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凶灵》玄月

10、我不是天使

　　“我根据验尸断定津泽的死亡时间是在二十到二十一点之间，而根据现场的种种疑点我断定这是一起谋杀案。所以我首先想问一下林警官，在不在场证明方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凶手共活动两次，一次是在晚餐后舞会前进行谋杀，而谋杀现场应该就是津泽的画室。第二次是在午夜之前出现在舞会上，这么说是因为当时津泽已经遇害。而且在此人上楼后就再没有人上楼，不久舅妈就听到了不可能是津泽发出来的声音，接着我们就发现了津泽的尸体。在这两段时间内任何人也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我与林警官的看法一致，我们都认为出现在舞会的就是凶手。但是为什么凶手要在津泽遇害几小时后以津泽的身份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呢？随后他又立即弄出声响，让我们发现津泽的尸体。他一定也明白，只要验尸马上就会知道津泽确切的死亡时间，明白这一切都是凶手所为。我们乍看之下，都会认为冒如此大的风险而完成自己的杀人计划，的确不是冷静清醒的作法。但凶手正是用这隐蔽在荒唐表象下的狡诈阴谋将其他人和调查人员引入他预先设定好的陷阱之中。而上演这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杀人剧的舞台，正是今晚的化装舞会。在舞会上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因此谁也拿不出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为自己洗刷嫌疑。但是这种混乱的局面却成了凶手最隐蔽的保护网，让他轻松地置身事外。行了，再瞒也是没有用的了，接着吧，它是你的！”启明拿起身边的一个兔子头套，扔向对面的沙发，坐在沙发上的韶逸像是还没回过神，机械般地接住了头套。
　　人们和韶逸都被启明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一头雾水。“启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开玩笑吗？你怎么突然冲我来了！”韶逸似乎很生气地认为启明在无理取闹，并将头套扔在了一边。“整场晚会我可都和你在一起，林警官还请我跳过舞，他也可以为我作证，不是吗？”韶逸殷切的看着志锐。
　　志锐也显得很纳闷，“是啊！我请韶逸跳过舞啊！那时凶手应该已经上楼了啊？”
　　“没错，但那个人并不是韶逸。其实当时我就很奇怪，为什么韶逸喝完咖啡回来后到事件发生前一直没有和我说过任何话，现在我才明白并不是她因为疲惫不想说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能说。舞会的不在场证明与凶手事后在现场神秘消失所用的手段是相同的，那就是障眼法。”
　　“你能说清楚点吗？”志锐示意启明继续，而韶逸已经哑然失声，眼神变得游移不定。
　　“大家回忆一下，当发现津泽时，李慧伯母因受惊而尖叫，接着大家就闻声跑上楼来，而当我正要摸电灯开关时，就突然停电了，不前不后的，随后电就被修好了。大家还没有想到什么吗？没错，当时凶手根本就没有离开那个房间，她巧妙地利用了人类的心理——在看到上吊的人后，谁也不会注意到反锁的房间内仍躲着凶手。然后她就靠故意停电来躲进人们当中。瞒天过海地完成她自认为完美无缺的杀人计划。而大家也一定发现了这周密的计划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也就是说，凶手有一个同谋，一来作她的分身，二来帮她在电闸上做手脚。因为只要别人去修电闸，那么电闸被做手脚的事就会暴露，所以当时去修电源的人就是凶手的同谋。”
　　启明停了下来，因为有一个人的脸已经快要被大家惊异的目光灼伤了，那个人正是津泽英俊的未婚夫——于帆。
　　“大家为什么要这样看我？没错，电闸是我修的，那又怎么样？不能只凭这个医生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我是什么同谋啊！这，这太可笑了！”
　　“我当然是有证据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启明戴上手套，拿起刚才警察放在旁边的酒杯。“这是韶逸喝完咖啡回来后，我给‘她’要的，当时‘她’并没有戴手套。但事后警方化验却发现上面根本没有韶逸的指纹，却有你，于帆的指纹！也就是说，一直在我身边，还陪林警官跳舞的人不是韶逸而是你。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想说什么吗？”
　　于帆的脸霎那间变得十分恐怖，但又很迅速地恢复了原状，“是我那又怎样，化装舞会，你管我化装成什么。就像摄影家取景可以采取不同角度一样，最终的效果也不一样。不能因为角度不同就说某张作品是没有价值的，同样也不能因为我的某个行为而臆断韶逸是凶手或者我是同谋啊！”
