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 22 章 ...
-
不知过了多久。
奚元璇只感觉有一阵清风拂过白梅林,又在她的鼻端绕了个弯,清冽的香气令她自杂梦中惊醒。
她这才发觉,自己正卧在一张美人榻上,眼前的布景已不是那水雾氤氲的浴房。
西斜的落日将余晖洒在窗牗上,在地板上投射出大大小小的镂花碎光,满眼尽是花团锦簇的光景。
奚元璇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皱眉思考:自己这是睡哪去了。
“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奚元璇一惊,下意识地将手捂在胸前,指尖却触到了丝滑的锦缎。她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换上了一套白色裙装。
她晃了晃脑袋,发现记忆从自己在浴池里打算闭目养神一刻钟之后就断了片儿!
思及此,她“腾”地一下坐起身来。这一动弹,她发现裙内还穿有绸裤,裙摆曳地犹如将开未开的栀子花,绸裤是隐隐泛着青绿色泽的荼白,淡雅至极。
“怎么样,喜欢吗?”先前在门口见过的那位素衣女子也换了一身打扮,上衣穿着青白色的襦衫,配着胭脂色的下裙,臂弯处还挽着一条象牙色的披帛,红绿相配却不突兀,只衬得她好似一朵盛放的牡丹。
奚元璇先是乖顺地点了点头,答了句“喜欢”,而后,手指头偷偷搓着下裙的布料,涨红了脸问道:“是姐姐你给我换的衣服吗?”
那女子似乎被这问题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哟,奴家哪儿敢啊!”说完,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又道:“换衣服这事儿,你可得好好问问天机公子。”
奚元璇闻言大惊,直接从美人榻上弹射起来,这才发现希夷一直站在自己侧后方,抱臂不语。
她捂着胸口连续退了几步,离希夷更远了些,满眼不可置信。
希夷变得冰冷如霜刃,沉声道:“姓宁的。”
话音未落,那女子的双足被定在原地,青色绣鞋外瞬间结了一层冰,有如覆上了一层冰裂釉面,却难以挣脱。
女子的笑似乎冻结了一瞬,却还是秉着一副又娇又媚的模样,道:“公子料事如神,问您……”
感觉到自己足踝连着小腿都被刺骨的寒冰覆盖,宁春儿立刻讨饶:“公子饶了春儿吧,奴家招了,是雁奴!是雁奴换的!”
立于一侧的雁奴却也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解救,只是点了点头。
奚元璇松了一口气。
感觉到寒冰不再向上攀高,宁春儿又眨了眨眼睛,用披帛掩着嘴,笑着补充:“和我们端方自持的天机公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奚元璇的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皱着眉头,愈发地狐疑起来,心想:“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希夷:……
只见宁春儿足踝上的坚冰一路向上迅速蔓延,连垂落的发丝都挂上了冰珠,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便也顾不上轻声细语了,忙嚷嚷道:“哎哎——别搞,耽误了我去「昇天台」观礼!”
希夷将视线移开,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奚元璇的小耳朵却及时捕捉到了关键词,上前几步,凑到宁春儿跟前问道:“昇天台?”
奚元璇斟酌了片刻,又问道:“是去昇天台参加神清观主持的长生斋醮吗?”
不待宁春儿点头,她发现自己的满身冰壳,骤然化作几股寒气飞散而去。
希夷寻了个软椅坐了下来,屈指轻叩桌面,低垂长睫将眼底的冷厉掩去了大半,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生斋醮,乃是十年一度的祭祀庆典,由黎国道庭「神清观」筹备。届时,将迎纳慕道信众上山祈福,亦会邀请昆仑盟友前来观礼。
明里与凡间祭祀仪典一般无二,暗里却是为了擢选身怀灵根的弟子,也正是奚元璇为自己盘算的踏入修仙之途的绝佳机会。
奚元璇笑得近乎谄媚:“姐姐能带我去吗?”
宁春儿先是抬眸瞄了一眼希夷,见他眼神平静、沉若深水,才答道:“作为随行女侍一同前去观礼,还是没问题的。”
奚元璇轻轻摇头:“我不是观礼,是去参加考擢。”
宁春儿略有些迟疑地问:“啊?这……你确定吗?”
“我知道神清观的规矩,三十五周岁以下皆可参与选拔。不论男女,不看出身,全凭根骨灵性的优劣。”
“神清观有什么好,内部等级森严得很,妹妹不如转投我群芳殿……”
奚元璇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公者无私,平者无偏,对凡人而言,公平二字,已是难得。”
听了这话,宁春儿收敛了几分嬉笑的神色,挺直了背脊,肃然道:“受教。”
奚元璇不知宁春儿的内心波澜,她只知道自己鬼扯的功力又增进不少。
她内心早有盘算:群芳殿与神清观,虽同在昆仑盟,可神清观乃是黎国道庭,是上三宗之一!何况这长生斋醮还是免笔试的BOSS直聘,万一就被心软的HR捡走了呢?先去冲一波,肯定不亏的!
