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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没有月色(一) ...


  •   主楼三楼,有人悠闲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凉凉道:“瞧,我之前说过什么,盛家那个二小姐看着伶俐的样子,在男人面前就是没有脑子。眼前明明就是唾手可得的容太太位置,无非就是再忍一忍的事,非要将人请来试探一下,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娶她。你说可不可笑?据我所知,容家这次可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连婚前协议都不打算签的。啧,这样好的买卖,完了。亏得盛家老爷子在商业也是出了名的精明人物,居然生出这样蠢的女儿,等一下不知道要躲到哪儿哭去了。”

      “小荣总,大小姐走的时候不是这样交待你的。”

      “放心,我姐走得时候怎么交待的,我比你清楚。”荣正彦半是应承地点点头,另一半神色则是用来嘲弄,“我就是想看看,那个容嵊是不是真的是传闻中那样的人物,也不是三头六臂的,何至于人人谈他色变。”

      身后的人叹了一口,“您是故意将南小姐的消息透露给盛家。”

      “当然,难不成我要眼睁睁地看着盛家和容家联手做大,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荣小姐说了,荣家现在最需要的是韬光养晦,不要出来蹚浑水。您现在这样做太激进了。不要说容嵊了,就是等盛二小姐回过神了,估计也是会迁怒于你的。”

      “迁怒我做什么?眼下悔婚的是容嵊又不是我,那盛家二小姐如果连这个账就算不明白,真就活该被人嫌弃。”荣正彦笑笑地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还有那位南小姐的好友,记得替我好好招待。”

      手摸上墙壁,是滑腻冰冷的湿。
      一个甬道里,环顾周围为四通八达的洞口,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个方向才是出口。头顶偶尔有不知从哪处洞顶漏下的光线,剩下的,全然是毫无尽头的黑。她的腿还在流着血,疼痛已经渐渐麻木,身子也没有力气再动一下了。而且,黑黝黝的深里,其间又掺杂着绿幽幽如鬼火半的亮点。起初她以为那是自己快饿晕的错觉,直到耳边听到轻微的吱吱声,才明白过来那是一只只巨大的老鼠。地下水道里横冲直撞的老鼠,胆子奇大无比,爪子锋利,牙齿能毫不留情地撕咬血肉。它们好似能精准无比地判断出面前的猎物是否还有反抗能力,只要稍微露出虚弱,便会成群结队地扑过来。刚才要不是她还奋力用衣服拍打,恐怕已经被咬了好几次了。但是又能撑多久呢,手里头已经没有火源了,打火机在刚才不小心掉进来排水口里,再也不可能驱散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了。而且,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这里,在她的力气完全用掉之后,这群虎视眈眈的老鼠,只怕会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身体上开上一场旷久的美餐会,而最后,她只会剩下面无全非。

      没有人会找到她。
      就算有一天找到了,也没有人会认出她。

      哪怕是那个曾经最爱最爱她的人,那样温柔的眉眼,看着一具森森白骨也只会面露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不能就这样死去,跟他连一句再见也没有说,就死得这样难看,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怎么会那么傻,轻易就相信了别人,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害他。那么,他生气了,已经不要她了是不是,要不然,为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喊了这么多遍,回答她的只有甬道里空空荡荡的回音?

      她在黑暗里苦笑,叶怀谨,你是真的找不到我?

      还是,假装听不见?

      “南絮。”有人似乎在拍着她的脸,“醒醒,快醒醒.....”

      头顶的土层仿佛瞬间塌陷了下来,有强烈的光从上面泄下来,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可蓄了许久的冰凉的眼泪却在此刻却从眼角簌簌而下。她不顾一切紧紧地抱住眼前的人,如同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哆嗦着身子,明明耗尽了所有力气,却依旧声如蚊蝇,“……有老鼠。”

      “你忘记了吗?我放了一把大火,把它们烧得连渣都不剩。”那人像是怕她听不见一般,靠近,贴在她的耳边的声音极低沉,就像从南山吹过来的一阵风,极和煦,极温柔,好像怕再次吓到了她一样。

      是谁?

      会是谁呢?