　　启明寒水般犀利的目光让于帆再也说不下去了。“你再怎么护着她也是没有用的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但绝不能大到超越事实的界限，你们在决定将灵魂卖给恶魔的时候，就应该注意到这点。这个世界绝对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不完美的调查者。韶逸你今天在接我的时候并没有涂指甲油，不是吗？”
　　韶逸从刚才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这时却像突然被惊醒，“是啊，舞会开始前觉得好看才涂上的！”说到这里韶逸触电般忽然停下来，像是被噎到喉咙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你终于注意到你所留下的致命的漏洞了吗？不过似乎太晚了！”启明叹了口气，她清楚地明白这是在亲手将最好的朋友送进地狱：最有利的证据只掌握在我的手里，韶逸的前途如何，竟只在我的一念之间。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做出这种抉择？难道我辛苦地推理为的只是这种结果吗？在这种时候似乎上帝从未帮启明作出过任何选择，生活似乎一直充溢着让人无可奈何的取舍，但人又没有权利获得两全的选择。当启明刚想要退缩，手已经不由自主从包里拿出一个搜集证物用的塑胶袋，“这个是我在津泽房间的垃圾筒里发现的红色的假指甲。因为津泽是个画家，长指甲会对绘画很不方便，所以她一直都用假指甲。并且在她的房间我也没有发现任何指甲油。而我们在津泽的尸体上却发现她的手上并没有带假指甲，而是直接涂上了真的指甲油。这不可能是津泽自己涂的，也就是说是你在杀死津泽后涂上的，但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因为你想要模仿津泽的样子，有血红而骇人的指甲，长发遮面，一身白袍，手提红灯笼。这样既可以不被发现，又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方的走到楼上，但是只有自己涂，尸体却不涂，计划马上就会被识破。于是你给津泽也涂上了自己的指甲油，但你却万万没有想到津泽根本不涂指甲油，而是使用假指甲。”说着启明戴上手套从口袋里拿出两瓶指甲油，她将其中一瓶放到人们的面前，使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这是我从法国带回来的名牌指甲油——X，它的名贵不仅在于它的牌子，而且在于它是我让调剂师专门为我调制的，是独一无二的。当时我觉得这个颜色很特别，又很幽雅，所以又叫他调制了一瓶一模一样的，”启明又举起另一瓶，“并且将它送给了我的莫逆之交——吕韶逸。当我看到津泽的指甲油时，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因为实在很像X，于是我就做了检验。结果确实与这两瓶一样。”
　　“你不要再说了，”韶逸将头发甩到后面，又点了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潇洒地吐了一口烟。“是我做的！”启明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这么多年了从未见过今天这个样子的韶逸，最熟悉的陌生感，将她们拉开了如此大的距离。
　　“李慧，你从来没见我这个样子吧！我在你面前算有够谨慎小心的了，我知道你从没把我当成自己家人看，我也从没想从你那儿享受到这种待遇。没错，我是父亲在外面的情妇生的女儿，这样的出身让我在这个家毫无地位。你们处处排挤我，欺负我，在你们心中我连个佣人都不如。在工作上，你只让我做一些低职工作，又不让我转到别的公司发展。你们的目的我明白，我装糊涂但别以为我真糊涂。如果不是我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而被爸拣回来的话，就算跟妈讨饭我也不会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还记得小时侯，津泽学画画，我也好喜欢，但你却不让我学，你发现了就骂我，说我烂泥糊不上墙。于是我就偷着画，渐渐的，我发现只要我拿起画笔心里就会很快乐，是那种幸福的感觉让我觉得世界并没有遗弃我。就算在这个家里我像是个角落里的老鼠，也没关系，最起码我找到了我的追求，这就足够了。津泽还不停地说，‘让她画吧！看到她的烂画我的心里就觉得安慰！’于是我得以作为津泽的陪衬继续画画。可后来我的画技突飞猛进，而津泽却没有丝毫进步。而且我也发现我真的有绘画的天赋，所以我一直在努力的画。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是青年画家作品展。我说，我要参加绘画展。津泽听到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露出极其天真烂漫的笑容，‘不，你错了。是我要参加比赛！’
