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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亲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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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云虚观。”江鹤风一马当先,带着宁桑往山上疾驰而去,宁桑紧跟其后,好在两人都不是普通人,片刻间便见到云虚观的牌匾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门口的小道士手拿扫把和簸箕,清扫落叶之时,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往嘴里塞着酥饼,对进来的江鹤风和宁桑两人毫无察觉。
两人悄悄立于云虚观内院里最为隐蔽之地,宁桑皱着鼻子往里面嗅了嗅,这里的味道让她很恶心,扯了扯江鹤风的袖子:“等等,这里怨气似乎很重,不太对啊。”
“不太对就对了,里面是云虚观的化妖池。”江鹤风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眼神极为厌恶地向棂星门里望去。
“化妖池,那泠泠岂不是就在里面?”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专门对付成形的妖类,宁桑生怕泠泠着了道,心中着急,脚下抢跑两步就欲推门而入。
手掌触到云虚门内院棂星门的那刻,门上的阴阳八卦镜宛如活过来的眼睛,一股强大的气流将她弹出去。
宁桑连连后退数步,稳住身形,甩了甩还有余震的手腕。
心有余悸地盯着这道诡异红门:“小江,小心些,这个门上有古怪!”
江鹤风快步上前,执起她纤细的手腕,斥责道:“你没事吧,急躁成这个样子,身上和手上,还痛不痛啊?”话到最后,他语调明显缓和不少。
听到江鹤风轻柔的声调,宁桑脸上的不悦化作羞涩,唰地一下抽出手腕,不太自然道:
“我没事儿,我能什么事儿啊!”
生怕江鹤风继续追问她,宁桑心中后怕,又想到方才那股强大的能量,索性冲着棂星门骂道,“大胆贼人,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出来跟姑奶奶一战。”
听到宁桑大声骂人,江鹤风目光柔和下来。他寸寸扫过宁桑生动的面孔,嘴角轻轻弯起,露出一点藏不住的笑意。
棂星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此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宁桑不自觉地微微颤动,她感觉门里似乎有可怕的东西。
伴随轻缓的脚步声,一位手持拂尘的青衣老道士跨出门口。
他轻甩拂尘,缓缓走来。他脸上微微带笑,隐隐透着几分古怪。
“闲云散人,怎么是你?”宁桑脸色微沉,目光逼向闲云散人,怒斥道:“你这是何意,是你抓走泠泠干什么,快把她交出来。”
“呵,你来得正好,贫道正要去找你呢。”闲云散人拂尘一挥,身后棂星门缓缓合拢。
宁桑突然发现,当棂星门关闭之时,那股让她不舒服的感觉,也完全消失了。这道门里,到底关着什么东西?
宁桑越是忌惮,越是不敢小觑眼前的闲云散人。她手指抚上枯骨指环,冰冷的指环给了她一点安全感,冷声道:“闲云散人,你抓走泠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闲云散人重复着这两个字,老眼缓缓扫过江鹤风与宁桑两人,冠冕堂皇道:“贫道享受天下百姓香火,自然诛尽天下妖精,为百姓造福。”
宁桑感觉阴恻恻的。
闲云散人看起来仙风道骨,可他的眼神,却十分阴冷。
“我呸!”宁桑不屑地呸他一句,大声驳道,“你说自己为天下百姓造福,那我问你泠泠她何错之有?她有害过一个人吗?诛妖者,并非诛妖形,而是诛恶妖,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臭道士,快把泠泠交出来。”
江鹤风道:“只看你这院子中的妖气,便知你化妖池里,沸腾的都是群妖的怨魂吧。”
闲云散人掏了掏耳朵,神色巍然不变,他盯着宁桑:“说来奇怪,贫道擒妖无数,今日却看不出你的来头,不过倒也正好,贫道许久找不到新的妖类了,将你投入化妖池,化妖池或许可以变成百妖池。”
闻言,宁桑瞬间打了个寒颤,与江鹤风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骇,这个妖道不辨善恶,残害的妖族近有百种,实在骇人听闻。
“臭道士,你是非不分屠杀生灵,未免太过狠毒!”说到底,宁桑也属于妖类,眼见这虚伪道士道貌岸然,假公济私到处猎妖,脸色立马难看起来。
软白的手掌五指曲张,手中银光闪耀间,一根银色树枝变做银色长剑,剑锋上泛着幽幽冷光,这把便是她的本命剑,是扶桑树最靠近树心的树干锤炼而成,名唤流光。
宁桑轻轻弹了弹银白剑锋,长剑发出清脆的清鸣,“老道士,你既然做得出来,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了!”
