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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潘尼沃斯与非人一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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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当哥谭本地人提起这个名字时,他们首先不会想到各大报社媒体营造出的富豪、阔佬、花花公子或诸如此类的代号,而是'机器';如果要填上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必然是'精密的'。
韦恩总是在哥谭没落的一代代的老牌贵族中脱颖而出,镇山石般永远沉默地矗立在原地。他们不知疲惫,不保守也不激进;每个继承人都按照父辈的划定的计划按部就班,如同铁轨上的火车。
甚至他们的名字也出奇的贫瘠:托马斯、小托马斯、布鲁斯,然后又是托马斯这样的循环,就像不知道还有什么名字可起一样。
他们会是同一人吗?
以不同身份生活的同一只吸血鬼?
韦恩从不为这些狡辩,他们只会眯起如出一辙的蓝眼睛,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真的抓到我了。”
总之,他们是公认的非人一族。
非人,嗯,毋庸置疑。
从MI6退休、遵循父亲遗愿去韦恩庄园接手管家一职、连续工作三十年无休的潘尼沃斯深以为然。
没有任何不尊敬的意思,因为是事实。
年轻的韦恩家主托马斯如是说道,这是他唯一比较像人的话。
事实上,从他们的第一次对话,潘尼沃斯就深深感受到了托马斯的,呃,奇怪。
“安东尼·潘尼沃斯?”
年轻的韦恩家主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后,他神情严肃地对待面前的微型哥谭市,他的手拿着一个拼好的建筑,试图放在沙盘西北方向的三角形空地上。
他听说韦恩打算出钱建一所医院,用于专门治疗精神疾病。不过综合后面的经历来看,韦恩一家真应该自己住进去好好治病。
“那恐怕不是我的名字,韦恩老爷,您可以叫我阿尔弗雷德。”
起初,阿尔弗雷德以为这位韦恩贵人多忘事,把他和别人记错了,但面前摆弄城市模型的年轻人停顿下来,认真思索一番后———
“真抱歉,我把你和你的祖父弄混了,我总是忽略人类只能活一百年,而你又和他太像。”
阿尔弗雷德静下心来在脑内认真翻自己家的族谱,然后发现真有其人,也正是韦恩家族在一战中救了这位潘尼沃斯,才促成阿尔弗雷德来此的机会。
“真荣幸,您有他的画像?”
“没有,是我父亲把安东尼的长相描述给我,我就记住了。”托马斯一双钢蓝色的眼睛像玻璃球一样在眼眶里打转。
阿尔弗雷德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他只能沉默。
“安东尼说什么也想报恩,但韦恩什么都不缺。”托马斯托着下巴,“他几乎每隔几年就会写信问我一次,我以为他一直活着。”
阿尔弗雷德打赌是因为落款只写了潘尼沃斯,而不是具体的名字;问为什么的话,因为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写过类似的信。
托马斯则认为需要了结这一切了,于是终于回复了潘尼沃斯的信件,并表示韦恩庄园的管家一职正好空缺,阿尔弗雷德的父亲立刻就替自己刚退休不久的儿子答应了。
“其实做管家很简单。”年轻人安慰阿尔弗雷德,“你只要每天给我做顿饭就行。”
“一顿吗?您习惯中午和晚上都在外面吃?”阿尔弗雷德着手记录托马斯的日常习惯,试图尽到管家的责任。
托马斯摇摇头。
“我每天就吃一顿。”
阿尔弗雷德努力做到看上去不为此感到惊诧。
“托马斯老爷,我能问问原因吗?”
“原因?”托马斯咂咂嘴,“应该,是家族传统。初代韦恩是个码头工人,他发现每天只吃一顿、一顿一片面包也能维持生命体征。伟大的发现。”
所以……韦恩家族就这样吃了三百年维持生命体征餐?
开玩笑吧?
