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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往事之赤子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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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记当时年少,她在闹,他在笑。
陈硕臻十岁时刚学了点金术,便来世子府找岳蟠,想要表演给他看。
岳蟠初时自卑不敢相见,谎称自己生病。
后来陈硕臻来的次数多了,也就不能天天都装病了,于是陈硕臻便远远地站在院子里,表演点金术,而岳蟠就在内室门口,怯生生地探个小脑袋出来看。
“你看,我今天已经能变这么大一块了,你出来呀,我将金块送与你。”小小的陈硕臻晃了晃手中的小金块儿说道。
“我……无功不受禄。”岳蟠说。
“那你出来陪我捉蝴蝶,这不就有功可受禄了。”陈硕臻说。
于是岳蟠犹犹豫豫地抬脚跨出了房门,那是他迈向她的第一步。
从此,岳蟠跟陈硕臻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陈硕臻初学法术时变的那些小金块儿,一般也就保持一两个时辰就变回石头了,可岳蟠却拿那些小石块儿当宝,珍藏着不舍得丢掉。
陈硕臻也常常带岳蟠去御书房读书。
有一天,两人无意间翻到一本书,一看书名,两人都愣了愣,那本书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字——《鲁班书》!
陈硕臻看着岳蟠,有些疑惑地说:“这《鲁班书》不是早就被列为禁书了么?为何这里会有?”
岳蟠说:“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内容会被列为禁书?”
陈硕臻到底还是胆大,平静地翻开了第一页,对岳蟠说:“看看不就知道了,如若父皇怪罪下来,有我呢。”
岳蟠说:“相传这《鲁班书》为圣人鲁班所著,上半册是写土木建筑,那技艺简直巧夺天工,而下半册是道术、医药、堪舆、以及破解之法。”
陈硕臻说:“你知道得倒挺多。如若真是这些内容这不挺好的吗?为何会禁呢?”
岳蟠说:“民间皆传,说这鲁班书的下册又叫缺一门,人在学里面的内容之前就必须要在鳏、寡、孤、独、残里选一样报应在自己身上。”
陈硕臻问道:“这么邪门儿?造福世人为何没有好下场?”
岳蟠说:“也许是让人在一方面得到的同时,另一方面就会失去吧。”
陈硕臻点点头,明白了:“那跟我们岷山派的规矩也差不多,比如点金术,金块救急时只能当不能卖,必须挣钱了以后赎回来。如果学会法术之后就胡作非为,祖师爷就会责罚。”
岳蟠问:“你们的祖师爷难不成还守在你们身边么?”
陈硕臻说:“我们身上是有印记的,你肉眼凡胎看不出来,这枚印记就可以约束我们,只能行善,不能作恶。”
岳蟠问:“一个印记如何约束于人?”
陈硕臻答:“以前师父跟我说过,说是从前有一位岷山派弟子,用点金术变出金块,然后下山去胡吃海喝,花天酒地,又不去挣钱将金块赎回来,后来他手臂上的岷山派印记就像火烧一样的疼,疼了三天三夜之后印记便消失了,只要印记消失便是被祖师爷逐出师门了。”
岳蟠说道:“那他以后还能用岷山派的法术吗?”
陈硕臻回答道:“自然是不能了,师父说那人的印记消失后,脑子里便一片混沌,什么法术咒语都想不起来了,间或记起一些拳脚功夫的招式,但那一招半式的,却是连孩童都打不过了。”
岳蟠又问:“为何不直接赐死他?”
陈硕臻说:“此人仅是吃喝嫖赌,罪不至死。如若是真是滔天大罪,那么祖师爷自然会让他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然后有些小骄傲地说:“所以如若你在外遇到我们岷山派弟子,你大可以放心与其交往。”
岳蟠点点头,说道:“臻儿就是例子。”
陈硕臻笑了笑,又说:“不过我们好歹能行善啊,这鲁班书问也不问,只要学直接就给惩罚,如若不想让别人学又何必写成书?”
