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能消几番风雨》一壶水半瓶子

6、第六章

　　清冷的勾月高悬夜空，凛凛寒意，俞澈冷的直打颤。他蹲守在傅家后门，瞧着里面灯火辉煌，微微发怔，很多年前他们家也是如此，是那样的幸福啊。

　　“药，拿好了别丢了。”傅宪将药瓶抛给发愣的俞澈，没想到他虽然没有看着他，却接住了丢去的瓶子，当下就断定这人有些功夫的。承诺明日会给他送钱过来。俞澈攥着着小药瓶若有所思，他面上漾起笑意与傅宪告别就匆匆回去了。

　　傅宪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那人远去的背影，果真这唱戏的没一个好东西。好在这两年给温昭华投资了不少钱，也算有点小金库，不至于什么事都被他爹拿的死死的。

　　傅宪回到家，照例先去看母亲，却看到傅璇芝也在，平时他和这个妹妹还算处得过去，可她逾矩来到母亲房间就忍不住厌恶，忍不住想起她的母亲，那个虚伪的女人。

　　“滚出去！我不想在这里见到你。”

　　傅璇芝满脸无辜，她今天看到张姨很忙，就过来陪了一会夫人，顺便告状，这个哥哥是怎么欺负她的。

　　“我，我是来陪陪夫人的，哥哥……”

　　傅宪眉头紧皱，指了指门口，他不想任何人来叨扰母亲休息，尤其是家里的两个外来女人。

　　傅璇芝默默退出门口，小时候她还是傅宪很喜欢的妹妹，那时候夫人也在，很是宠溺她这个妮子，因为夫人喜欢听戏，而她的母亲也是当地有名的旦角，想到此处傅璇芝就觉得愧疚，可她又无力去怪自己的母亲。

　　尤记得那时夫人受不了刺激断然跳楼的时候，她去质问母亲，傅振飞揽下了一切，说他们两人青梅竹马，失散多年才相遇，这些年他们二人被思念折磨着，却阴差阳错在戏楼重逢。那时他们两人一个是已有妻儿的司令，一个身处戏台的戏子，只能遥遥相望。

　　后来呢？傅璇芝追问。

　　后来……雪茹接着说，有一次她在登台演出的时候被人欺负，傅振飞刚好也在场，他怜惜心疼，替她出了头，那夜以身相许后她有了傅璇芝，不想破坏傅振飞的家庭，又跟着戏班过起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命运戏弄人，谁知三年后傅宪的母亲竟无意间救下了雪茹母子二人，带回了傅家。

　　雪茹醒来本想离开，可夫人听说她会唱戏硬是将她留了下来。原来夫人看司令喜欢听戏，自己也想学几句，盛情难却下，她们母子就留了下来，没想到……某日司令质问雪茹的孩子是不是他的时，被夫人撞到了。

　　雪茹愧疚的捂面哭泣，夫人她很好，是自己对不住她。

　　傅璇芝懵懵懂懂走过去抱住了母亲，她知道母亲隐瞒多年并不是真的想伤害夫人，可纸又怎么可能保得住火呢？那年她八岁，而傅宪十三岁，她拥有了父亲，傅宪失去了美满的家庭，夫人昏睡至今。

　　思绪拉回，傅璇芝默默回了房间，她真心希望夫人醒过来，哥哥在回到以前的模样。

　　听到傅璇芝离开的脚步声，傅宪才放下心来。

　　“妈，好好休息，我不会再让她们来打扰你。”

　　傅宪替母亲整理好鬓间的碎发，却发现一根银丝，他楞了一下，将白发掩于青丝下。

　　退出房间又嘱咐张姨不许外人进入。

　　这么多年他都没办法原谅傅璇芝母女以及他的父亲，可除了仇恨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他也恨自己和母亲一样心软。

　　“决明，去我的户头支走三千大洋送去满江楼的俞澈那里，你亲自去一趟。”

　　决明正困意朦胧，听到自家少爷的吩咐连忙去办了。俞澈不是戏子么？少爷什么时候和戏子打交道了，他那浆糊脑袋也想不通，八成改了心性，嗯。

　　俞澈摸着到手的法币，他真是一点都不喜欢政府发行的纸币，难道圆溜溜沉甸甸的银元不好么？

　　“你们家少爷怎么说话不算数呢，说好的五百大洋，怎么只有三百。”俞澈猜到傅宪那点小心思，提扇轻扇，凑近决明道：“难道你们家少爷想反悔了？”

　　决明自小跟在傅宪身边，知道此人应当很重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亲自前来。“小的就是个跑腿的，不过我们少爷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是个讲信用的人。”

　　俞澈其实压根不在乎能还多少钱，好容易有冤大头还孙青的钱，还不乐意，岂不是傻子么。

　　“请。”

