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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流年与飞鸟(三) ...


  •   “南小姐,你不用这样紧张。”
      对方笑得格外真诚,偏偏眼底却像不小心撒了一地玻璃碎渣似的,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还记得吗?三年前在长野的HAKUMA滑雪场,你的脚意外受了伤,医疗室的医生中文水平有限,当时是我给你做的翻译。”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企图勾起她的回忆,“那个蓄着长发的人,有没有印象?”

      她记得那次滑雪。
      没有什么经验,仅仅是初步练习就耗费了全部的体力,拖着满身酸痛的肌肉,抱着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越过人群飕飕飞下,果不其然地被甩出了滑道。要不是她自练习起就牢牢念着教练教的保命口诀,指不定就撞到哪儿去了。偏偏那人还追上来,落在耳边嘲笑:“这回知道那两根棍儿是干嘛用的了吧?”

      粉雪的味道,寒山松针尖的气息,顽固地绕过经年累月,清冽地铺天盖地朝她迎面而来。

      南絮的脸色倏然白了白。

      “你是那个留学生?” 难怪认不出来,那时他的穿衣风格和现在截然不同,宛如20世纪70年代嬉皮士般的装束,头发绑在脑后,还带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墨镜,近乎遮了半张脸。与现在准商业精英的打扮,简直是两个人。

      “对,是我。”对方依旧含笑。

      “你这样大费周章的安排,总不会是为了跟我叙旧吧?”

      “与南小姐这样的聪明人交谈真是让人心情愉快。怎么说呢,我那时在hakuma,可是亲眼看见容先生将你从医疗室抱起离开的。当然,也有人劝过我不要太在意,说容先生身边来来去去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真的看上一个清汤寡水的女学生,当不得真。我可没听劝,回去就开始调查你了。没有料到你还真是难查,能调到的背景资料居然寥寥无几,从痕迹上看,应该是早就有人暗里动了手脚抹得干干净净。本来也都已经放弃了,今年听老爷子的话从国外回来,没想到居然在自己家的公司撞见了你。”

      “那天你在办公室故意放水,不是因为Anny,而是针对我。”

      “本来我就是想试探下你的反应。如果你真的和容先生毫无瓜葛,自然也就不会如同惊弓之鸟,出了我的办公室就跑得没影了。果不其然,被我料中了。”

      她听到这里便有些懊悔,不由咬牙。
      还是大意了,真是枉费这些天的辛苦。不过听他刚才说的那些形容,好在跟她想象中的那些不一样。暗忖片刻,索性大大方方地坦白:“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真的跟他毫无瓜葛。所以无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恐怕都会让你失望的。就像你之前知道的那样,他的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我又能算个什么。如果你真有什么打算,想从他的身边人下手,今早就应该看看财经新闻头条,有人真金白银地买下了大半个版面铺天盖地地宣传,但凡瞧上一眼,就不难知道他即将跟哪位结婚了。”

      靠在黑色沙发上的男人没有料到她的自损,复又轻笑了一下:“算了吧,那位盛世集团的二小姐,长得倒是精明伶俐的样子,可惜,在男人面前没有什么脑子。南小姐,废话不多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不妨考虑看看,交下我这个朋友,万一日后就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小荣总,我看到此为止吧,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没有用的人身上。而且,我也好心提醒你一下,我已经跟你说的那位容先生闹掰了,所以,千万千万不要在他的面前提起我。要不然,他真的会,很生气。"

      她说完便大步地走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比起来时的阴霾天色亮了起来。太阳从层层的积云中透出些许边角的光,抬头便有些晃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没有来得及吃早餐的缘故,没走多久眼前居然又开始有些发黑。可背后有那道探究般的目光如芒在刺,她没有站在酒店前等出租车,而且往前走了几十米,右拐再穿过南北通的步行街,选在一旁的路边停了下来。

      眼前明明是人头攒动的白天,她却如魔怔了般,突然记起了那个很久之前的雨夜。

      那个人站在暴雨的夜里,全身上下都淋湿透了,却动也不动,只一字一句贴在她的耳畔说:“南絮,永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她用力抬起头,不让眼底着上同样的湿意。

      太阳已经完全从积云里冲出来了,在这个初冬的早上,看上去温暖而干燥。甚至,有点像母亲很多年前给她烤的那个焦糊糊的地瓜。手掰开,里面却是香喷喷的流着蜜汁般的甜。一切都会好的,再漫长雨夜也都会过去。那些潮湿的糟糕的记忆,迟早有一天会被风吹干,就算留下难看的疤痕,只要她够努力,那些迟早也只会变成生命的印记。

      用不着畏惧那些印记。

      就像刀片划过皮肤,泛起鲜红的伤口,可再如何疼痛,最终也会慢慢结成一个褐色的痂。等到这个丑陋的痂掉下来的时候,就能发现下面已经重新生长出了嫩的粉红色的新皮。而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只不过就是护好那些暂时没有愈合的伤口,而不是任由它们化脓溃烂,变得面目可憎。

      她没有做错什么,错的,不过他们是而已。

      接下来几周,南絮都是按部就班地去公司。那个小荣总自从上次找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既然对方按兵不动,她也没有必要自乱阵脚。而且,就算是她现在走,也难保不会有人在后头跟着,纯粹是白费力气罢了。这段时间周围的人和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么说,他应该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或者说,他还没有判断出她的实际用途之前,大概率是不会轻举妄动了。

      而她能利用的,不过也是对方暂时蛰伏的这段时期而已。

      母亲的那边不能再转院了。好不容易找到各方面都还不错,费用也在她承受范围之内的医院,而且主治大夫又是同乡,平时愿意多照拂一些。因此在没有找到更稳妥的办法之前,只能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再做打算,在此之前可以拜托岑默抽空来看下。念头刚转到这里,某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南絮抬起头,正巧看见顶头上司慢吞吞地拿着水杯进了茶水间,这才拿起来了手机。

