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迟川

74、第 74 章

　　回首都后，江郁云花了好多时间还债。

　　紧赶慢赶一个星期，终于追平项目进度。

　　仅剩的时间，把桑植的戒指画完了。

　　在他的设想里，那是一枚铂金戒指，和自己手上的戒指材质相同，特别的地方在于，银色指环靠近指根的那面，侧镶着许多不同颜色，颗粒细小的宝石，蓝色、绿色、红色、黄色……

　　正面看去平平无奇，只有从侧面看，才能看清由细碎色彩组成的光圈，宛如渐变的彩虹，闪耀又夺目，就像桑植这个人，静水深流下，多得是暗涌。

　　设计稿和思路都讲给专业设计师，江郁云心头的事少了一件。

　　一件一件地完成吧，装修、订婚、领证、结婚，他忽然发现，跳过订婚似乎也不是不行，太忙碌的两个人根本操持不了这么多环节。

　　怎么想的，他就怎么对桑植讲。

　　讯息发过去的第三天，终于结束训练的桑植上校给了回复：“不行。”

　　第二条：“刚上火车，今晚详谈。”

　　当天晚上，经过深入密切的磋商，江郁云答应一切按照桑植的想法，结婚该有的环节一个都不少。

　　“可是会很累。”在被子里拉着桑植的手，江郁云说。

　　桑植捏了捏他的手指，找到戒指，在上面摩挲：“不会。”

　　江郁云突然想到：“明天晚上你也回家吗？装修设计图做好了，你也看看，家具也要开始选。”

　　“明天也回来。”桑植说。

　　江郁云打了个哈欠：“我想要象牙色的地毯。”

　　“好。”

　　“阳台要放躺椅。”

　　“你决定。”

　　“你有什么要求？”

　　桑植说：“你说了算。”

　　“什么都我说了算啊？”在桑植怀里换个舒服的位置，江郁云闭眼，准备睡着。

　　“嗯，都听你的。”江郁云毛茸茸的头发拱在桑植脖颈，暖烘烘的，墙角小夜灯的光宁静柔和，这一切让桑植恍惚，“我们家里，我在的时候，都是你说了算，小云。”

　　江郁云脸上挂着笑，像是睡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一周后，装修开始施工，进度很快，江郁云每晚回家，都能发现变化，他习惯了每天在屋子里转一转，想象最后的样子。

　　偶尔桑植在家，会陪他一起看。

　　“以后，我们坐这里喝茶。”他牵着桑植走到阳台，“还有你喜欢的薄荷酒。”

　　“好。”

　　穿到客厅，转到厨房，江郁云说：“这里是橱柜，妈妈留下的餐具都放这里。”橱柜预留的位置很宽，“我也会买新的。”

　　桑植说：“我陪你去买。”

　　看完新家，如果时间还早，两人会在餐桌上对坐着工作和学习，江郁云看论文写论文，桑植大多数时候在宋承枫的记忆里找寻。

　　凝神思考和低头记录的瞬息，桑植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人，那是他在记忆里遇见他的时候。

　　江郁云的头发没有再剪，已经有了一些长度，自然卷蓬松又有朝气，就快和记忆里桑植最喜欢的样子重叠。

　　每当这个时候，桑植会庆幸，那时在生物研究所观察室里的选择，违背了理性的主宰，是桑植叩问一万次自己的心，所得到的，心湖里朦胧的倒影。

　　他花了太多时间才看清，倒影里的人，是江郁云。

　　还好不算太迟。

　　也足以让桑植后怕。

　　这种人类常有的情绪，他因为江郁云体会过两次，一次是坦诚从未忘记的夜晚，另一次，就在不久前，知道在跋涉寻找射线布控点的时候，射线风暴来过。

　　曾经把任何一次任务中的牺牲作为可以接受的命运终点的桑植上校，后怕且庆幸着，他依然拥有可以和江郁云共同度过的生命。

　　江郁云没有急着推进订婚，戒指还没拿到，他要在订婚仪式上为桑植戴上戒指。

　　等待的时间里有个好消息，他升了职，荣升RT214项目副组长，责任更重了。

　　宋迟在例会上宣布了升职的通知，带头鼓掌，会议室里的人也都鼓掌，宋迟说大家都看到了江郁云对RT214项目的贡献，他实至名归。

　　比起升职，有效靶点的突破更让江郁云开心，从没想过会这么快，曾以为这是穷此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一次次实验数据表明，他们离最后的成功不远了。

　　三年，五年，江郁云相信自己的有生之年一定可以看到。

　　到了那天，他要去看小枫哥，告诉他这件事，像告诉他每一个由他的记忆引发的突破那样，江郁云想，小枫哥知道了，也会很开心。

　　但江郁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哭。

　　不过哭也没关系，想到小枫哥时的哭与笑，都是发自内心，很自然的事。

　　升职后，江郁云在实验室的时间更多了。

　　有时，桑植会比他先到家。

　　“让桑植上校等我，是小江的不对。”推门看见桑植，江郁云脱口而出。

　　桑植穿着睡衣，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他的数学记录本，扫一眼江郁云，没说话。

　　江郁云过来，从后面抱住桑植的脖子，头枕在他肩上，森林一样的气味钻进鼻腔。

　　“小江组长，不会不对。”桑植陈述道。

　　江郁云坐上另一张椅子，手撑着桌面，捧着脸看桑植。

　　没几秒，桑植被他看得受不了，只好笑了。

　　江郁云蹬鼻子上脸，伸手捏他耳朵。

　　“去洗澡。”桑植说。

　　江郁云进浴室洗澡，吹干头发，接着刷牙。

　　有点困了，闭眼一顿狂刷，再睁开，镜子里有两个人影，吓了他一跳。

　　桑植靠着门槛，和江郁云在镜子里对视，脸上没有表情。

　　江郁云对着他笑，低头漱口，走出浴室，桑植跟着坐到沙发里。

　　看看新闻吧，江郁云伸手拿遥控器，被桑植抓住右手，用了力，带到怀里抱住。

　　“怎么了？”江郁云问。
　　“没事，不看新闻。”

