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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她曾是战神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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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右转下了高速之后,不知道是车太破还是路太颠簸,一路晃得人脑浆都快晃出泡了。好在魏莱感觉不到。她在笑脱力之后,堆积的疲惫携着睡意涌来。她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身体像是耗尽了电量后突然关机了,不论车怎么甩,她都安稳地睡着。梦里她又回到了在圣殿和凯厄斯起争执的那个午后。
和煦的阳光,纯白的云朵,除非掌管天气的各位神明闹脾气,神域的天气一直都很宜人,几乎不会有什么狂风暴雨,严寒酷暑,让神明们可以惬意地投入到各自的职责中。那天下午的清风格外撩人,它从窗口潜入,轻拂过斯库尔德的脸颊。
作为命运三女神之一,斯库尔德掌管未来,引导着必然与偶然的交织。她恣意灵动地拨弄着命运的银线,指尖拂过那些既定的运数时,原本坚硬的节点两端便延伸出千万条纤细的光线,映射出生命千万种不同的模样。将时间照耀得流光溢彩。这些光线如游丝般漂浮着,变幻着,静候着斯库尔德将它们收拢到下一个命运的锚点。
期初,这项工作带给斯库尔德许多快乐。她可以看到每个生命所蕴藏的潜力,不论神明、人类还是动物。在已有的框架里,她尽力引导它们走在光荣而幸福的路上。
令人沮丧的是,她好意的干预时常会引发更大的混乱,让他们在到达不可避免的命运时,经历了过多不必要的波折,甚至引起他们对斯库尔德的怨恨。随着生命的不断繁衍,她需要处理的工作也开始成倍增长,她不愿,也无法再对每个生命都尽心尽力,最多只能保证丝线们不会偏离命运的安排。
至于那些在她指尖诞生的可能性的分支,她不再操纵它们以何种方式抵达各个节点,而是任由这无数的绚烂的光线在时间中交错流转,甚至有时故意将他们搅在一起,创造出更多惊喜和意外。
她不再焦虑内耗,曾经的那些咒骂也不能再伤害她。斯库尔德甚至利用多出来的时间练得一身好剑术,如愿成为女武士,是诸多战神中的翘楚。比起掌管未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她更钟情于战斗。
窗外的常青树枝随风摇曳,似乎也在呼唤斯库尔德停下手头的工作,享受大好的时光。斯库尔德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自然的召唤。她褪下累赘的长袍和长裙,换上轻便的训练服,从柜子的角落拿出一把木制佩剑,剑身随着时光的打磨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她匆匆把手头的工作托付给精灵,把剑背到身后,准备找个空旷的地方痛痛快快地练一下午。不料刚开门,就和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
“去哪?”头顶传来一声冷冽的质问,斯库尔德不用抬头都认得出,那是她的长姐维尔德。
维尔德掌管过去,承载着永恒与死亡。她冷酷无私地收集起人间与神域曾发生过的一切。这些丝线经由她的双手编织成网。透过这张坚不可摧的网,她看到每个生命的长度与轮廓。这轮廓朦胧隐晦,一旦维尔德将其记录在案,便成为命运,如逝去的时光一般无法变更。比如不论斯库尔德如何反抗,她注定无法逃脱命运女神的职责。
“啊,我……”慌乱中,斯库尔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精灵。她答应用一个与爱情有关的预言交换它一下午的苦力,精灵瞬间充满干劲,门口来人了都没听到,完全沉浸在原本应当由斯库尔德完成的工作中。
维尔德轻哼一声: “我看它比你更喜欢工作。”
斯库尔德讨好地笑笑,试图缓解尴尬的氛围。她平日乖张任性,时常仗着能预感到结果的方向,做事无法无天。但她的能力有一个漏洞。不像两个姐姐的能力可以作用在自己和亲人身上,她偏偏看不到她自己和两个姐姐的未来,最多只是能从别人的预言里看到自己的轮廓。每次面对姐姐们时,她都不由得有些紧张。
好在二姐维丹蒂经常外出,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只要斯库尔德不给她制造麻烦,维丹蒂最多也只是阴阳她两句。
长姐维尔德则不同。维尔德比她年长不知多少个世纪,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似乎记载了几万年的星光。斯库尔德时常觉得她已经不是沉着冷静可以形容的。她纤长的眼眸和两片薄唇间散发着凉薄无情的气息。
两人本就性情不同,维尔德负责制造秩序,而斯库尔德喜欢寻找各种机会打破秩序。偏偏维尔德作为长姐,时常约束着她,那些被她惹到又干不过她的人也喜欢来姐姐这里告状。搞得她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对这个亲人充满畏惧。不过这也没什么丢人的,除了几个创始神,也没多少不怕维尔德的人了。
维尔德打量着她的衣服:“准备旷工出去玩?”
