　　京都啊……

　　费尽心思也无法前往的地方，换个身体去得了。

　　容月眼神复杂，沉默片刻后还是点头抬脚。

　　这是县里不错的庄子，虽然远离京都，但是环境不错，尤其是少雨燥热，对于一个娇生惯养的嫡小姐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尽管婢女疏于照顾，却不至于太狼狈。

　　但不管怎么说，这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体，更何况摔下山崖，受伤不轻，容月还在适应。

　　“你听说了吗，白姑娘要回京都了，京都的车都来接人了。”

　　“这样看来京都还是挺在乎这位大姑娘的。”

　　“在乎什么呀，就一辆马车，两个车夫，一个婆子，寒酸的我都不敢看。”

　　容月坐在木制轮椅上，轮子触地发出嘈杂的声音，随着大门缓缓关闭，将院子里窃窃私语的声音隔绝在内。

　　为了方便容月进出，大门口放下一片木板，小莲帮着容月下去，她面对门内的议论愤愤不平：“不管怎么样，小姐依然是白家的嫡长女，怎能任由这些家伙乱嚼舌根。”

　　容月抬手制止：“无妨，也不会回来了，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小姐不必如此，当年若不是小姐，我指不定还在那吃苦，说不定还会被卖到青楼里去——”

　　“过去的事不必在提。”容月打断了她，覆在面纱之下是一张冷漠的脸，“回到京都势必还有各种麻烦，你小心别被我拖累才好。”

　　小莲还想说什么，但她从高处望去，容月已经闭上眼睛，只得忍住了。

　　*

　　夜晚悄然降临，寂静的夜自然不适合赶路，所以几人一商量便决定展示休憩在路上客栈，几位车夫帮忙将容月扶出来，容月坐在轮椅上。

　　到了台阶，小莲立马冲上前想要将容月扶起，容月抬手制止了她。

　　容月手指抓在轮椅扶手上，一用力，发出不明显的闷哼，片刻后竟然缓缓站了起来。

　　“哎呦，小姐，你慢点。”婆子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却见小莲比她快了一步，抢先把人重中地搀扶住了，向客栈走去。

　　到底是新身体，更何况是真的跌落山崖，日常行走尚不利索，小莲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两人摇摇晃晃走进客栈，小莲喊了一声：“老板。”

　　胖乎乎的老板瞧见两个姑娘身后跟着的人，立刻屁颠颠的走上来：“小姐，你看你这是要什么屋子，咱们今天人少，啥屋子都有，管你满意。”

　　小莲自然要询问清楚，容月站在那里，闭目沉思，再次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全身裹在蓑衣里的男人。

　　他站在客栈前，似乎在等什么人，骤然和容月的视线对上，两人谁都没有避开。

　　“无事，”小莲的声音唤回容月，她收回目光，轻轻点头，“走吧。”

　　客栈共有三楼，一楼摆着桌子，供给来往行人吃饭喝酒，二三楼则是房间，只是三楼的环境更为干净，也不会被楼下吃酒的人吵到。

　　所以虽然容月腿脚不便，小莲还是选择了三楼的房间。

　　小二絮絮叨叨的说着。

　　”若是有事我们会叫你的，先烧热水过来。“小莲嘱咐

　　小二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刚刚退出门就被容月制止：“不必了，先下去吧。”

　　“是。”

　　“小莲也先去歇息吧。”

　　“是。”

　　容月掏出镜子，看向镜中的女人，“需要换回来吗？”

　　“暂时不用，你多用一会吧。”白沐昔摇头，她看向容月，容月捻着手指，白沐昔好奇问道，“容姑娘之前是做什么的？”

　　“……医女。”

　　*

　　楼下，身着蓑衣的男人走进客栈，另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不看路，直直的撞了上去，却感觉自己撞在一棵挺拔的松树上，撞得他肩膀生疼，男人立刻骂骂咧咧：

　　“你没长眼睛啊！”

　　说完，还准备伸手推搡男人。

　　男人抬头，蓑帽下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挺鼻薄蠢，深眉剑目，面容白皙，削瘦的下巴如同刀一般锐利，他眼皮都不抬，不过伸手一阻拦。

　　醉酒男人立刻发出一声惨叫，他抱着自己脱臼的手臂哀嚎。

　　老板见势不对立刻冲上来，“哎呦，客官，这是……”

　　男人身后很快跳出另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他笑脸盈盈的说道，“老板不必担心，我们自然不是闹事的，只是面前这人动手动脚，唯恐是个偷子，教训一下。”

　　客栈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老板自然练成了眼力见，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气度不凡，非富即贵，更何况这若有若无的煞气让老板直冒汗。

　　“这……”

　　崔云继续说：“还是带这位客人快去医馆看看吧，要是手不能用就坏了。”

　　老板点头，连忙找了小二将已经清醒的醉酒客人送走，男二还贴心的送上看病的银两。

　　“在想什么？”

　　卫闻知沉默的倒了杯茶，想起那双清冷的双眸，不由得皱眉。

　　“小宝，小宝怎么了！”

　　“是不是噎到了。”

　　只见另一桌的妇人慌张的拍着面前不过四五岁的小孩背部，而小孩子似乎真的被噎得不行，面色青紫，捂着喉咙，上气不接下气。

　　卫闻知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从妇人手里夺过小孩，手拍背并询问妇人，“小孩吃了什么？”

　　妇人说不出一二，只能抹着眼泪说不出话。

　　卫闻知轻拍几下，小孩的气依然出不来，并且看着似乎就要没了气息。

　　容月放下茶杯，困惑的偏头：

　　“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