几句话下来,奚元璇对娇俏知礼的宁春儿颇有好感,不由得又靠近了几步,顺手替她把发钗扶正。
宁春儿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整个人向后弹开,用余光瞟着希夷的眼睛。
奚元璇也转头看向希夷,发现他正斜靠在软椅扶手上,一手持壶,一手执杯,饮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桃花酿。
“公子,为了能与您共谋大计,请允我先去神清观就学受业!”奚元璇胡乱抱了个拳,作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希夷先是轻笑了一声,慢慢悠悠地问:“什么大计?”
当然是灭世了!正好,世界毁灭自己就能回家了!奚元璇在内心答道。
但她却不能说出口,只能谄媚地笑笑,道:“当然是共建和谐世界、共创幸福未来啦!”
希夷嘴角微扬,点了点头。宁春儿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奚元璇怪叫了声“得令!”,刚准备转身跑出去,复又折返回来,探头看向希夷,压低了声音问:“公子,我的珠子呢?”
希夷的神色满是“这还用说”的惫懒,只抬手指了指。
奚元璇顺着指尖指引的方向,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腰间配有一个绣金香囊。她先是捏了捏,又打开收口往内瞄了两眼,确认是那枚关系着几人性命的蜃珠后才安心。
“姑娘其余随身的杂物在袖袋中。”雁奴俯身行礼,继续道,“请姑娘在外院前厅稍等片刻。”
奚元璇点头离开,一路上,她先是看了几眼廊檐下的护花铃,又去摸了几把墙垣上的垂花门,不住地观赏周围古代园林一般的景致。
见她走远,宁春儿也摆了摆手,意欲离开,说:“走了。”
希夷屈指弹了一个蔽音障,道:“她有些畏高,你驭叶舟需行得稳些。”
宁春儿不禁发出了一声极细极微的嗤笑声,说:“哟,您还怪知道心疼人的,捏断人家腕骨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心疼了?你别不承认,虽说是及时用回春术治好了,可依旧瞒不过我。”
“我……”希夷眉目未动,眼神中却透出几分迷茫,道,“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她如今已变成了一个灵脉未开的凡人。”
宁春儿没好气地说:“您忘性可真大,敢情儿把人带到我这儿,耗费我数斗的百花药液,就只是为了给她涤去几分肉身浊气?大手笔啊,别是认错人了吧。”
希夷:“不会错,我不会认错。”
宁春儿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希夷灌了几口酒,只觉心口似乎被人搠入了一柄长锥,垂首皱眉道:“是她,却又不是她……难道她真的全忘了?”
宁春儿摆摆手,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她口中念叨着的话,虽然声音渐弱,但落在希夷耳中却依旧清晰可闻:“忘了好,忘了好,太上忘情,不过如此……”
*
昆嵛山麓,云海翻腾。
宁春儿止住叶舟,回头道:“好妹妹,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奚元璇连说了四五句“谢谢”之后便下了舟,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丹楹绣户、玉阙金阶——应当就是神清观了。
长生斋醮乃是凡俗仪典,来的多是寻常香客,故而没有修仙小说中常见的一阶一劫登天门的刁难,也不是那种攀藤揽葛的极限运动,只需要循着开凿好的阶梯,行到大殿之外便可。但对于平日里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奚元璇来说,爬山本身就已经是一层考验了。
她在这林间小径中先做了几次深呼吸,感受每一口吸入鼻腔的空气,仿佛蕴含着丝丝缕缕清甜的凉意。而后一把抓起膝前的裙幅,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
这些开凿的石阶保留了岩石纹理,其间似乎夹杂着多种矿脉,在阳光的映照下,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晶亮。
奚元璇拾级而上、步步登高,终于看到了钟阁经楼,以及香火鼎盛的正殿。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快了些,并不似她预想中的那般疲乏——没有上气不接下气的急促呼吸,口腔咽喉也毫无烧灼之感,更没有头晕脑胀、腿脚发软,比她在学校里体测,豁出老命跑了八百米之后的状态不知道轻松舒适了多少!
她只当是黎国道庭灵气充沛的缘故,不禁在内心感慨:“还得是人家神清观,空气都堪比大力丸!”
恰在此时,法事升坛。
只见高功拈香说文,踏罡步斗,而后法鼓震响,起送花赞,最后致谢众神,献供上表。如此,长生斋醮的繁复科仪便结束了,众人被道士引着去往十方客坊休憩。
而对于奚元璇以及其他知晓神清观选拔弟子的人来说,考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