斯库尔德心虚地狡辩:“没有,我就是去活动一下……”
“正好,我是来给你传信的。”维尔德拿出一份文件,“凯厄斯看你还有余力,给你找了个好活。从明天开始,每隔两天,你将负责去中庭引领勇士的灵魂前往致福之地。”
“啊?什么意思?”
维尔德把文件交给她:“你不是喜欢往外跑吗?正好,你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两界之间跑来跑去了。”
斯库尔德接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文件的内容很简短,除了刚刚维尔德传递的内容,只剩一句让她尽快去圣殿和凯厄斯报告。
她隐约记得这个的工作曾经由几个女神负责,她们都是处女,一副温婉典雅的淑女模样。为了唤醒勇士的灵魂,她们甚至还要亲这些陌生的死人一口。斯库尔德想想就觉得恶心。
她是正经的战神,是持剑浴血沙场的英雄,即使在神域,可以和她的战斗力匹敌的神祇也屈指可数。凭什么要她去做这种反胃口的事?
“这个工作不是早就没有了?”斯库尔德反驳道。
“中庭和致福之地最近不太平,需要人管理。”
斯库尔德眉头紧蹙,她才不会任人摆布:“没人了再找人啊,凭什么要我去做这种引导员的工作?”
“因为适合你。”
“我是那种清纯处女吗?我是数一数二的战神,哪里适合这个工作了?”斯库尔德一气之下把文件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维尔德看她开始口不择言,转身出门懒得和她解释:“下指令的不是我,是诸神之主凯厄斯,你要闹就去圣殿闹。”
想要推翻众神之主的命令,靠她自己很难成功。斯库尔德一把拉住姐姐:“我去闹有什么用?他们都觉得我年纪小,只当我无理取闹。”
“他们不是嫌你年龄小,是觉得你心智不成熟,太急躁冒进。”
“我不成熟?我掌管着未来!”
“这两点有什么联系吗?”
“掌管未来是多么困难的工作!需要同时兼顾多少事,耗费多少心力!我要是心智不成熟,会有操控这么繁琐的事的能力吗?”
维尔德转过身,面对着她:“你的能力是天生的,和你是否成熟没有关系。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那你好好想想,你有这么强的能力,但未来却变得更加变幻莫测,难以捉摸,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任性不成熟导致的失职吗?”
“我的工作和你不一样!”斯库尔德语气激动,“那些发生过的事都已经成为实实在在的丝线,你当然可以让他们理得整整齐齐。但未来不应该,也没办法那么井然有序,不然谁都能参透的话不就出大乱子了!”
“过去是未来的基石,一切都已注定,你大可不必给自己制造出这么多麻烦。”
“我从来没有偏离过你制定的命运,至于怎么达成这个命运是我的事。这些生命不是你的傀儡,他们要走什么路都随他们便,不需要你来插手。”斯库尔德仰着头争辩,但姐姐比她高了整整一头,显得她像个发脾气的小孩子。
维尔德懒得和她纠缠,这些事她们吵了几千年也没有得出胜负:“我不会插手的,但你也不必借给予生命选择之名,给他们制造出那么多不必要的意外。”
斯库尔德羞愤地涨红了脸。她有时的确会一时兴起,在某条丝线的未来逐渐明了时,故意插手制造一些小插曲。既然生命里已经有那么多不可避免,在一成不变里添加些惊喜才有趣。
她以为这些小动作无人知晓,毕竟她操纵未来的方式一直是机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其中原理。但维尔德显然在编织已成型的生命的丝线时看到了她留下的印记。
姐姐不愿意支持她就算了,她自己也能解决!斯库尔德大步流星前往圣殿。她甚至不生维尔德的气,更多的是气自己怎么会蠢到以为长姐会站在她这边?要不是她心存侥幸,也不会又被教育一顿。
她把刚刚捡起的揉成一团的文件铺开,又看了一遍最后一句话。既然众神之主凯厄斯要她去圣殿报道,那就说明祂还是想当面和她谈一谈的,不然让姐姐和她交代一下不就可以了。
不过进入圣殿的时候可能要出示一下这份文件,她把满是褶皱的纸抵在身上铺开。从上到下反复压了好几次,试图让折痕平整些,好给凯厄斯留个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