      “怎么这么久才接?”典型的急性子,一开口就是抱怨。

      她莞尔:“大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主管最讨厌下属上班接私人电话,被他看见要扣绩效的。”

      “你找的都是些什么公司,管得这么严,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晚上还总加班。我这段时间总是约不到你,想你都想瘦了。”岑默在电话那头真真假假地抱怨。

      按照她的性子,起这样的头做铺垫,也该聊正事了。“说吧,”南絮叹了一口气,“这回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那边倒也没有不好意思,立即痛痛快快地倒豆子:“我最近好惨,一天三场相亲宴,早中晚一顿都不差的,我还要不要上班了。”

      “你妈平时对你的终生大事不是挺从容的吗?不至于吧。”

      “什么呀,自从前几天我那个表姐在家族群里宣布要结婚后,她就崩溃了。不知道从哪里收集了一大堆据说条件不错的对象,按着人头一个一个地逼我相亲。”

      南絮无语地看了下天花板,最近到底是什么黄道吉日,一个个的上赶着都要结婚。“那你找我也没有什么用,我又不能阻止你妈给你安排幸福生活。”

      “哎呀,不小心跑题了。相亲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那表姐,非说后天的订婚宴少人手,愣是给我排任务,让我带上闺蜜去帮忙。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身边来来往往的大多数是些狐朋狗友。偏偏我表姐向来心气高傲,眼高于顶,场面上的东西那是样样都要比人家强。昨天夜里思来想去,能拿出手的闺蜜也就只剩下你了。”

      “岑默,你表姐叫什么名字?”她以防万一,虽然知道没可能。

      “崔丽丽。”

      “好,我答应你。不过,等后天你表姐的订婚宴结束,我也想请你帮一个忙。”

      “没问题,多少个忙我都帮你。我跟你讲哦,礼服什么的你不用准备,千万记住了啊,你只要在后天早上8点准时出门就行了,我跟车来接你。”

      “哪里来的车?”

      “放心,我表姐会安排的。”

      南絮放下电话,随便将打印出来的路线图放入随身携带的背包。坐高铁或者飞机离开需要身份登记,太容易暴露她的目的地。不如车,上了高速,中途再换几趟,混入人流,痕迹很快就可以消失了。反正计划放在一周后实施,先去参加个婚礼,顺便也可以放松那位小荣总的警惕心。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第三天来接她的车居然不是常见婚庆车。南絮狐疑地盯着车标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岑默,你这表姐家境应该很不错呀。”岑默则白了一眼车内的司机,故意放高声:“我跟你讲,她这个人打小就这样,暴发户心态,爱显摆,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家里有多少存款。我妈说这次她的订婚对象也是只肥羊,还一脸痛心地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有什么好准备的,十之八九是个顶着啤酒肚的中年秃头男而已。”

      这人,这到底是去给人家订婚宴帮忙的,还是去砸场子的?

      她尴尬地将浑然不觉的岑默拉上车,果断转移话题:“我的礼服呢,你不会忘了吧。”眼前的人顿时换了心情,也不知想到什么简直喜滋滋地,动作麻利地从后备厢拿出一个礼盒,“喏,按你的尺寸买的,绝对合适。”

      南絮打开那个显得过分精致的盒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岑默,过分了啊,你居然让我穿这个?”

      “我跟你讲,我在店里看到这件礼服的时候,脑子里一下就过了一万遍你穿着它将我表姐气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你今天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帮忙对不对?”

      “那当然,凭什么她趾高气昂一通电话,我就得鞍前马后为她卖命。哼,亲戚也不是这样拿来用的。我妈性子软,我可不是那个好欺负的。”

      南絮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你们这对表姐妹,到底结了多大的仇?”

      再另行做准备,已经来不及了。

      当车拐上开往市郊的高速,并又驶入一条通往密林的分叉口时,她更是果断打消了直接穿着一身便服去参加人家婚宴的念头。车都开到了这样的地方,很明显,岑默的表姐家,不是她嘴上说得那样简单。绕出林子,车子上了盘山公路又小开了一会儿,终于在一道铁门面前缓下了速度。早就有人等在那里了,彬彬有礼地替她们启开了门。往里,入眼是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以及一栋灰白色的法式洋房。

      “你表姐家是真有钱。”南絮下了车,在来宾接待处略略停了一下,瞥了一眼预备好的大牌随手礼,发出一声感叹。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大姨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岑默满脸不屑地,“年轻时明明和一个书香门第品行良好的青年都谈婚论嫁了,偏偏在去买婚戒的路上被一辆豪车撞了。狗血得要死,豪车的主人不知怎的居然一眼就相中了她。她倒也利落,连犹豫都没有,干干脆脆地断了和那青年的关系,转头嫁给了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人,对方女儿比她也小不了几岁的人家。最狗血的是,被她生生抛弃的那个青年,当年还是我妈的暗恋对象。”

      南絮怔了怔:“你同你表姐又是怎么个故事?”

      “有其母必有其女呗,上高中的时候,她抢了我的男朋友。现在倒好,她将那个倒霉蛋甩了,找了现在这只肥羊。”

      果然是深仇大恨。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了吧,只有你的美才能震慑她。再万一,你能顺便将她看中的那只肥羊拐走,我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你的恩怨情仇我就不参与了,我能做的,顶多就是帮着你穿上那件礼服,如果你一定认为会让你表姐心里堵得慌的话。至于那只肥羊,估计得你亲自拿下,才能真正算是大仇得报。”

      岑默眼睛一亮,“南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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