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弟子》上官红玉

1、风声雨声山神庙

　　沉闷的雷声笼罩在头顶，天色黑黝黝的，教人分不清时辰究竟是几时。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山间本就窄小的土路也愈加泥泞了，赶路人只得在风雨中以衣袖护住背上的书袋，朝着山腰上那间破庙跑去。
　　这间破庙不知道建于几朝几代，书生推门进去时，满目都是破败的痕迹。庙外面虽然是风声雨声，但是浓翠依旧，还有几分初夏的凉爽，但是这破庙内，斑驳的墙壁上已经看不清壁画的颜色，甚至端坐在正中的神像泥塑，也仅仅只剩下残破的下半身。
　　书生对着神像略做了一揖，在角落中坐下来，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只能脱下外袍，抱了些庙里剩下的废木生了火堆取暖。
　　“哗——”火苗为昏暗的破庙熏开了一丝生机，它的影子在破落的墙壁上摇曳着，像是鬼神的舞蹈。
　　书生又冷又饿，这次去州府里应举花掉了他大部分盘缠，剩下的那些银钱，只够他在农忙前赶回乡里了。
　　“明日应当能到最近的村上，买几个饼子路上带着吃。”书生思忖道。
　　他捧出水囊来，打算以水充饥。

　　“吱啦——”破旧的木门发出颤颤巍巍的声响。
　　又有一个身影跨入了这间破庙。
　　书生抬眼看去，在微弱的火光中，也依稀可以得见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那少年身着青色劲装，带着一顶竹编的笠帽，腰上挂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绿葫芦，背上背着一柄细剑，剑身用布带连着剑鞘缠起来，看着灰扑扑的。
　　少年进了庙来，抖了抖蓑笠上的水，也瞧见了书生。
　　“原是还有人在这儿避雨，阁下不介意多我一个吧？”他对着书生笑着打了招呼问到，他嗓音干净，带着年轻人不分雌雄的清爽。
　　“无妨无妨，”书生赶忙摆手道，少年的打扮看着像是个江湖人，但是又不像个坏人，“小兄弟可以与我一同烤烤火，这天气还是有凉气的，淋多了雨可是要风寒。”书生是个热心人，他一穷二白的，倒也不怕别人图他什么。
　　少年笑了笑，道了谢，往书生这边走来。
　　少年走得近了，书生才看清这少年的眉目来。

　　他长得白净，五官疏疏朗朗，带着江湖人少见的温润，乌黑的头发用一根青色绸带盘束在头顶，只一双眸子，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不十分出挑，但是很让人有好感。
　　书生更放心了些，他觉得这少年不是什么江湖人，可能是富裕人家的小公子出门踏青见识世面了的。

　　少年坐了过来，他把腰上的绿葫芦拿出来，放在火堆边烤了烤，又从蓑笠下摸出了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有几个圆馒头，就着葫芦里的水吃了起来。
　　书生看着白馒头，腹里咕噜噜作响，但是又不肯失了读书人的面子去向少年讨要，于是便闷不作声佯装睡过去。
　　但是肚里饥饿声掩饰不住，只装了一阵儿熟睡，手中就被塞入了一个大白馒头。
　　少年笑道：“某感谢兄台借我烤火，只一点餐食，兄台莫要嫌弃。”
　　书生郝然，也不再客气，吃了这馒头，解了腹中饥饿，这才与少年各择了干爽的地儿沉沉睡去。

　　庙外夜雨声愈来愈大，风卷着瓢泼的雨水打的山林呜呜作响。
　　火堆还有一丝火苗，在风雨声中渐渐堙灭了。

　　是深夜，庙里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想是已熟睡，庙外风雨声呼呼大作，几乎掩去了庙内的声响。
　　破庙已经很老旧了，四周墙壁的壁画破落不已，既看不清众神仙的神态，也看不清他们的造像。
　　书生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入睡前水喝得实在太多了。
　　他起来找了一个角落，正准备解衣小解，忽然间天璇地转，书生晕晕乎乎地，他只觉得幻梦幻醒中，面前不再是那个破败的山间小庙，耳边也不再是风雨声，他再睁眼去看，眼前是金碧辉煌，彩云飘飘。
　　他往左瞧去，左手边是金轮初照；他往右瞧去，右手边是月上中天。日月同辉于云霞璀璨之中，远处有山峦，近处有星河，只觉烟云浩渺，五光十色，飘飘然只道是到了天上仙宫。
　　有一队身穿彩色薄纱的少女向这边走来，她们各个臻首蛾眉，脚踏祥云，手中端的金盘中都是仙桃琼浆。
　　书生觉得这一定是天上瑶池金会，他误入的只怕是王母娘娘的蟠桃盛筵。

　　“你是何人？从何而来？”
　　有人问他道。
　　书生回过神来，眼前站着一位梳着鬟月髻的女仙，这女仙眉目十分貌美，书生只觉得与自己在凡间神仙庙宇中见过的壁画神女一样美丽。
　　女仙见他只是盯着她发呆，却是娇笑起来，她美目流转，向书生伸出手，道：“这里可是王母娘娘的瑶池宴，你这凡间呆书生想不想一睹仙境？”她的笑容越发柔美，手臂上飘舞的丝带随着风柔柔地轻抚书生的脸颊，“要不要与我一起——？”
　　书生目眩神迷，哪有说不的想法，满心满意只想与她共游仙境。
　　他诺诺然想应声，却说不出话来，便向女仙的手搭去。
　　“来啊——”那女仙的笑容越来越大，她向前几乎是倾下身子，向着书生的手臂抓去。

　　就在书生的手几乎搭上女仙的手上时，突然风雨声大作，日月瞬间熄灭，四下顿时漆黑黑一片，忽然间，一柄寒剑闪烁着银光突射而至，一剑将书生当胸穿过！
　　书生双目圆瞪，失去了意识。
　　那女仙也是大惊失色，却是向后退去，双臂丝带直直袭向昏暗之中的一处！

　　“咻——”的一声轻响，然后是剑钉入金石之中的声音。
　　丝带如残风落叶，化为碎屑扑簌簌落下，与庙中尘泥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