直到托马斯带着阿尔弗雷德拉开韦恩庄园的食物储藏室,两人一起被汹涌而出的白面包淹没。
“现在生活好了,以前只能吃黑麦面包的。”
托马斯发出满足的感叹。
“……您是素食主义者?”
阿尔弗雷德在整个庄园找不到除了白面包和绿化带以外任何能吃的东西。
“当然不,我认为这种饮食习惯应该叫简约派。”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您活在大萧条时期还没走出来。”阿尔弗雷德终于忍不住吐槽。
托马斯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大笑:“你真有趣,我喜欢你的笑话!我答应你父亲真是最正确的决定。”
“我同意,您真的很需要一位管家。”
如果离谱的事只是到这,那么韦恩一族只能算是非常古怪,远远称不上非人。
托马斯严格遵循八小时工作制,并且把社交活动的时间排除在外,全年无休,就算是圣诞节也不例外。可以说他大多数时间都是个工作狂,外人看见的只有托马斯在宴会上被各种男女搭讪的几秒,然后他就成了众多花花公子中的一个。
谁让韦恩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只要不在他们的宝贝哥谭捣乱,他们甚至很乐意被当成猫咪摸两把。
被管家委婉建议正常人类应该一日三餐后,托马斯也开始调整自己的作息规律,留出吃饭的时间。
只是,当看见阿尔弗雷德在韦恩庄园做的第一顿晚饭,托马斯罕见地用一种阴沉的眼神看着餐盘旁的杯子。
一杯浑浊的白色液体,散发着邪恶的腥气。
托马斯出于对人类的信任,谨慎地抿了一口;舌头碰到液体的瞬间,口腔里的软肉立刻开始抽搐,全力抗拒它们流进喉咙。
天啊!这简直是恶魔的口水!
但托马斯还是克服了一切,他总能克服。
用过餐,托马斯准备去批复当天各种文件合同,力求抵消可能出现的时间差;这个活动相当漫长,但不枯燥,在阅读这些文件时,托马斯总觉得自己离这座城市的人们更近了一些,但或许只是一厢情愿吧。
阿尔弗雷德这时还认为公众对韦恩的评价有失偏颇呢。
他们并不非人,只是过于天真和理想主义,以至与现实脱节。
韦恩们可以为了一个理想共同努力,但其他人不行,他们之间总会有各种矛盾。
“托马斯老爷,我能知道为什么庄园里大部分房间都没有家具吗?”
“因为我不会去,用不到。”
瞧瞧,多么理所当然的答案。
除了托马斯常待的地方,其他房间甚至连装修都是最简易的,就像他一天只吃一个白面包敷衍自己一样。
韦恩从来不在乎自己,他们只关心手上的工作。
但阿尔弗雷德还是将庄园每个角落都清理了一遍,即使有些地方像是从一百年前就没人来过。
当午夜的钟声敲响,主卧的灯仍然亮着,他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韦恩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所以才对这些不上心。
压根不需要做给谁看。
托马斯的精力似乎是无限的;早上上班把昨天晚上批的文件交回每个人,上午在韦恩董事会上舌战群儒,下午飞到外市和某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商业互吹,晚上再回到哥谭参加慈善晚宴和同僚社交,最后凌晨到家批复当天的文件,第二天早上五点准时睁开眼睛。
托马斯已经这么过了三十一年,韦恩已经这么过了三百多年。
这又是一个韦恩的传统。
阿尔弗雷德很少看见托马斯露出茫然的表情,但兴许他也会在某个瞬间思考自己是否要这样过完一生。
“托马斯老爷,我擅自布置了几间客房,希望您不要介意。”阿尔弗雷德是真的希望韦恩庄园能多点人气儿,为了托马斯的心理健康着想。
托马斯从来不会插手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也不会以外行人的视角过多评价。
“真是完美,阿福!不过我没有那么多家人和朋友,可能要空置很长一段时间。”
“没关系,您总会娶妻生子的。”
“那和这没关系。”托马斯认真纠正他,“我儿子十八岁时我就死了,他可以睡我的房间。”
“……这不一定。”
托马斯开始用一种无奈、怜悯、同情揉杂在一起的表情看着他的人类管家。
“这是传统。我父亲是这样,祖父也是,韦恩世世代代都是。不会有例外的,放心吧,阿福。”