闲云散人面色平静,突然笑出了声,“小姑娘,是以多欺少没错,不过是贫道多,你少。”
宁桑一愣,没明白闲云散人什么意思。
“你将此女带到我身边来,或许我该对你慈悲一些。”闲云散人转向江鹤风,苍老的脸庞带着诡异笑意,居高临下道。
“老道士,你说什么?”宁桑耳边轰地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闲云散人说江鹤风故意带她来此,江鹤风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待她,这绝对不可能,他是她第一个朋友,她绝对相信他的真心!
“宁桑,你听我说……”,闻言,江鹤风眼中闪过慌乱之色,他伸出手拽住宁桑手臂,触及她冰凉皓腕时,闲云散人声音如天雷般在他身后响起。
“鹤风,你不听我的话了吗?”这句话,如同圣谕。
江鹤风眼神陡然一变,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顷刻间里布满血丝,像是不受控制般,掀起暴戾疯狂的神色。
他好像是,从骨子换了一个人般,狂暴,凶戾,连气息都变得极其混乱。
“小江,你…你怎么了?”宁桑退了半步,狐疑地望着江鹤风,他不对劲,怎么会这样?
若说江鹤风背叛她,她绝不相信,是闲云散人的诡异手段吗?
冷凝的眸光望向注视着她的闲云散人,他脸上的笑无比碍眼,她真恨不得将他的假笑扯烂:“先是泠泠,再是小江,都是你使的妖术?”
“呵呵。”闲云散人轻轻一笑,并未正面回答宁桑的问题,好像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蝼蚁般,不值得他浪费工夫言语。
“臭道士,受死吧!”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令宁桑的怒气冲上头顶。
流光铮鸣而响,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
宁桑越是激怒,闲云散人越是从容。他甚至带了点笑意,呼唤道:“江鹤风,擒住此女。”
江鹤风瘦削而修长的身影,挡在了闲云散人身前。
他的气息,强大,暴戾,凶残。
仿佛换了个人。
黑鞭凌空而来,重重鞭影里,宁桑不得不仓皇躲避,看不清江鹤风人在何处,眼眸余光里,闲云散人立于一旁,虎视眈眈。
现在江鹤风一人都这么难对付,若是他们两人联手…
宁桑几乎不敢再深想下去。
“江鹤风,你清醒点啊!”鞭影缝隙间,宁桑满脸焦急,呼喊着他的名字。
江鹤风铁青狰狞,眼神阴森狂暴,一点点逼近她。
宁桑步步后退,直到再无退路,她声音嘶哑而急促,“你记得的,我们一起共战黄鼠狼,我帮你包扎过伤口,还一起共乘黑驴,我们是朋友,是不是……”
心头重重一跳,宁桑分明看到,暴戾和清醒在他眼底来回交替。
宁桑心中升起微弱的希望,眼眸紧紧地盯着江鹤风,生怕错过他眼眸中任何一丝神色,轻声道:“小江不会辜负朋友的,是不是?”
“朋友…”江鹤风盯着宁桑,眼眸暴戾渐渐敛去,眼神中有些迷茫。
宁桑心中大喜,忙道:“对,我们是朋友,你是我在长乐城第一个朋友,还记得吗?”