岳蟠说:“也许这本书就是让人更清楚自己的内心吧,让人觉得世间总有什么事情是你愿意牺牲一切来交换的。”
岳蟠说完,朝陈硕臻手上的《鲁班书》看去,这一看便赞不绝口,啧啧称奇。
那些建房修桥的技艺,和一些机关的设计,让岳蟠叹为观止,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是精妙啊!”
陈硕臻说:“既然人家不想让别人学,那我也就不想看了,不必如此故弄玄虚,以我的武功和法术,一样可以造福黎明百姓。”
岳蟠点点头,说道:“臻儿自然是不需要学这本书的。”
陈硕臻将书合上,找到刚才放书的位置,将书原路放回。
岳蟠站在陈硕臻的身后,记下了那本书放置的位置,并悄悄的瞟了一眼御书房那扇没关严的窗……
那年秋天宫里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围猎,皇子和朝臣子女均可参加。
之所以是小型围猎,其实是皇帝陈安民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于是一些体型大的或者凶猛的动物,尤其数量少且繁殖不易的,一般都会命人赶出围场,本来参与者又都是一些金枝玉叶皇亲国戚,这样一来,既保证了狩猎者的安全,又能不伤害到稀有动物。
彼时,陈硕臻一身红衣胜火,骑在一匹白色小马上,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而岳蟠则身穿一袭黑色劲装,骑着一匹枣红色小马紧随其后。
大皇子陈硕明骑着高头大马,从岳蟠身边经过,一脸不屑地看了看岳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嘁,宫女之子,也只配在我大芜当个小跟班儿。”
陈硕臻听见这句话,小圆脸气鼓鼓地,说:“皇兄,你这岁数是白长的吗?仗势欺人可还是君子所为?”
陈硕明又不屑地看了看陈硕臻,说:“小丫头片子尖牙利嘴,模样长得倒是挺俊,若是父皇传位于我,我定将你这小丫头送去和亲。”
陈硕臻丝毫不示弱,扬起小脸说:“我定然不会让你有那一天。”
陈硕明冷哼一声,骑着马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他没想到陈硕臻竟一句成谶,他既没有等到父皇传位给他的那一天,更没有将陈硕臻送去和亲的机会。
“哐!”一声锣响,围猎开始了。
年长一些的狩猎者都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陈硕臻带着岳蟠骑着各自的小马也凑热闹一般地跟着跑了出去,没跑多远便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一个个急匆匆的,跑那么快干嘛?眼前的小兔子都看不见,这难道不是猎物?”陈硕臻说完,看着不远处的一只灰色兔子,搭上了弓箭。
“咻!”一箭射出去,没射中。
兔子慢条斯理的悠闲漫步,一边走一边边还嗅了嗅身边的青草。
陈硕臻将弓挎在肩上轻轻下了马,准备亲手抓活的。
“咻!”一支箭从陈硕臻的旁边射了过去,也没射中。兔子懒洋洋地挪了挪身子。
陈硕臻看着那只没射中的箭,一看就是岳蟠所为,于是回头朝着他瞪了瞪眼,压低声音说:“你小心点儿,差点儿把我耳朵给射下来!”
岳蟠赶紧把弓挎在肩头,轻轻下马走到陈硕臻旁边,小声说:“抱歉,你耳朵没事吧?”
陈硕臻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发出一声:“嘘——”然后使了个眼色。
岳蟠点点头,于是俩人便分头行动,一头一尾轻轻朝兔子走去。
两人走近了,陈硕臻用手指比划了个一二三,两个人便一起朝兔子扑去,这兔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俩人一扑的时候它就迅速掉头跑了,陈硕臻和岳蟠便重重地撞到了一起,两个人的额头都撞出了一个包。
岳蟠替陈硕臻揉了揉她额头的包,也顾不得自己额头疼便恶狠狠地又朝兔子奔去,那兔子跑了没多远便被岳蟠捉住了。
陈硕臻见岳蟠抓住了,惊喜地说:“呀,抓到了?我看看,我看看。”说完便也顾不得额头上那大包,一蹦一跳地朝岳蟠跑过来。
岳蟠却像没听见一样很,目露凶光,神情阴鸷,他抓住那只灰兔的耳朵,将它提起来,然后另一只手一掌劈向灰兔的后脑勺!