　　决明见到孙青才恍然大悟，这穷小子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满脑子的大道理，什么穷苦百姓当家作主，决明那会就觉得他脑子有问题，这世道，还能轮得到穷苦人当家作主，还不是一群有权有钱人的来统治天下嘛，所以他决计戏弄一下这人。

　　“孙先生，您如今在哪高就啊？”决明好奇的问道。

　　“高就谈不上，我呢，给人跑腿送送报什么的。”孙青尴尬挠了挠头，心觉决明还是跟从前一样。

　　“就一臭跑腿的，得瑟啥，改明我给你安排一高职，来傅家守大门。”决明在日本的时候就看不惯这个整天跟着傅宪蹭吃蹭喝的小子。“咋地，被人捅了腰子了？你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俞澈抱臂在一边看热闹。

　　“小明子，怎么一见面就损人，咱们好歹也是有些旧交情的”孙青早就被傅决明挖苦习惯了，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他知道决明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再叫我小明子，小心下次被捅的就不是腰子了。”决明拿出箱子里的伤药，丢了过去。“真是祸害遗千年。”

　　药瓶子落在孙青的外套上，他顺手摸了过去，指尖触碰到胸口的衣兜，瞳孔猛然放大，这会也来不及顾及屋里的两个人，赶紧翻看衣兜，什么都没有，名单呢？这东西他一直都贴身带着，孙青转头看向俞澈，思绪乱飞这一瞬间他不得不怀疑，难道是自己看错人了？

　　俞澈见孙青反应异常，又找寻了半天东西，该死！这家伙搞丢东西讹上自己了？

　　孙青冷静分析了一下，俞澈可能性不大。又把目标锁定在决明身上，决明当然没看懂孙青丢东西了，不过他敏锐的察觉孙青像看贼一样看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犯得着偷你一个穷光蛋的东西么。”

　　决明这句话点醒了孙青，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名单，他强装镇定。“决明替我谢谢傅宪，回头我登门致谢，今天还有点事，就不留你了。”

　　决明临走前还不忘数落他一番：“兜比脸干净还充胖子。”

　　决明一走，只剩下俞澈和孙青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末了俞澈给孙青翻了一记白眼。

　　俞澈虽然知道那份东西对孙青来说很重要性，但是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趟这趟浑水。一旦和他们扯上关系，也会连累畅春园。

　　俞澈倚靠在柜子上，他初遇孙青的时候，是在大街上，当时孙青手里卷着一摞报纸狠狠砸向那几个调戏路边妇女的日本人，令那几个日本人恼羞成怒，转而满大街拿着武士刀砍人，肥硕的身躯挤在人群里，高声大骂，□□猪，俞澈经过时趁乱挤进人群，长衫下左右开攻踹的那几头肥猪哇哇大叫，然后和孙青相视一笑跑路了。

　　“这件事和以前的事情性质不一样，我虽然不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但是我身后还有畅春园，帮不了你。”俞澈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还是在游说你加入啊？我们组织是你想加入就能加入的？还要经过层层考核。”孙青虽然想让俞澈加入，但是也不想强人所难。

　　“我这人惜命的很，干不了大事，达不到你们的要求。”俞澈心下只觉得孤舟难行，不愿蹚这浑水。

　　“就当是我看错你了，我们组织的人都爱国爱民，并且想拯救千千万万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并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孙青说到此处眼神坚毅明澈，熠熠生辉。

　　“自古夺权者为笼络民心，都先会承诺大家很多权益，到最后能实现的寥寥无几。”俞澈想起他那个英年早逝的祖父，死于权势斗争，就像流星璀璨一时，湮灭的无声无息，连带着他们都遭了殃。

　　“不会，每一个政权后面代表的权益不一样，我们的队伍代表全国底层人民，也就是人民当家作主。”孙青越说越激动，他总觉得俞澈不一样，他们终会殊途同归的。

　　说了半天，孙青见俞澈无动于衷，就放弃了，一想到丢失的名单就像霜打茄子，垂头丧气道：“你这里不会有内鬼吧。”

　　俞澈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我可没拿你的，我是那天在巷子里听到那几个黑衣人都对话，说什么名单。就你们双方的智商，你们的上级没有考虑过换人么？”俞澈无语的看他。

　　“就事论事，你这是侮辱人！我要和你拼了。”孙青差点气的吐血，撑起身来挣扎了一番，最终挺尸。“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定是有人趁我昏睡的时候偷走了。”

　　“没错，在你我的眼皮底下动手脚，多少有点看不起……你。”俞澈摸着下巴么，早知这样，就该在他昏迷的时候先替他保管了。“你先休息，至少现在警察署没有抓人的消息，就是好消息。”

　　以防万一，俞澈把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找了一遍，心下考量了一圈来过这里的所有人，忽然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张纸条，他并未看一眼，匆匆递给了孙青，确定是才松了一口气。

　　俞澈无语，郑重道。“事关重大，下次千万不要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