江鹤风手中的黑鞭垂落,他歪着头,像是在思考。
闲云散人面色骤变,老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如同最慈祥的长辈般,温和地看向江鹤风,“鹤风,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杀了她,快杀了她……”
闲云散人催促之声,如同索命的梵音,江鹤风双手抱住脑袋,痛苦地仰天长啸,就在此时,空中传来破风声。
兽毛所制成的拂尘,如同天女散花,千丝万缕自天空散落而来,明明是最柔软的兽毛,在迎面射来的那一瞬间,却仿佛是有意识的活物一般,对着宁桑狂卷而来。
“江鹤风不肯杀你,贫道亲自取你性命,你也是算是三生有幸了。”闲云散人骤然消失在原地,阴森的声音仿佛无处不在。
强大的压迫感压得宁桑喘不过气来,她慌乱地侧身闪避,眼前丝丝缕缕的拂尘,已遮挡住她全部的视线。
忽然之间,宁桑倏地发现江鹤风不见了。
宁桑心中一沉,陡然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小江气息锁定。
“还是不能唤醒你么?”宁桑苦笑一声,她能感觉到他周身弥漫着邪恶暴戾的气息,比之先前更甚,甚至能感觉到他黑鞭上的杀气腾腾。
脑袋中一片空白,她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唤醒自己的朋友。
纤细的手指抚上揽光哥哥所给的枯骨戒指,宁桑的心沉沉下坠。
难道今日她要用上这枚戒指,与自己的朋友兵戎相见吗?
就在那条凌空而来的黑鞭即将击中宁桑之时,陡然之间鞭影绵延数丈,以诡异的曲线,灵活越过中途的宁桑,狠狠往闲云散人身上击去。
黑鞭与闲云散人的拂尘缠绕在一起,江鹤风目光如刀剜在闲云散人面孔上,带着浓烈的恨意与不甘,恨声道:“真正该死的人,是你。”
宁桑眼眸放大——
江鹤风虽然神色愤慨,但分明已是她熟悉的江鹤风。
滚烫而浓烈的惊喜,如轻微火光,呈燎原之势,迅速占据宁桑整颗心脏。
“小江,你清醒了?”宁桑庆幸而后怕地望着江鹤风,激动地捂住嘴,情绪起起伏伏,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见拂尘与黑鞭,最柔软的拂尘与最锋利的黑鞭,两两纠缠,巨大的能量轰然爆发,只听轰隆一声,能量对碰,两人各自跌出数十米。
“你的控制力,看来也不过如此!”江鹤风口中呕出大滩鲜血,嘴角却牵起淡淡的弧度,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靠着墙轻轻喘息着。
宁桑脚下一动,飞快赶到他身边,将江鹤风扶起来,“你没事吧?”
江鹤风摇了摇头,靠在宁桑的肩上,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泛着乌青,漂亮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宁桑道:“别担心,死不了的。”
他眸光带着明显的亲呢依赖,如同看着自己最为眷念之人。
宁桑心跳漏了一拍。
心中浮上一种奇异的感觉,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感体验。
“你,竟然敢背叛我……”闲云散人后退数步,同样呕出一口鲜血,老脸上失去血色,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江鹤风。
宁桑眼眸如刀,剜向闲云散人。
这一眼,宁桑心中突然涌起奇怪的感觉,为什么她会觉得闲云散人的气息,与江鹤风的气息同出一辙,尤其是当两人伤重之时,各自运转调息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脑子里面好像有一丝光亮,却又好像脑子打结,她怎么也看不清楚,此时也顾不上深思其中缘故,因为……
江鹤风在她怀里连连颤抖。
宁桑听说过,重伤的人似乎会感觉很冷。
揽紧江鹤风的肩膀,想给他一点温暖,但很可惜,扶桑树,每一株都是冷的,宁桑是,揽光也是,个个皆是如此。
生平第一次,宁桑为自己是扶桑树感到遗憾。
怀中人咳嗽一声,宁桑紧张地低下头去,江鹤风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发青,状态越来越差了。
不行,必须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为江鹤风疗伤,不能让闲云散人在这儿碍事。宁桑咬咬攻,盯着反噬的闲云散人,手上已抚上枯骨指环。
“重重包围此地,一个也不要放过!”院外传来一道威严十足的声音。
一阵均匀有素的脚步声传来,宁桑有些茫然,这声音倒有点熟悉,江鹤风身体一僵,低垂的眼眸,微微抬起,又轻轻落下。
只见为首一人正是端王,此时他一身华服,身佩宝剑,阔步而来,身后跟随着一队训练有素的佩剑侍卫,把整个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是端王,他怎会来此?