那兔子蹬了两下腿便七窍流血死了。
陈硕臻惊讶地看着岳蟠,说了句:“你杀它干嘛呀?”
岳蟠却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因为它让你碰到额头了,所以我要杀了它替你报仇。”说完将死兔子递给陈硕臻。
陈硕臻皱了皱眉,说道:“撞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刚刚本来想活捉回去养几天的。”
岳蟠看陈硕臻惋惜的表情,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猎物不都得死吗?
陈硕臻又说:“这下好了,养不成了。”说完转身朝自己的小马走去。
岳蟠追上来,又把兔子递给陈硕臻,说:“给你,算你的猎物。”
陈硕臻却并没有多高兴地接过兔子,抱着兔子摸了摸那柔软的皮毛,撇着小嘴然后不舍地放进了马背上的竹篓里。
岳蟠问:“臻儿为何闷闷不乐?”
陈硕臻想了想,觉得岳蟠也是一番好意,于是说道:“罢了,即便是多养些时日,以我的饲养能力,到头来估计也是死路一条。”
她骑着马走了几步,又说道:“这兔子既然已经死了,还不如就烤来吃了。”
岳蟠问:“你不交到御前领赏?”
陈硕臻答:“父皇赏的无非也就是金银珠宝,我又不缺这些。”
岳蟠说:“那你今夜来我世子府,我们在后花园里烤。”
陈硕臻说:“好啊,一言为定。”
夕阳西下时,围猎结束,大皇子骑着马又到陈硕臻和岳蟠面前来炫耀,说:“小丫头,你皇兄我可是射杀了一头野猪呢,你们的战绩呢?拿出来看看啊。”说着用配剑挑开陈硕臻的竹篓,朝里看了看,不屑地说:“哟,就一只山鸡,一只野兔?”
陈硕臻看了看陈硕明的身后,几个侍卫抬着一只野猪,那野猪身上插了好几支箭,而且那只野猪还没断气,还在挣扎。
陈硕臻伸着指头点来点去地数那只野猪身上的箭:“一,二,三,四,五。”然后看着陈硕明说:“皇兄,一只野猪你就射了五支箭啊?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倒是值得学习呢。”
“你……”陈硕明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硕臻接着说:“诶,我还没说完,你看啊,关键是这野猪,还没断气呢。”
说话间,那只野猪又拼命挣扎了一下,居然让它给挣脱了,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几个侍卫赶紧上前抓的抓,摁的摁,结果还是没摁住,让那只野猪给跑了。
侍卫们也是尽心尽力,居然还纷纷拔腿去追。
“哈哈哈!”陈硕臻拍着手大笑。
岳蟠也指着那只野猪的背影哈哈大笑。
陈硕臻说:“哈哈哈,都射成箭猪了,背着一后背的箭到头来还是让它给跑了,皇兄这箭术,真的是箭箭避开要害啊!”
陈硕明脸色难看极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片刻之后,陈硕臻去御前交猎物,陈安民满脸惊喜,说:“臻儿竟然还有猎物?这真是给朕好大的惊喜啊!”
陈硕臻跪下,说道:“父皇,这只兔子是儿臣和岳蟠一起猎到的,能不能请求父皇将这只兔子赏与我们啊?”
陈安民说:“有何不可?区区一只兔子,臻儿喜欢朕就赏给臻儿了。除了兔子臻儿还想要什么赏赐?”
