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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京城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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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厅堂。
阿若被钳制着,头皮和手脚都痛得冒冷汗,那种无力感与恐惧席卷她所有心神,整个人绝望地颤抖着。
千钧一发之际,紧闭的木门啪的一声打开,长剑如虹飞闪而过,迫近的四人喉间溅血而倒,水银洒了一地。身姿挺拔的青衣男子飞身而入,长剑带着血丝回到他手中,俊秀的面容满是冷冽杀意。
“苏子锐!”阿若第一次那么欣喜见到某个人,眼泪瞬间就止不住地滑落。
她是真的怕,不但怕自己会死,还怕他们把后面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了的婴孩活活灌水银。那种无助而绝望的感觉,她原以为此生不会再感受一次。
“跟你说了多少次别乱来就是不听,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冒冒失失不计后果的,给我添了多少麻烦?”苏子锐脸色冷峻,语调寒意四溢,身后有打斗声,紧接着林子言带着彩心跑了进来。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大敌当前,阿若什么都不计较,只要眼前大佬赶紧拯救人质。
“你这个鬼面人,赶紧放开阿若!”彩心才不管案子不案子,她只要阿若平安。
鬼面男子偏头看着地上的水银,眼神越发森冷,朝那些神情木然的人使了个眼色,蓦地把手中的人用力扔出,紧接着,运气朝她背心击出一掌。
“阿若!”彩心惊道。林子言飞快地踢飞身旁的椅子,挡下鬼面男子逃跑的身势。
苏子锐提气飞跃,却只来得及把人扯偏些许。阿若生生受了半掌,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撞在苏子锐身上。
“疼……”肩膀滚烫,鼻子也撞得滚烫的痛,阿若被他带着旋身闪开,无力地埋怨,“为什么撞你身上比撞地上还疼……”
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苏子锐把人放在一边,持剑回身加入战局。
“阿若,你没事吧?”彩心急红了眼,跑到她身边半抱着,手都抖了。
“救孩子!”阿若靠着她挣扎站起来,看到那些人已经走到那边要把三个孩子带走。彩心会意地点点头,以跟外表完全不符的勇猛抡起椅子就追了过去。
飞快地看了眼,厅堂内有沙漏,正在缓缓垂落,阿若诧异地眨了眨眼。果然,这里头的时间是流逝的,无论是阵内还是阵外,难怪要新娘来行礼。
视线很快从沙漏移开,这里从屋顶垂下很多红色细线,纷纷扬扬的,阿若看准时机,用力推倒挂着红线的支架,支架重重地砸在被苏子锐飞踢摔在地上的鬼面男子。
“齐姑娘!”打得正酣莫名地被红线扔了一头一脸,苏子锐和林子言齐声讨伐。
“对不起!”阿若一急,脚步被红线绊倒,摔到一团乱线中。视线触及香案下面,三个眼熟的红衣身影在红帘之下现出一半,“天啊……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彩心检查了还在动的三个孩子,心下一松。一手抱起一个孩子,惊喜地朝阿若道。“阿若,他们还活着!我们走!”
随手扯掉身上的红线,阿若足尖一点地,飞跃落在彩心面前,用力踢飞如行尸走肉般走上来的傀儡人。
伸手抱起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儿,阿若难掩激动,婴儿的眉眼瞧不出像谁,但这极有可能就是淑娴留下的孩子。
“大人!”北里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随即有序的脚步声交错,几个身穿蓝色金纹官服的男子提着配刀冲了进来。
鬼面男子见状,从袖中拿出一个圆球,用力扔到香案边。圆球应声爆开,刺鼻的烟雾迅速蔓延,随后,火光四起,垂地的红帐燃了起来。
“想跑?”苏子锐对飞扬的火星视而不见,持剑飞身而至,挡住了鬼面男子的退路。森寒的蓝光从剑尖泛起,兵刃交接均带雷霆之势。
“这是什么?”林子言以手捂鼻,若有所思,“怎么有点像霹雳弹……”
蓦地,一抹纤细的身影突兀地闯进战圈,苏子锐心下一个咯噔,下意识防备。
“苏疯,闭气!”阿若忽然喊道,随即一抹白色粉末朝周边撒出。
“什么?”林子言刚好脸朝着那边,被撒了一头一脸,旋即觉得不对劲,脚步一软,“蒙汗药?”
几个围上去的人纷纷倒下,连带着鬼面男子也开始步履不稳,早有准备的苏子锐捕捉到瞬间的破绽,一记横劈直接打飞了对手的利刃。
长剑直直插进了鬼面男子的右胸,苏子锐疾步向前,把人连剑推到了殿柱上。眼见大势已去,男子眼中狠光骤现,牙根一用力。
“想死?没那么容易!”苏子锐一手钳住他的下巴,喀嚓一声卸掉他的牙臼,让他使不上力,手飞快地在他肩上轻拍,点住对方的穴道。双目冷光掠过,手腕一旋,剑身顺着力度绞了两圈,对方惨烈的叫声让苏子锐感到一阵快意,唇角微勾,“死都不怕,还怕痛?”