　　开始我并不明白，但很快李慧就让我知道了他们的无耻，‘韶逸，我想你知道，人不论身份多么低微，也要懂得知恩图报是吧？’
　　‘妈，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其实我当时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些。
　　‘最近，津泽的情绪不太好，一直画不出满意的作品。但我想这次绘画展对她的前途很重要。她最近总是吃不进饭，我心里很难过，我要帮她，当然还有你。虽然你的水平离我们津泽是差的远，但总还可以拿出手，怎么样给津泽画一幅吧！当然，两幅相同画风的作品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画展吧！所以你这次就先别参加了！’
　　‘可是我等这个机会好久了，它对我比什么都重要！’我当时很悲愤，激动地手脚都在打颤，我不相信李慧你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
　　但你却面不改色的说，‘哼，□□的女人的孽种，果然改不了下贱的劣根。小贱货，你真是弄脏了高雅艺术！’
　　你走后我撕心裂肺的痛哭了一场，但这根本不能洗刷我和亡母所受的侮辱。为什么我和津泽都是爸的女儿，但却有如此不公平的遭遇？好，津泽要用我的手出名，那我就给她画。其实《白玫瑰的眼泪》是我画的，启明，你之所以会觉得它似曾相识，是因为那就是我的画风，你不愧是我的知己。
　　果然津泽一炮而红，成为新生代画家。面对这些，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但绝不是就此罢休。我一边继续给津泽当幕后执笔者，一边谋划着在她最幸福的时刻杀掉她，这不仅报复了她，也可以让李慧你孤独终老。但我知道这需要等待，不过上天待我不薄，我并没有等太久，今天就是绝好的机会。她从小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可就算这样她还要夺走我仅有的，她死有余辜。”
　　启明默默地听完几年来韶逸从未提起的心里事。她深深的明白韶逸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之路走的有多么艰难。“她抢你的不仅是画吧！”启明想起在吃饭时，津泽提起她与于帆婚礼时，看韶逸时得意的眼神。
　　“没错，还有我最喜欢的人！”韶逸看了一眼于帆，挤出一丝轻蔑的笑，“不过，那个男人也不过如此。他看到了我在画室杀津泽，竟然对我说，‘让我来帮你吧。’当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他说，‘反正我们已经登记，遗产也到手了。’这种男人不要也罢！接着我们就想出了这个瞒天过海的点子。”
　　“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的眼中只看得见仇恨，却从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于帆急忙打断了启明的话，“卓医生，你什么都别说了！”
　　“可你不告诉她根本帮不了她！志锐，你帮忙把楼上那幅新画拿来好吗？”一会儿，画就被拿了下来。“因为它一直被蒙着布，你可能没注意到。你现在仔细看好，这并不是你的画，而是韶逸的新画。今天我在大厅里听到她要办新画展，虽然她说是新画风的尝试，但我想她是要用自己的画办画展。按津泽的性格，我想你知道她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我猜测于帆与津泽结婚的条件是要她用自己的画办画展，从而使你得到自由，重新为自己而画画。也就是说，他一直深深地爱着你，并默默地为你付出。他希望能用自己的一生换来你的解脱。是你辜负了他，你知道吗！”
　　“而且，于帆跟津泽根本就没有登记，他得不到半毛钱的。”宫志伟轻声说到，“津泽说只有在画展办完后，于帆才会跟她登记。”
　　韶逸跑到于帆的面前，“这是真的吗？告诉我！”
　　于帆轻轻地点点头。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一直帮我这种坏女人，还一直不告诉我，让我那样误会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志锐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现在必须带你们去警察局。”
　　当韶逸纤细的手腕戴上冰凉的手铐，启明似乎看到她在霎那间舒了一口气。“我不想再见到你！”韶逸走到于帆身边时淡漠地说。
　　“我会等你，不论多久！”于帆平静地说。韶逸先是惊了一下，接着微微地点了点头，眼角闪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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