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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最不欢迎的就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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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时染的精准猜测在薄烬的意料之中。
薄烬斜睇了他一眼,没有打算回应他,脚步一转便准备离开。
“薄哥。”
裴时染及时喊住了他:“您手底下的人不一定能看住我。”
费力地辨别到薄烬似乎有重新转过身来看他的动作,裴时染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把我放在您身边是最稳妥的。”
薄烬的眉梢轻轻一跳。
他听得出来,裴时染并不是单单在说“亲自带他去取药”这件事,而是借着这个话题带出了“把他放在身边看着”的提议。
他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掩饰自己的目的。
从在地下囚室时堂而皇之地提出“我想跟着您”的交易,到现在面不改色地讲出“您手底下的人看不住我”这种嚣张的话。
裴时染不断尝试着向他传递一个信息——他想要跟在他身边。
不管是以下属跟班的名义,还是俘虏的身份,裴时染要的是在他身边待着的机会。
薄烬猜不透裴时染的阴谋诡计究竟是什么。
警铃在心底嗡嗡作响,却也顺带勾起了薄烬的好奇心。
据他所知,裴时染所在的北区裴家,早在多年前就垮了,如今也就只剩了裴时染一个人。
而现在赖以生存的北区也没了,他手里再没有半点权势,裴时染压根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这样一个人,费尽心机要跟在他身边想做点什么呢?
难不成真的癫到要跟他同归于尽?
他迎着裴时染的视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不跟去,不正好给你逃跑的机会。”
薄烬故作会错了意,依旧将话题按在找解药上:“还是说,裴先生已经在那有解药的地方埋好了重重陷阱等着我跳?”
裴时染眨了眨眼。
他静默了几秒,随即轻叹了口气:“薄哥,我只是想跟着您。”
他如琥珀般的褐色瞳孔定定地凝在薄烬脸上,半点瞧不出视力受阻的模样。
耐心地等待了几秒,见薄烬没打算回话,他脑袋稍稍一歪,又朝薄烬缓慢地抬起了双手。
“我都这样了,都不能降低您的警戒心吗?”
他纤细的手腕朝上,紧接着又扬起下颌,向薄烬露出了黑漆漆的腕环和颈圈,像是在炫耀什么不得了的战利品般,眉眼弯弯地笑道:“虽然难看了点,但这样能让您安心些的话,也不是不能一直戴着。”
薄烬拧了拧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话听起来茶言茶语的。
但眼前这个满脑子算计的狐狸,跟“茶”似乎也沾不上边。
“当真不能给个机会,让我跟在您身边吗?”
薄烬正盯着他思索,便瞧见裴时染朝他微微倾身,语气恳切地抛出这句毫无新意的话。
这副模样,这般姿态,实在跟记忆里某个糟糕透顶的家伙像极了……
负面情绪漫上心头,薄烬有些焦躁,眉眼间掺杂上几分冷意。
他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了烟,慢悠悠地点燃后抽了一口。
坐在他跟前的裴时染在此时小幅度地皱了皱鼻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似乎有些犹疑,但沉默了几秒后,还是放软了嗓音轻缓道:“这对您身体不好,您该戒掉的。”
这话显然一脚踩进了薄烬的雷区。
他曾经中毒成瘾的事,在中心城都没几个人敢提起。
薄烬当即冷嗤了一声。
他骤然欺近裴时染,不等裴时染反应过来,伸手扯过裴时染的头发狠狠拉拽,逼迫裴时染向后大幅度昂起脸来。
“你倒是什么消息都查得清楚。”
薄烬笑了几声,笑声里寒意凛冽:“裴先生既然查到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就该知道中心城为什么容不下你。”
头皮被拉扯得生疼,感受到近在咫尺的薄烬言语间毫不掩饰的敌意,裴时染的呼吸放得极轻极缓,绷紧的脖颈处喉结再次轻滚。
“这里最不欢迎的,便是裴先生这样的人。”
薄烬微带哑意的嗓音裹挟着冷厉的嘲讽:“心思脏,手段狠,总喜欢自以为是洋洋得意的野心家,真放进中心城来,指不定得搅出什么事来。”
裴时染的呼吸几乎都要屏住了。
他的手脚僵得厉害,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原本迎着薄烬视线的澄澈双眸都仿佛出神般渐渐迷瞪起来。
薄烬没有放过裴时染的任何反应。
几秒的失神过后,眼前略显苍白的精致脸蛋上先是掠过一抹浓烈的悲伤情绪,但晃眼间又迅速褪去,被那熟悉的清浅笑容取代。
极快的情绪变化,让裴时染的五官都跟着扭曲了一瞬。
薄烬险些都要以为裴时染那眨眼间的情绪变化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但显然不是。
裴时染也许在掩饰着什么。
又或者,他在演着什么戏码,筹谋着什么诡计,正试图诱骗敌人入局。
意识到自己要陷入思维怪圈,薄烬不喜地微拧起眉。
他松开对裴时染的钳制,后退了两步,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雾。
“心眼太多的下场,就是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会让人生疑。”
恢复平日散漫语调的嗓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响起,听起来懒洋洋的,像是漫不经心,但又莫名让人心生寒意。
裴时染久久没有出声。
他如同一座雕塑般僵在原地,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再不见半点笑意。
薄烬离开审讯室许久后,裴时染都没有任何动作。
一直到外面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他才像刚回过神来般,缓缓挪动着沉重的四肢,从那冰凉的金属台上下来。
他略显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像是要缓和刚刚被拉扯的疼痛,又像是要将凌乱的头发整理好般,举止优雅,动作从容。
“是啊,我当然知道……”
许久后,空旷的审讯室里响起裴时染自言自语般轻缓的嗓音——
“真可惜呢……”
“我怎么就长成了您最厌恶的人了呢?”
他轻缓地叹息着,片刻之后又喃喃自语道:“但没关系,这样也足够了。”
他的唇角重新扬起一抹温雅的笑,仿佛又在下一刻将自己安抚好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