“要不要打赌?”蓝色的眼睛冒出一股淡淡的愉悦的火焰。
托马斯绝对是有点问题,这是事实。
事实就是可以用眼睛就看得清楚的东西。
错的,全是错误的。
阿尔弗雷德的脑子要爆炸。
事情的起因是这个可怜管家闲聊时问起托马斯的成家问题。
这当然很重要,现在已经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年了,托马斯步入中年却连个情人都没有,更别提结婚对象。阿尔弗雷德暗自苦修的孕妇产后护理和幼儿心理学根本无处施展,忍不住开始旁敲侧击。
“妻子。”托马斯放下报纸,认真思索,“你说的对,阿福,是时候了。”
然后,阿尔弗雷德以为托马斯像往常一样要去公司上班,他也拿了外套准备去开车,就见到他的好老爷挽着一位黑发蓝眼女人的手走进来。
“这是玛莎·韦恩,我的表妹。”阿尔弗雷德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也是我的妻子。”
阿尔弗雷德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表妹,妻子。
嗯。
托马斯的眼神如常,带着平淡的表情,他的表妹也是如此。
这该死的、熟悉的、令人无可奈何的……唉。
“玛莎·韦恩。”女人又说了一遍,钢蓝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打转,“近亲结婚是韦恩的家族传统,如果你想问的话。”
阿尔弗雷德想说停停,原来韦恩一族的古怪性格是因为近亲结婚导致的精神疾病吗?
但他强大的意志力令他忍住了。
他已经放弃思考托马斯是在短短两分钟之内从哪把玛莎拽出来的了。
没有婚礼、没有仪式,玛莎就这样加入了托马斯的生活。
玛莎的工作是模特,每天行程排满,几乎每一小时就换一套衣服,丝毫不抱怨工作压力,和托马斯的作息高度一致。
该说玛莎不愧是托马斯的表妹吗,他们的喜好都是一样的,连表情都差不多,对彼此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态度,完全看不出夫妻的感觉。
托马斯和玛莎都是很好的人,每个和他们交往的人对他们的性格人品赞不绝口,但他们对彼此和自己的儿子便显得漠不关心。
儿子,啊对,他们还有儿子。
某个清晨,玛莎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把布鲁斯抱出来,并说这是她和托马斯的儿子,就像出去购物回来说这是我新买的衣服一样的口吻。
托马斯没有半分惊讶,他平淡地看了一眼婴儿,然后给他们互相介绍:“阿福,这是布鲁斯。布鲁斯,这是阿福。”低头继续看报纸。
然后呢?然后呢?
没人来给他这个可怜的管家解释一下吗?
玛莎把布鲁斯放在餐桌中央,然后开始吃早饭,仿佛那里正是个放小婴儿的好地方。
阿尔弗雷德赶紧把布鲁斯抱下来,打算好好看看这个未来韦恩,然后他就看见布鲁斯的钢蓝色眼睛在眼眶里打转。
好好好,血统纯正的韦恩崽子。
以现在阿尔弗雷德的精神状态来看,就算现在他当场突变成局外人,也不会有任何人埋怨他的,完全是韦恩自找苦吃。
小布鲁斯完全不会动或者发出声音,连眼睛落了灰尘也不屑眨一下,像是为了安慰失去孩子的父母的精致人偶。阿尔弗雷德曾隐晦地建议托马斯要不要给布鲁斯做个全面检查,韦恩倒是没有不耐烦,管家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布鲁斯少爷完全正常,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btw,是托马斯亲生的。
阿尔弗雷德只能接受一个人偶娃娃是正常人的事实,因此他常常陷入沉思。
“托马斯老爷,您不必一直在这里,我完全能一个人完成。”
托马斯总会在阿尔弗雷德在一些危险地方工作时出现,比如现在他正在梯子上修剪突出的树枝。
“好吧,但如果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叫我。”他不会让阿尔弗雷德感到不自在,“或者叫玛莎。”他又想了想,“布鲁斯也行。”
“哦,托马斯老爷,他还是个小婴儿呢。”
“但他总该尽到韦恩的责任,而且他除了看着你什么事都做不了,这个年纪的布鲁斯就该干这个。”到底是什么样的韦恩的责任啊?