陈硕臻扬起笑脸说:“不用了,儿臣已经知足了,谢父皇。”
晚上,夜凉如水,月朗星稀,皎洁的月光透过柳树的枝丫洒在地上。
世子府的后花园里,岳蟠和陈硕臻正坐在火堆旁烤兔子,那兔子已经用佐料腌制过,烤的时候香味便飘了出来。
陈硕臻诗兴大发,吟了一句:“拂袖引寒星。”她等了一会儿见岳蟠没接,于是看了看自己的贴身婢女如霜和如雪,又吟了一句:“霜雪映月明。”
如霜和如雪听见公主将自己的名字吟进诗里,便害羞地相视一笑。
岳蟠说:“臻儿想喝点酒吗?我这儿有上好的竹叶青。”
陈硕臻点头说:“好啊好啊。可我不敢多饮,父皇会责备的。”
岳蟠问:“那就尝一小口?”
陈硕臻点点头,爽快地说:“行,那就只喝一坛。”
岳蟠愣了愣,原来在臻儿的心里一小口等于一坛。
过了一会儿,兔子烤好了,岳蟠小心翼翼地扯下来一条腿,然后命人拿了一个食盒装起来,说:“臻儿,这兔子后腿肉多,我想把这兔腿献给皇上。”
陈硕臻说:“好啊,待会儿我陪你一起去。”
府里的下人一边装食盒,一边说:“世子,恕奴才多嘴,这烤好的兔肉最好是能用芭蕉叶裹一裹,肉味会别有一股清香呢。”
岳蟠问道:“此话当真?”
那下人说:“奴才不敢欺瞒,世子可自己先试试味道。”
岳蟠四下看了看,后花园有一处假山池子,假山后面就有一棵芭蕉树,于是岳蟠便爬到假山上去摘芭蕉叶。
天又黑,假山上又有露水,岳蟠脚下一滑,便摔进了池子里。
陈硕臻焦急地说:“哎呀,那芭蕉叶本是锦上添花,你摘不到就算了吧,光那只兔腿便已然很好了。”
世子府的下人也吓得不行,急忙说:“世子你要摘芭蕉叶只需吩咐一声便是,何苦要自己亲自上去?”
岳蟠却说:“皇上厚待我,我就想为皇上做点事,尽点心意。”
说完便从池子里走出来,将芭蕉叶递给下人。
下人赶紧说道:“世子赶紧换身干净衣服吧,小心着凉。”
片刻之后,岳蟠换好衣服便和陈硕臻一起进宫面圣。
陈安民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见两个孩子进来,一脸的惊喜,问道:“这么晚了,你二人还不休息?”
岳蟠跪下磕头,说道:“皇上日理万机辛苦了,微臣今日猎获的兔子,刚烤好,不敢独享,趁热给皇上送来。”
陈安民扶起他,抚摸着他的头,欣慰地说:“长大了,懂事了。”
旁边的太监急忙上前接过食盒,将食盒放在御案上,然后打开盒盖,烤肉的香味便飘了出来,那太监笑着说道:“皇上,小世子有心了,真的好香呢。”说完将那装着兔腿的白瓷盘从食盒里端出来,放到那一堆奏折前面。
陈硕臻看着那包着新鲜芭蕉叶的兔腿说:“父皇,岳蟠为了摘芭蕉叶从假山上摔下来,手都划伤了。”
陈安民拉起岳蟠的手,看了看那暗红色的伤口,朝那太监说道:“来人,将朕的创伤膏拿给小世子。”
岳蟠施礼道:“谢皇上,皇上请慢用,微臣不敢多打扰,这就告退了。”
陈硕臻说:“父皇,儿臣也告退了。”
陈安民点点头,温和地挥挥手说:“去吧。”
太监拿着创伤膏毕恭毕敬地递给岳蟠,说:“世子请拿好,这是皇上的恩典,涂抹在伤口处,几日便可痊愈了。”
岳蟠客气地说道:“多谢公公。”
太监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陈硕臻和岳蟠送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