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狐阿狗当妖王》褚亚洲

1、相识（上）

　　鸾山凤鸟大殿下的涅槃之礼，盛邀妖界四族共观飞天宴。
　　那是她第一次走出青丘，第一次见识到凤凰火羽，灼灼之光。鸾山的无境殿大到看不到边界，但能坐在大殿之中的绝不包括她，地位尊贵的不是她，灵力强大的也不是她。她被挤在人群的最边缘，抬着头，期待地盯着无境殿的上空。
　　“小狐狸，你跳到我背上来吧！”是在和她说话吗？她不确定，她也转不了身。忽然之间她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提起，待她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一头野兽的后背上，那野兽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你太小了，看得到吗？”
　　是一头黑熊。她连忙点头道谢：“现在看的到了！”
　　话音刚落，鸟啸声忽起，从无境殿中央迸发出的火红色光芒一直延伸到她身上。
　　飞天宴开始了。
　　那一个时辰里，她见到了她此生都无法忘记的景象。凤鸟飞天，火羽飘零，啸叫声、欢呼声几乎震耳欲聋，她感受着火焰的温度，眼睛里全是那只翩翩舞动，通体金红的凤凰。凤鸟所过之处都涌动着强大的灵力，她似乎置身于虚无中，只有眼睛还在感受着。
　　美人娟娟花灼灼。
　　“阿灼......”那一刻，她为一直流浪的自己取了一个名字，阿灼。
　　繁华落幕之后是席卷而来的孤寂。她来时跋涉千里，去时也要越山过河。第三日天黑时她刚刚抵达鸾山边境，青丘与鸾山交界处是一座高耸山峰，夜晚山内漆黑幽深，常有猛兽出没。她不敢冒险越山，只在山峰外的一座破败山头寻了一处山洞，暂做休息之所。
　　阿灼已经学会了化形术，但夜晚风寒，她蜷缩在山洞避风处，展开了三条尾巴将自己紧紧包裹住。长途跋涉的困倦渐渐袭来，但她满心满脑都是凤鸟飞天宴上无与伦比的景象。就在她回味凤凰火羽的温暖感受时，眼前的山谷之内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阿灼立马警觉起来，用漆黑的眼睛望向洞口外面的山峰。
　　寒风，圆月，稀稀落落的树影。阿灼移动到洞口，看到一团黑影突然从山谷之中冲了出来，它跌跌撞撞地朝她藏身的山洞跑来，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倒在了她面前。阿灼这才看清，这团黑影竟是一只小灰狗。
　　小狗像被猛兽撕咬过，全身血迹斑斑，此刻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阿灼心下一惊，连忙变成人形将小狗抱起，她刚要走回山洞，背后突然传来劈动碎石的声音：“小妖!还我！”
　　阿灼应声转身，那是一条巨大的黑狼，恶狠狠地盯着她怀中奄奄一息的小狗。那一瞬间阿灼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天生残缺，家人背弃。
　　她将小狗抱紧了些，一步步走出山洞，盯着黑狼回道：“凭什么？”那黑狼妖力不低，若真动手阿灼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她一面做出抵抗之姿，一面思考撤退之法。黑狼咆哮一声，变成了一个五尺壮汉：“你若不交出那只狗，别怪我欺负同族弱小。”
　　阿灼浅浅一笑，已然想出一个绝妙之计，她说道：“这小狗还未足岁，这般骨瘦嶙峋，你若吃掉它又能够你几个牙缝？”
　　那黑狼嗤笑道：“你以为我吃它是为了填饱肚子？你是没有看到我刚发现它的景象......”他突然止住了话头，亮出锋利的獠牙，做出战斗之态：“别多管闲事了，小妖，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你可知道我是何身份？”阿灼神色一凛，“我是九尾王族！”
　　小狗在她怀里呜咽了两声，微弱的带有温度的气息一阵阵落在她的臂弯。阿灼意识到不能再久留，凝聚灵力，显出了她的尾巴。