“大人!”北里赶到他身边,“火扑灭了。”
苏子锐点点头,利落地抽回长剑,“带回去,当心他牙槽有毒药。”
“是!”
屋子里烟雾还没散去,苏子锐挥手拂开眼前烟雾,发现那些木然的傀儡已经纷纷倒下,连忙赶到阿若那边,“你们怎样?”
还没站定,怀中就被阿若塞了一团软软的东西。
“你们快带着他们出去!”阿若推着他们走,“这里烟雾大,孩子很容易被呛到的。”
“那你呢?”苏子锐单手挟着那一团东西,腾出手拉着她。
“我答应了,要带他们出去。”阿若指了指香案下,露出三双眼熟的小鞋。
苏子锐垂眸一看,连忙把手中的东西塞到赶来的北里手中,“快出去!北里,着人封锁村落。”
阿若扯过香案上的红布包裹着三个孩子,手下僵硬的触感让她心酸,这些孩子,原本还有漫长的人生,却过早地被毁掉,他们也许连花开花落都没见全。
“给我!”苏子锐张手抱过三个孩子,手中隔着红绸的触感僵硬冰冷,饶是看过那么多惨案的他也泛起不忍。敛去杂念,他以脚踢了踢还蹲在地上伤感的人,“发什么呆,快走。”
“疼啊苏疯!”哪有人踢一个女子的屁股!阿若什么伤感都被踢飞了,恨恨地爬起来跟着他跑出屋子。
不远处的热闹喜宴还在继续,几乎全村的人都在欢庆,虽然大部分不知道在欢庆什么。
因刑部的果断隔离,这边的意外完全没被发现,大家都只当族长在长老们的见证下成婚,而他们只需要喝足吃饱感受欢乐的气氛。
难怪自古无知者总是比较快乐。
阿若与彩心累瘫坐在院子中心,身边围着几个小娃娃,还有那个被抬出来的林子言。她们的身上,头上都还挂着不少红线。
“没想到我林子言聪明一世,却被自己人暗算了。”林子言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还是在那个死对头面前,凭什么苏子锐能躲过?不忿的目光落在那个跟下属交代细节的身影上。
“暗算什么?这不过是女子外出的防身小东西而已。”彩心一点可怜他的意思也没有,满目的鄙夷,“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容易就中招,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苏大人机警,这犯人就逃了。”
大理寺果然没有刑部好使,难怪被人称颂的奇案都是刑部破获的。
“不用太介意,林大人,你不是第一个被放倒的。”意思意思地安慰了下,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阿若伸手抚了抚襁褓中婴儿的脸。
“这是娴姐姐的孩子吗?”彩心俯身逗着醒过来的娃娃,问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阿若也不太确定,手指忽然一紧,原来她手指还缠了几缕红线。摊开手指,逐个解开,小指上的死结却缠得越来越紧。
长长的红线从小指一直拖着,阿若好奇地扯了扯红线,顺着看过去,红线不长,但却跟其他线缠在一起了,她抬起头,视线触及一双清冷的黑眸。
红线的末端,缠在一双青色靴上,苏子锐抬脚拉扯着红线的另一头,略诧异地看着她。
阿若默默地收回视线,低头用力挣开红线,继续把头上,衣服上的红线拿下来,随手扬了扬,丢到一边。
挑眉看她孩子气的动作,苏子锐解开靴上的束缚,走到她们身边,“那些长老醒了,但他们都忘记发生了什么事,北里准备带回去审讯。至于这几个孩子,刑部会负责送回去。”
“那个鬼面男呢?”阿若追问道,这个人有可能就是杀害娴姐姐的凶手。
“进了刑部,就断没有他能隐瞒的事。”苏子锐轻声道。顿了顿,他低头看着她一身脏兮兮的大红嫁衣,“你们也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那,他们呢?”阿若指了指被红绸裹起来的三个小孩,顿了一下,才垂眸低声道,“我答应了要带他们走。”
“毫无线索且有些年头,他们的家人已经很难找到了,还不如找个地方把他们好好安葬,也算是全了你的承诺。”苏子锐看着三个已经跟陶俑一样的孩子,眼底泛起微微怜悯,“他们被困在这里,应该也是想要得到安息,好早日投胎做人。”
“苏大人,你也会信这些前世今生吗?”阿若仰起头问,他看起来不像是迷信之人。
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苏子锐回头,看着被扑灭了火星的屋子,“到底是何人,要做这种事情,又是为了何种目的。”
闻言,阿若抬目看了眼官差进进出出的宗祠,脸色微凝,“说起来,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怪怪的。”
阿若已问过彩心自己失踪后的经过,他们在附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拜堂的的地方,后来原本空旷的中心广场突兀地出现去祠堂的路,才找到了她所在。
那个沙漏……好像在拜堂之时已在流动。那就不是简单的障眼法,而是繁复的阵法。只是,阿若行礼时已破了阵,不然白勇不会找到苏子锐等人。按理说,阵眼破,应该不会再有诡异之处。为何她总觉得这里还有些什么?
