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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怎堪关切 ...


  •   “好孩子,你晕迷着一个劲叫娘亲,没娘疼的孩子,好生可怜……”美丽妇人声音哽咽,将他的手温柔地放在榻边,一只手抹了把眼泪,另一只手安抚着拍他的手背:“现在,你且当我是你娘亲,由我来照顾你好不好?还痛不痛?”熟悉的声音,口音是梦中听到国都大梁标准官话。
      不是梦,现在和刚才都不是梦。是这个美丽妇人一声声叫他“好孩子,可怜的孩子……”不是娘亲……阿青愣愣地看着那妇人。
      “好孩子,你昏睡了快一整天了,给你擦把脸会舒服一些,这就快好了。”妇人眼中还有泪,却温婉而爽直地笑。她手下动起来,温热的手巾贴在阿青面颊上,有些有力地抹开。阿青愣住:原来……只有梦中才会有的母亲般温暖擦试……竟是真的!闭了闭眼睛:她,是谁?
      一些画面在头脑中迅速闪回:雨夜、闪电、群狼,那条利爪搭在肩头的狼王……这夫人,救了阿青!
      闪念间双手撑了身体,就要起身。
      肩头被轻轻压住,低声的命令,:“不许乱动!”
      原来指令也可以说得这样温和这样亲切。
      “你的伤我好容易才包裹好,当心再撕开了。”
      原来,这位夫人还为他治了伤。如此对阿青,阿青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躺着!
      “夫人……”声音沙哑难听,气流冲到嗓子刀割一样的疼,可阿青还是坚持将话说完,同时一只手去掀身上薄被:“救命之恩……”薄被掀开,□□的身体露了出来,阿青吓了一跳,手立马松开。涨红了脸,尴尬小心地去看那位夫人。
      那位夫人笑出声来,眼睛中带着孩子似的天真与淘气,手指点点阿青的额头:“你这不听话的小子!让你老老实实躺着,你非要起来。这会子怎么不起来了?”
      阿青垂下眼睛,嗫嚅半天,轻声道:“夫人救命之恩,莫齿难忘。”
      那位妇人挑起一双柳叶眉,本来就大的圆眼睛睁得更大,惊讶地盯着阿青:“救命之恩?你是说我救了你的命?”
      阿青抿了抿唇,更低的声音:“是夫人救了在下,又送在下到这里来,不是吗?”
      “啊?咯咯……要这样说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也是,如果不是我把你从那头狼身子底下拉出来,又给你喂了救命灵丹,还叫彩杏谢三那两口子抬着你走了十多里找到这间民居给你治伤……对,还有治病:你发高烧呢,烧的利害,脸快成烤茄子啦。我忙活了一夜,现在好了,烧总算退了!说我救了你也可没有错!不过,咯咯……你也救了我,咱们都不用谢了,彼此彼此!”
      语气,神采居然像……玲珑。阿青眼睛亮了亮又暗了下去,极轻的笑了一下。
      “你这孩子笑起来真好看!”美妇人不修饰的夸赞。
      阿青红了脸,垂下眼睛看被子。
      “呵,娶了媳妇没有?”
      阿青摇头,眸子死死地垂着。
      “嘿,怪道这样害羞。”
      美妇人在一旁水盆中绞开了手巾,又去擦阿青的耳朵额头,将他的贴在脸上的几丝头发擦向脑后。阿青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脸上肌肉也不受控制地跳动。
      “怎么了?伤口又痛了不是?”美妇人着急地问,擦着脸的手停在阿青额头上。
      阿青的喉头上下滚动,紧张用力的摇头。“在下自己可以,不敢劳动夫人……”
      “这算什么啊?如果你昨夜里晚来那么一小会,我这夫人与彩杏谢三,就都进了狼肚子啦。就想劳动也劳动不了啦……”美妇人擦完了阿青的脸,又擦阿青的手,阿青的手指在她温暖的手心中僵硬得不能动。
      “瞧你这双手……吃了不少苦吧?”
      阿青极轻地答:“没,没有。”
      “还说没有?你这手粗成什么样了?还有你那双脚脚指头像石头蛋,谢三说是打小没穿鞋子才能是这样……呵呵,他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鞋子。”
      阿青垂目。
      “唉……可怜的孩子,”美妇人并不深究,又长长叹出口气,:“你爹娘呢?”
