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魔》石小左

4、我们不熟

　　「我们很熟吗？」

　　沧澜望着眼前那张都快刻进灵魂深处的脸，又是那陌生的审视，如同冰锥刺入心房，泛起阵阵酸楚。他赌气般甩开手中紧攥的衣角，偏过头去，闷声道：「不熟，你走吧！」

　　少年面带委屈，似是受了伤，浮笙本想出言宽慰，却又想起自己身负要事，不愿多生枝节，便淡淡一笑道：「不熟就好！」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又顿住脚步，回头望向那少年，从绣囊中取出了几枚铜贝，轻轻放在他手中。

　　「这东西我也不多，你先拿着，想要吃东西，就拿它换。在人间少用仙法，会折寿元的。」

　　沧澜看着手中的几枚铜贝，又抬头看了看浮笙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几枚铜贝静静地躺在沧澜掌心，带着她指尖残留的温度，却如同烙铁一般，灼烧着他的皮肤。他怔怔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纤细单薄，仿佛风中飘零的落叶，随时都会消失不见。她走得那样决绝，那样无情，没有丝毫留恋，与记忆中那个冷漠的背影渐渐重合。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在沧澜胸腔中翻涌，如同万蚁噬心，痛彻心扉。他死死攥着手中的铜贝，骨节泛白，嘴唇紧抿，没有一丝血色。

　　明明是她自己说随她共赴红尘？如今，却一次次佯装失忆，将他的真心弃之如敝屣……哼！弱水三千，一跃而下，为谁疯魔？为谁癫狂？想他堂堂未来天君……

　　「罢了，忘了也好，只要你活着….」沧澜转念一想，又觉得苍天待他也算不薄。

　　沧澜仰头长叹了一口气，将那几枚铜贝随意地丢进了破烂的衣衫里。他漫无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指指点点，更有人直接捂着鼻子绕道而行。沧澜抬手闻了闻自己，又在湖边照了照，也被自己的狼狈吓了一跳。

　　他本想施个清洁术，将自己打理干净，可浮笙临走前的叮嘱却让他犹豫了。「在人间少用仙法，会折寿元的。」想起这一点点的关心，心中竟有一丝暖意，可以是又想起那无情疏离感，瞬间又失落。

　　神州浩土，无边无际。沧澜本想既然神女在人间安好，他也该抽身离去，回归九重天，将这段无果的孽缘彻底斩断。莫说是重返天庭，就连飞越一座巍峨险峰的法力都难以维系，也不知是因为那弱水的缘故。几经思量，唯有前往东海，寻那昔日颁布绝地天通的东海神君相助。

　　在绝地天通之前，天界与人界通过昆仑，登葆，不周三座神山，扶桑，建木，若木三株神树往返于天地之间！

　　天地初成，人类初生，身怀灵气，神性与生俱来，皆为半神之躯，寿命远超后世。因适应天界环境，天神皆以半妖半人之驱居多故又称为妖神。地神生来神通者被称之为巫，以引领人类走向文明为己任，所以故为巫神 。

　　妖神喜居天上，故掌天。巫神居住地上，故掌地。

　　人界为了生存，抢占领域，战火不断。最为著名的便有皇帝与炎帝板泉之战，以及皇帝与蚩尤之间的逐鹿之战。这两场战争旷日持久，甚至惊动了天界，许多妖神纷纷加入其中，更有上古神兽一族参与其中，最终演变成了神魔混战的惨烈局面。无数生灵在这场浩劫中丧生，甚至连强大的上古神也难逃陨落。

　　然而，上古之人，肉身虽灭，魂魄却因神性犹存而不散，尤以颛顼三子为甚，他们死后化作了魑魅魍魉，成为了世间最早的鬼族。此时的鬼，依旧残留着些许神性，与神灵之间的界限尚未分明。人们祭祀祖先，祈祷亡灵庇佑，将逝去的亲人视为神灵一般敬仰，这便是最初的祖先崇拜。

　　上古诸神大战之后，人间满目疮痍，孤魂野鬼游荡作祟，世间秩序混乱不堪。后土上神目睹这一切，心生怜悯，于幽都山中开辟地府，平定九州，执掌幽冥。自此之后，世间万物，凡寿终正寝者，其魂魄皆由黑白无常拘往阴曹地府，交由四大判官根据生死簿审判其生前功过，善恶有报，终得偿还。阴阳两隔，生死轮回，构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东海帝君见状，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神不扰，各得其序，是谓绝地天通。言天神无有降地，地祇不至于天，明不相干。

　　至此，原本的世界破碎，一分为三，天界，人界，冥界。唯一连接着三界的两个地方便是南天门和幽冥海。入了南天门的神仙得长生，主管生运。入那幽冥海的巫妖免轮回，主管死运。天界又有分天外天和九重天，分别住着神和仙所以又叫神界和仙界，人界住着人和吸食灵力而成的妖，故又分人界和妖界，上古人神陨灭之后，强者为魔，弱者为鬼，故冥界魔族和鬼族之分。

　　在诸神混战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些血以及这些灵气滋养了一众大地花草树木，鸟禽走兽，自此人间妖物横生。

　　其中最为厉害的便是青丘，涂山的狐族，以及生在昆仑瑶池的花族。

　　此时，浮笙行至无皋山脚，忽闻一阵鬼哭狼嚎。

　　听闻山中有妖作祟，常引洪水淹没农田，毁坏房屋，还大言不惭地自封为神，接受村民的供奉。

　　沧澜本无意理会这些琐事，奈何囊中羞涩，身上的盘缠早已用尽，又拉不下脸去乞讨，正愁眉苦脸之际，村长捧着一把铜贝，哭丧着脸求人帮忙降妖。

　　浮笙瞥了一眼村长那手中的铜贝，喜上眉梢。

　　「得，赚钱的活来了！」

　　浮笙自告奋勇上山除妖，更是夸下海口，「恶妖不除，一分不收！！」

　　约莫十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走到沧澜面前，指着满是黄沙的远处一座高山说道：「姐姐，妖怪就住在那山里。」

　　一大一小行走在沙丘间，小男孩走得气喘吁吁，沧澜却依旧步伐稳健。

　　「姐姐，您小心点，这里会有流沙，陷进去了神仙也难救的。」小男孩好心提醒道。

　　浮笙望着寸草不生的沙地，以及有些肆虐的风，皱眉问道：「阿风，这地方，一直都这样吗？」

　　「也不是，以前山上虽然树木不多，但是草还是有的，传说站在山顶往东看，还能看见扶桑神树，往南还可以看见大海！」叫阿风的小男孩一边说，一边向往着曾经的美景。

　　「那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模样了？」浮笙皱了皱眉，望了望远处的黄沙。

　　「爷爷说，曾经十日并出，烧焦了禾稼，杀死了草木，后羿虽然射杀了九日，但是神树倒了，汤谷也没了，无皋山便成了太阳神的落脚点……」

　　浮笙打断阿风的话，揉了揉他的头笑道：「阿风，如果你有机会去外面的世界走，你会发现，每一座高山都是太阳神的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