“什么奇怪?”
游移的目光忽然对上一双深邃的冷眸,阿若顿时回过神。
“目的也好,奇怪之处也好,这些就有赖苏大人去查明了。”阿若伸个懒腰,抱起襁褓中的孩子站了起来,双目弯弯如月牙,“希望大人记住承诺,无论是谁,都还娴姐姐一个公道。小女子在此先谢谢大人了。”
“你若是安安分分,便是谢我了。”苏子锐深看她一眼,轻嗤道,转身继续善后工作。
朝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阿若不意看到地上的红线,莫名想起缠在她小指与他相连的红线,顿时脊背一寒,摇摇头摆脱这么恐怖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跟这个现世阎罗?”
“阿若,我说你真该听苏大人的,安安分分,这次要不是他找到你在哪里,你都差点跟那个鬼面男进洞房成了他的新娘子了。”彩心忍不住说她,当时有多情急这丫头都不知道。
虽然以前她们也没少经历这些奇怪的事,但是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无助,无论怎样都找不到她,也找不到所谓的村长大婚的场所。最后还是苏子锐觉察到庭院里头有人设了阵法,带着他们找到路。所以现在靠谱的苏子锐在她心中的地位高尚得很。
“只要我不愿意,别说拜了堂,就是进了洞房,我都只是我自己而已。”阿若不以为意,她又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想凭拜个堂就让她认命,怎么可能?“小菜心,嫁人不好,我决定了,我这辈子只娶不嫁!”
苏子锐耳力极好,嘈杂的人声也能听到女子理所当然的话,不自觉轻嗤,果真是个不安分又毫无规矩的丫头。
“说起来,你们在外面孤男寡女的过了两天一夜,好不好玩?”放松之后,彩心有了八卦的心情,凑在阿若身边小声地问。
她记得阿若对这位苏大人的观感不是很好,但是这次他们好像颇有默契似的,阿若甚至对他很是信任。而那位冷冷的苏大人对着她的时候话还特别多,彩心以她的美貌打赌,肯定有古怪。
“好玩个鬼,我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在野外过了大半夜,还跳了水,把个昏迷的男人从河里捞出来,阿若自觉命都差点去了半条,这两天两夜可真够漫长。
“直不起腰……我的天那,居然……那么激烈。”彩心捂嘴惊叹。
“可不是吗,一夜不消停的。”阿若打了个哈欠,好想睡觉。
“哇……”彩心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开始失控。
苏子锐开始觉得自己的耳力是太好了点,耳根隐隐发烫,嫌弃地负手走远,“简直不知所谓!”
北里忙完了事过来回禀,怪异了看了一眼自家大人发红的耳尖,低声道,“大人,没找到你说的阵眼……但我们方才确实是忽然找到这个院子的……”
苏子锐寒眸一凛,环视这座院落,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越发冷凝。
……………… …………………… …………………………
两天后。
宁静的码头,几条小船疏疏落落地飘在江面上。木船与码头横木相碰的声音咿咿呀呀的,间或有咚咚的行人脚步声。
“船家,开船。”
魁梧的男子头戴斗笠,黑纱下垂看不清容貌,黑色衣袍外搭着白虎的坎肩,扔给船家一锭银子后自顾自地坐到了船头。
约定俗成的交易习惯,船家只是点了点头便用力一撑,小船离开了码头。
江面上慢慢浮起了薄雾,金属的碰击声由远而近,一抹影子从前方缓慢靠近。
男子撩开黑纱,脸色微凝,下意识把手放在佩刀上。
薄雾随着对方划开水面而散开,竹排仅有一人展臂宽,竹排前方竖着一根金色的禅杖,金属声正是来自禅杖上金圈的随风摆动。盘腿坐在竹排上的人一身僧袍,双手合于胸前,微微垂头闭目。
“和尚?”
木船前进的速度降了下来,而竹排却笔直地朝它而来。
片刻后,江面恢复了平静,清晨的阳光开始铺洒在水面上,拨开了轻雾。
凤仙桥边,两个姑娘正把桌椅放好,准备新一天的营业。
“阿若,你昨天给慧明大师送信了?”彩心忽然问道。
“对啊,这次毕竟惊动了官府,我怕有人听到了什么谣言会搞出什么事,爽性自己汇报一下了。”阿若心不在焉地盛了碗豆浆。她是没背景没亲人,但她做人算成功,人缘好,关心她的人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一元不会又说你惹麻烦吧。”彩心想起那人的嘴脸,笑了笑。
“那是肯定的。所以,我先给他送了个麻烦~”阿若抬头一笑,眉眼弯然如新月。
雾气散去,阳光撒在桥头,三三两两的人开始路过,豆浆的香气弥漫开来,小方桌慢慢做了几个吃早点的客人。
这偌大京城里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