　　那就这样抱着吧，江郁云从善如流，抱紧桑植，没多一会儿，被拦腰抱进卧室，桑植说：“睡觉，明天我送你去学校，要去检查。”

　　“检查芯片吗？”江郁云记得，桑植的记忆芯片很久没有复查过了。

　　桑植给他盖好被子，嗯了一声，出去关掉客厅的灯，也躺到床上。

　　江郁云自觉找到舒服的位置：“是该检查了。”闭上眼，困意袭来，就要睡着。

　　突然听到桑植问：“江郁云，你的戒指，还有多久做好？”

　　混沌里，江郁云努力找回一丝清明：“今天问过了，明天再催一次。”

　　说完这句话，忙碌一天的江郁云失去全部力气，立刻陷入睡眠，桑植很轻地亲了他，也许是真的，也许在梦里。

　　第二天，江郁云吃了桑植早起做的早餐，坐他的车上班。

　　晚上八点，收到桑植的讯息，在研究所楼下等他。

　　江郁云刚出实验室，连忙换了衣服下楼，跑了几步到门口，门一开，几步蹦下台阶，看到桑植站在台阶下，对自己伸出手。
　　江郁云牵住那只手：“你最近下班都比我早。”

　　夜色里，桑植带他往停车场走，看他一眼，没说话。

　　江郁云问：“今天检查的结果出了吗？”
　　“还没有。”

　　回了家，时间还早，江郁云照例先去看装修进度，好几天没看，越来越有样子。

　　在房子里巡逻一圈，他对桑植说：“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回到另一边，他才说：“小童要读高中了，我想让他读普通学校。”

　　“我们住对面，他可以住这边。”说完等待桑植的反应。

　　这件事他想了很久，从联系设计师的时候就开始想，势必要说服桑植：“我想让童童有更接近普通小孩的成长环境，现在我们这里也住得下，我问过了，有这个政策的，需要签一个意向监护同意。”

　　桑植没说话。

　　江郁云忐忑地看他，摸不透他的想法：“你怎么想？”

　　桑植看着他，牵着他的手，不发表意见。

　　他们站在离门很近的地方。

　　片刻后，桑植才带着江郁云坐到最近的餐椅上：“我下周才能给你答案。”

　　江郁云以为他是顾忌忙碌的工作无法照顾小童：“他十五岁了，可以照顾自己的生活，但是他需要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桑植移开视线：“等一个星期，好吗？”

　　江郁云只能说好，在未来的一周里，没有软磨硬泡，没有旁敲侧击，更不会蛮不讲理。

　　他愿意等桑植考虑，给自己答案。

　　却怎么也想不到，桑植晕倒的时候，自己不在他的身边。

　　桑植是在基地晕倒的，在他的办公室，正连接着一场远程会议，会议的其他人看到屏幕里的桑植上校突然倒下，叫也叫不应，助理冲进来时，他们正在看屏录，讨论桑植没有血色的脸和灰白的唇色。

　　一定是太累了，所有人都这样说。

　　当糟糕的事发生，事发原因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时，大多数人会不自觉地把它往更能被接受的方向美化。

　　桑植不属于大多数人。

　　他习惯预设最差的结果，做最全的预案，从最深的低谷出发。

　　所以当他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先在心里笑了笑，环顾四周，发现在医院里，手上扎着针，嘴唇微张，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心里知道，最近检查的结果，很可能不好。

　　虽然医生说要汇总所有报告，特别是基因序列整合的报告才能得出结论，但他有自己的直觉，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关。

　　桑植的直觉很少出错。

　　基地的工作人员会定期做射线辐射值检查，在模拟训练基地看到射线辐射报告的时候，桑植的直觉告诉他，虽然数值在安全范围内，但很奇怪，难以言喻。

　　这不正常。

　　回到首都后的全身体检，他要求增加了几个项目，基因序列整合，很少人会做这个，桑植也只是第三次做。

　　第一次是入职基地，第二次在移植宋承枫的记忆芯片前。

　　前两次毫无问题，第三次做，桑植总会想到他的爸爸去世的原因，RT109基因病，前两次的报告里显示，桑植体内未激活这种基因病的易感基因，但这次呢？

　　结果是什么？

　　躺在病床上，窗外的天空灰蓝，桑植不得不承认，尽人事与听天命，有的时候，运气很重要。

　　愿自己有好运气。

　　想到这里，他心里嗤笑一声，疲惫得又想入睡，盯着通讯器看了很久，决心给江郁云发讯息：“我在医院。”附带定位信息。

　　要坦诚，等不到报告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