      阿青抖了一下,闭上眼睛。忍了很久的泪水在眼缝中流出。
      “都不在了吧?我就知道。如果你爹娘在,那里会舍得让你受这么多苦?”美妇人给阿青掖了掖被角,“那俩口子给你脱了衣服,看你身上那么多伤疤,都吓了一跳。谢三还要查你身上没有没奴隶烙印,怕你是逃奴……呸呸呸!救了他们的命不知道感激,还疑神疑鬼的污辱人。我已经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了……对了,你也别怪他们……”
      阿青紧抿的嘴角抽搐一下,向上扬起。眼睛也慢慢张开,平静地凝向美妇人。
      美妇人似是忘了刚才说的话,也不看阿青,大力一拍自己的额头:“对了,还有药,你瞧我这记性……我怕冰了给你放在温水里温着呢。好使你醒了立马就能喝到,来……”转身从桌上端过一个粗瓷大碗。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放在嘴边吹了吹,抬头笑道:“刚刚好,来我喂你!”说话间汤匙就到了阿青唇边。阿青嘴角轻颤,张开嘴巴,温热的汤药流进口中,用力吞咽。那股热流温暖了全身,阿青忽然想哭,从不在人前落泪的阿青想放声的哭。喉头哽咽,一口药没咽进去,阿青剧烈咳嗽起来,他不敢对着美妇人,扭过头去。美妇人小心地按上她肩头的伤处,:“呛住了?”阿青的止住了咳嗽。美妇人摸出一方丝帕试去阿青嘴角的药汁,笑:“看你这孩子,喝个药也能呛着。对了,你饿了没有,一会儿我去东家的厨房给你煮点米粥。”
      阿青垂了眼眸,“夫人……在下还有公干,不便久留。请赐还在下……衣物。还有,夫人可曾见到一匹灰马?”
      “怕我是强盗打截你呀?你有什么啊?那匹灰马见到了,老得不成样子,我们牵了它回来,现正栓在院门口呢。你的衣服彩杏他们给你烤干了,放这儿呢。还有你的弓箭,你的刀枪。”美妇人指了指身旁粗木桌子。想起什么似的提起最上面阿青的白袍:“对了,这件袍子是谁做的?”
      阿青垂眸嗫嚅道:“是,在下自己。”
      美妇人“嗤!”地笑了一声:“好难看,也难为你这孩子会自个给自个做衣服!了,你先凑合着穿。等到了安远城,我再给你做件新的。对了,你去哪里?咱们是去安远。你身上伤重,先跟我们回安远养伤吧,我已经叫那两口子去找马车了,你这身体,是不能再骑马的,就是坐马车我还担心会不会太颠了震裂了伤口,只能叫马车驾得慢些,小心些了……”
      美妇人只管来回翻着阿青的衣服说话,没注意到阿青慢慢抬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要将她的样子神彩都记在心里。半晌,他打断她的话:“夫人……在下,的确饿了。”
      “哦!”美妇人一下站了起来:“好孩子,想吃就好,我这就去煮。不是吹我自个,我的手艺原本不错,你等着!”说未说完,人已经旋风似的卷了出去。
      阿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忽地极轻地哽了一声,双臂支了身半边身子看她下了台阶,向左转了过去。他掀开薄被,跳下床榻。伸手就去够叠放整齐的那堆衣服,□□的身体裸在空气中,胸口、双肩、后背箭伤处都被白布带包扎的严实,越发映衬出他未被包裹的肌肤变淡未变淡的道道疤痕狰狞而神秘,就连他伸出的手臂,已经变淡的伤痕依然清晰,手腕处虽然已经被卓一刀处理过,却因为太深刻而不能完全消失的勒痕,依然诉说着他曾经多次被捆绑悬吊。他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腕,看着包裹自己的白布……他颤抖的嘴角用力向上挑起,微笑。他仰面上天,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他拿过
      穿好衣服,铁弓长枪,将白袍搭在手臂上,脚步踉跄着到了门口,挺胸出门。他没有注意到:桌上一角,安静地躺着他装了玉玲珑的小布袋。
      农舍,四合的院落,后面是厨房。院里如他听到,的确无人,他大步走出。小灰正在院外柳树下栓着,见到他不好意思的轻声嘶叫一声。
      阴晦的天空,仍然飘着细雨。小灰垂着头无精打彩地走着,寒风吹过几片枯萎的落叶,已经淋透的阿青打了个寒战,手不由地摸向一直搭在臂膀上的白袍。“白色的袍子,你不配穿的……”小山……
      不配?有些像奴隶阿青的卓长青,仅仅是一件粗麻白袍也不配?那么阿青呢?低着头轻轻地笑,粗糙的手抚过白袍,抚过那道缝补完好的裂缝。针角长短不等,长缝被补得明显凸现出来,疙疙瘩瘩的,不平整得吓人。与母亲精细的手工不可同时而语,说明那位美丽的夫人并不善使针线。可越是如此,那虽然粗糙却细细密密成疙瘩的针角,每一针都越发彰显着亲切与关怀……配吗?阿青配得到这位夫人的关怀吗?即使改了名字,即使去了奴隶的烙印,即使去了深刻的伤痕,他,与阿青不同的卓长青的这张脸下,掩盖的阿青,其实还是奴隶的阿青!
      那位夫人,她不知道那两个护从疑得并不错。她竟然不问他的来历,不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伤,她……就这样相信他,相信他不是奴隶?闭了眼睛,将脸埋进白袍中。如果,她知道她一声声叫着好孩子,可怜的孩子,我的儿……她亲手裹伤、净面、喂药、煮饭、亲手补衣的的那个……人,其实,真的只是一头奴隶牲口……还有那个小姑娘,如果知道……
      脸深深埋进白袍中的阿青肩膀开始抽搐颤抖,一开始压抑的颤抖,后来抖成风中的树叶,在白袍的温暖中,他开始哭泣,平生第一次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哭泣。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人……许多亲能猜到是阿青的什么人。
    她将来全心的亲情对于阿青也是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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