宁桑脑袋里一团乱麻,一时却理不清楚。
怀中江鹤风低低地咳嗽一声,宁桑回过神来,焦急地低下头,用衣袖为他拭去唇边鲜血。
端王赶到两人身边,蹲下身望着宁桑,眼神颇为急切道:“宁大夫,本王得到消息,听闻云虚观似有异动,立刻带了天师和侍卫赶来营救,你在这里,泠泠在哪儿?”
“在里面,对了,闲云散人……”宁桑指了指内院,霎时间惊觉闲云散人好像不知所踪,她回头一望,内院中只有打斗后,乱七八糟血污杂乱物件,哪里还有闲云散人?
“可恶,让他跑了!”宁桑心中不甘,小声嘀咕道。
“搜,务必找到泠泠。”端王一挥手,身后的侍卫迅速冲进内院的每一个屋子。
宁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也太大意了。
江鹤风突然被控制,她就乱了心神,紧接着闲云散人和江鹤风同时重伤,端王又突然出现,一系列的事情接踵而来,连闲云散人趁乱跑了,她居然都毫无察觉。
眼见端王进了内院,江鹤风脸色发白,宁桑有心想安慰他两句,一时之间又想不到什么大道理。
宁桑绞尽脑汁想了想,半响才干巴巴道:“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啊,谁知道闲云散人他…,呃,我的意思是,这种情况,谁都有可能会被……控制。”宁桑声调越来越小,自己也感觉说的话,似乎有点怪怪的。
江鹤风幽幽看了她一眼。
宁桑心里咯噔一下,拼命找补道:“诶,那什么,我是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
“小江,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见江鹤风挣扎着起来,宁桑伸手就欲扶住他。
江鹤风拂开她的手,后退一步,轻轻喘息道,“你不用同情我,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宁桑:“……”不是,谁同情他了!她无语望天,真的觉得好冤枉,她哪儿有这个意思啊。
江鹤风咳嗽一声,目光落在宁桑脸上,手指慢慢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宁桑心中一动,他是在等着她的解释吗?
宁桑上前一步,迎上他的目光,柔声道:“小江,我的意思是,幸好有你拖延时间,不然端王就算赶来,也来得迟了啊!”
“呵,原来我的用处是这样啊!”江鹤风目光沉沉,黑眸中似乎弥漫着茫茫大雾,叫她看不清楚。
他语气凉凉的。宁桑听得有点发毛。
“哎,小江,你上哪儿去,还伤得这样重?”宁桑还没想明白,江鹤风抬腿就往处走,她心中一急,伸手想拉住他离开的衣角。
他的袖口从她手心滑过,连衣料都是凉的。
不是,他又咋了?
宁桑抢跑几步,刚追上江鹤风的步伐,身后却传来侍卫的喊声:“找到了,泠泠姑娘在这儿。”
宁桑脚步一顿,此时她要是走了,放任这个端王和泠泠单独相处,岂不是会重演悲剧?
可是江鹤风他……
盯着那道已经走到门口的孤单身影,她的理智与感情又开始疯狂打架。
心底有个声音说,快跟上江鹤风,他还受着伤呢,你忍心让他一个人走吗?
另一个声音又弱弱反驳,那泠泠怎么办,这个端王一看就不怀好意的!
“小江,江鹤风,你给我站住!”眼看那道瘦削的背影跨出门去,宁桑急得大喊他的名字,他的背影微微停滞。
宁桑心中升起微弱的希望。
只见下一秒,他一瘸一拐地跨出门去,那道黑衣身影倏然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宁桑捏紧了拳头。
这人怎么倔成这个样子,就跟他那头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