　　三条白色的狐尾在她身后随着妖力伸展，强劲的冲击力竟将洞口震塌，灰尘和碎石席卷而来，那黑狼双爪握拳，用霸道的掌风迎了上来。“砰！”一声，是妖力和妖力的碰撞。
　　黑狼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真是九尾狐？”
　　“难道你想看一看我的九条尾巴吗？”阿灼站在斜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过你要想好有没有命看到我九尾全开！你可听过罗织？青丘女帝，是我姨母。”
　　黑狼看了看她身后三条巨大的狐狸尾巴，代表着青丘走兽最高地位的九尾王族的象征，此刻正在她身后妖冶绽放。
　　黑狼最后还是逃走了，阿灼悬起的心也才落下，冒充九尾时她也害怕得要命，幸而那黑狼实在惧怕九尾王族，空有蛮力也不敢仔细试探。
　　山洞已经被毁，阿灼只能先简单地为小狗止血疗伤。夜色正浓，寒风依旧，阿灼用脸颊贴了贴小狗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说道：“别怕，我带你走。”
　　阿灼重新返回鸾山境内，来到离这片山谷最近的村庄，界碑之上是两个染尘旧字：祥云。
　　村落破败不堪，已经很久没人居住过了。阿灼找了片略宽敞避风的小屋，将小狗轻轻放在角落处的草垛之上。它还在熟睡，肚皮缓缓地起伏，瘦小的脊背血肉模糊。阿灼已经用灵力为它疗了伤，但想要伤口完全恢复长出血肉，还得需要药草。于是她为它施下屏障术，又孤身往山谷中走去。
　　夜很漫长，阿灼采完草药回来时，圆月依旧高高悬挂在空中。
　　只是当她见到小狗时，惊讶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来小狗身上处处伤痕，而此刻竟完好无损地趴在地上睁着又圆又黑的大眼睛望着她。
　　阿灼心中的疑问全表现在了脸上，她也趴了下来，紧紧盯着小狗无辜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是什么？”回答她的是小狗灿烂的笑容，它使劲摇摆着尾巴，张着大大的嘴巴，露出了它的舌头。
　　阿灼凶道：“不要装不会说话，你既然生在妖界，就不会是人族普通的小狗，而且那黑狼想吃你也不是为了果腹，此刻你的伤又突然自愈......说！你到底是什么？”
　　小狗像是被吓到了，闭上了嘴巴，哼哼地叫了两声，将头低到了两只爪子上。
　　月光透过破烂屋顶洒落进来，小狗全身灰色，只有四只小爪子上是白色的皮毛，眼睛圆圆的，此刻正无精打采地低垂着。
　　“......”阿灼的严肃像是打在了棉花上，看着眼前这一团小小的黑影，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审问的话。“罢了，以后你便跟着我好了。”
　　小狗猛地抬起脑袋，起身蹦蹦跳跳地蹿到她耳边，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阿灼有些发痒，伸出手将它抱着坐了起来，笑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吧？”
　　小狗“汪”地叫了一声，漆黑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好，首先呢，我要为你取一个名字。”阿灼怀抱着它，认真思考起来，“灰灰？”接着她又摇摇头，说道：“不好，需要一个有福气的，让你以后不会再被野兽抓到......阿福，阿福怎么样？”
　　小狗还是抬着脑袋望着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阿灼低下头就看到小狗清澈的亮晶晶的眼睛，像一股静静流淌的清泉，载着泉边的温暖春意一直流淌到她的心里。
　　阿灼独自流浪的这三百年间，从未感受过如今这般的暖意，她望着小狗的眼睛，从中感受到的温暖甚至比她在凤鸟飞天宴上更甚，这让她觉得，这种温暖确实是属于她的。
　　阿灼摸着小狗毛茸茸的脑袋，笑道：“阿福，阿福，我的名字是阿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