      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这样跟她说话了。后来每个人见到了她,眼睛里都像淬了一把有毒的刀子,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来才能彰显痛快。就连从小将她抚养到大的外婆,看到她站在街边也只是冷漠的转过身去,一盆脏水倒了出来,然后重重地把门关上,任她一个人站在黄昏的落日里。那在地面上被拉长的身影,就像一道孤魂野鬼。没有人愿意收留她,所有人都在唾弃她。

      她用涣散的毫无焦距的眼睛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人,想努力想看清楚他的轮廓,可沉重的睡意就像有千斤重一般压着,连用力掀一下眼皮都万般困难,“真的,都烧死了?”

      “你早就安全了,”那人把她额前的汗津津的发拨开,用干燥的毛巾擦干那些湿意,然后用温热身子抱紧她,“再睡一会儿,我们还没有到。”

      她并不甘心就这样睡去,但到底没有敌过昏沉,最终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睛。男人的身上有好闻的气息,如松针尖的清露甘冽,又似紫檀木缭起来的香,她用力搂住他结实的腰,就像在茫茫大海里捞起了一根浮木,摇摇晃晃中,重新陷入了更深的梦中去了。

      前头的阿德正面无表情开着车,在拐出机场的时候,顺便拿眼瞟了一下后视镜,不由自主微微皱了下眉头。容先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当初好不容易给送走了,现在居然又把她给接回来。

      反正不管怎么看,他在容家的好日子怕是又要结束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南絮那么一瞬间以为依旧在梦里。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布置和装饰跟走的那夜一模一样,就连那个她因为慌张而不小心碰碎的天青色瓷瓶,也原封不动的摆在原来的位置,里头还插了一束安神用的百合。她的睡眠不好,屋子里常年都会放上一束百合,就像现在这样,纤细碧绿的杆子上,如白玉般的花瓣展开着,绯色的花蕾上面缀着露水,窗前的轻纱拂起,有暗香流动。

      南絮下意识的转过头,刚想看看她之前养的那只金吉拉猫还在不在时,却被床边贵妃椅上一张放大的人脸给唬了一跳。这下,倒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既然有这个人在,那么肯定不是梦。

      南絮皱起眉头,叫醒他:“梁懋,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揉揉揉惺忪的眼,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南絮,你可算醒了,你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她再次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房间,有点不敢相信,“我回来了?”

      “要不然呢。你为什么要跟那尊瘟神说我是你男朋友啊?我在实验室埋头整理数据呢,就被他直接拎到这里来了。”

      “那么无聊?”南絮皱了皱眉,“也是,按照他的性格不把你拎过来审问一番才是不正常。”

      “我可不可以跟他说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梁懋换上一副可怜的嘴脸同她商量,“实验室还有一大堆事呢,要是惹上这尊瘟神,短期内肯定走不了的。”

      眼下这种情形,怎么可能。
      她也万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也行,那要不然我给你的那位小师妹也打个电话,跟她坦白一下,其实我也不是你的女朋友。”

      “算了,”梁懋思忖了片刻,果然挥手拒绝,“做你男朋友我也没有什么可吃亏的,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需要你做什么?我最需要知道的是他想做什么。”南絮叹了一口气,“容嵊呢?他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跑哪里去了?”

      “哦,他原本是在的,后来容夫人来电话了。你也知道那位从来是个十分难缠的主,也不知道容嵊到底干了什么滔天祸事,竟然在电话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然后又叫来了两个人把他请走了。”梁懋耸耸肩,“能发这么大的脾气倒是少见,那位一向喜欢笑里藏刀,又自诩是贵妇圈的标杆,平时骂人就跟在夸一朵花似的。能让她这么大发雷霆毫不顾忌形象,是得糟心成什么样子的事情。话说回来,你不是已经跟他分道扬镳了吗?怎么这又搅合在一起了?”

      说到这事她也有点郁闷,简单扼要地将她最近遇到的倒霉事儿,三言两语的交代清楚了,还精准吐槽了一下他那位没有什么头脑的未婚妻。梁懋听完也觉得不可思议,感叹了一句:“这样论起时运不济来,你说第二,我真不敢当第一。”

      她也觉得是这样。

      反正目前也想不出所以然,索性起床洗漱换衣,领着梁懋去楼下找点吃的。刚出门,就被守在门口那个黑脸黑心的阿德给拦住了,“南小姐,容先生说你现在的身体不好,还不能出去。”

      “我不出去,有你在,我能去哪?”她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我快饿死了,要去厨房找点吃的,你的容先生有没有跟你说过饿死我也没有关系?”

      “那倒不至于,”对方依旧一板一眼的,“他只是让我告诉你,之前你在花园里弄的那条暗道,他已经叫人给堵上了,劝你省省力气,不要刚醒又把自己给累晕了。”

      这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嘴不饶人,既无趣又小气。

      下楼左拐,直走便是餐厅。
      进去,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忙碌着,同样,熟悉的烘烤味道让她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

      “南小姐,你真的回来啦,容先生果然没有说错,你迟早都会回来的。”

      南絮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一下容嵊,面上却一点也不露声色。吴姨真心是待她好。初初开始,她其实有很严重的厌食症,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是吴姨耐心得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一点一点将她从濒临绝境的边缘给拉了回来。自从母亲生病以后,她已经极难体会到这种温情。如果说这间屋子一定有什么值得她记住的话,也就只剩下这个了。

      “我想吃干烧意面,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做两份?”

      “好,我马上去做。”吴姨笑眯眯地看着她,“和你的朋友等着。”

      她绕着厨房的餐台,漫不经心地打听:“吴姨,这几年你们都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啊,我们都没走。容先生说你一个人在外工作辛苦,哪天要是回来了吃不到我做的饭菜会不高兴的。这不,去年我家媳妇生了一个大胖孙子都没有回去,是容先生特意请了月嫂过去照顾的,我就守在这里了。容先生有时也会回来吃饭,跟你一样,爱喝我煲的汤水。早上我还炖了一些,等下给你端上来。”

      南絮听得明明白白,脸上笑得越发灿烂:“好的,我等着。”

      这个容嵊,到底在干什么?

      喜欢自虐吗?

      她明明记得他们分开的最后那个夜晚,他眼里对她藏不住的厌恶可谓是达到了顶点。以前他再不耐烦,也决不会像当时那个样子,端正的领带被斜拉开了,红了眼,压着恨,浑身滔天怒气就像平地刮起的骤风,屋子里几乎没有一个角落可以幸免于难。但他平时惯来稳得像深山野水,浮光流金,静影成壁,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动摇他,没有任何情绪可以包裹他,包括恨。

      南絮有些想不通,她都走了,还留着这些人做什么呢?

      难道,单纯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塞?或者,提醒曾经犯的一个愚不可及的错误?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她端着吴姨做的意面,拉着梁懋坐在餐厅的桌子上开始大快朵颐。牛柳鲜滑,芥蓝清脆,她曾在A城跑过几家餐馆,总也觉得不对味,还想是不是自己的口味变了,想不到源头居然在这里。果然由俭入奢易容易,由奢入俭果然难。梁懋也毫不客气,大概真是饿坏了,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那份,又开始眼巴巴地盯著她盘子里的牛肉,南絮知道他平时又懒又宅,而且在她没有醒来的时候,大概率也没人会管他,真是白白受了无妄之灾。她索性叉子一放,大大方方地推给他,“给,不嫌弃就吃吧,这边上的我都没有动。”

      他们两个之前,早就没有必要矫情这些了。

      这边,阿德刚刚接到老板的电话。

      “她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便要吃东西。不对,只吃了一点,就推给了对面那个小子吃了。”透过餐厅的玻璃,看得清清楚楚。

      “她吃过,再给他?”

      “对。”

      “倒掉。”

      “......”

      阿德挂了电话,走进餐厅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老板新鲜出炉的命令。

      梁懋莫名其妙地看着飞进垃圾桶的一盘炒意面,呆了半天才喃喃道:“我还没吃饱。”

      阿德一点也不同情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家伙,“容先生走之前不是交待了吗?在他回来前,让你注意分寸,不要靠南小姐太近。”

      南絮反应过来,终于沉了脸,冷着眉梢,“阿德,你疯了。”

      是老板疯了。

      阿德觉得自己很无辜,但也是到了此刻,他重新体会昔日这种熟悉的无辜时,才忽然真真切切地感到,那个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的南小姐,回来了。

      可惜,本人半分知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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