身后传来轮子转动的声音,仗着人类管家手上有活要做,托马斯已经把小布鲁斯的婴儿车推来了。
“对了,我和玛莎要出差三天,明天走,第三天晚上到家,不用接我们;布鲁斯三个月就会说话了,无聊的时候帮我照顾一下他吧,说不定能听到他讲个笑话。”
短短一段话,只有第一句能听懂,阿尔弗雷德已经习惯自动提取关键词了。
“当然,老爷。布鲁斯少爷长大后一定很会讲笑话,就和您一样。”
看吧,他已经很熟练了。
不过放心,当天晚些时候管家的世界观就完全被摧毁了。
又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夜晚,托马斯和玛莎在客厅各自占了一个沙发,一个人不出意外地在摆弄那些复杂的文件;另一个则在用口红给自己涂指甲,她涂好,张开五指自己看看,然后用纸擦掉,换一个颜色接着涂,很难说这种行为有什么实际意义。
小布鲁斯躺在茶几上,侧着头,对眼睛前的水晶烟灰缸很感兴趣。
阿尔弗雷德端来两杯牛奶和小布鲁斯的奶瓶,平等分配给每一个不喜欢这种健康饮品的韦恩。他将托盘放在的矮柜上,然后拿起托马斯和玛莎的份转身。
“托马斯。”
他顿住脚步。
世界诞生于一次爆炸,于是诞生万物,有了宇宙、银河、星球,有了河流的奔涌,有了花朵第一次盛开,有了人类第一次睁开眼睛。
“玛莎。”
阿尔弗雷德想到自己还是个年轻人时,是如何凭借超乎寻常的成绩在一众学徒中脱颖而出,被MI6选中,从此过上流连往返各个国家的生活。他曾被人发现,曾被人追杀,也曾受过几乎死去的伤,但他坚信所学过的一切会将自己拉出泥潭。
他一直坚信的……
“阿福。”
此刻轰然崩塌。
他有些恍然地放下牛奶,手仍然很稳。
“那么为了庆祝布鲁斯会说话了,今天就不要牛奶了吧?”蓝眼睛生物发出愉快的声音。
阿尔弗雷德瞬间清醒过来,眼神锐利。
“确实是值得庆祝的事,但不行,托马斯老爷。”
看吧,他已经很熟练了。
不管是什么生物,总该喝牛奶。
经过一系列韦恩式灵异事件,阿尔弗雷德开始担心托马斯老爷会不会真的在布鲁斯少爷十八岁时去世。
现在的布鲁斯已经完全显示出韦恩的基因了,不仅体现在学业方面,还有他父母奇特的思考方式。
阿尔弗雷德敢打赌,托马斯小时候也这样,他们太像了。
“我输了,阿福。”布鲁斯看着阿尔弗雷德用马吃掉了他的国王,“你还想玩什么?我今天没课,可以陪你玩一天。”
“布鲁斯少爷,您不用让着我,我看得出来。”
“如果我总是赢,就没人陪我玩了,有输有赢才是维持乐趣的方法。”布鲁斯点点头,“再来一局吧,这次我会做的隐秘一点。”
阿尔弗雷德看着布鲁斯把棋子重新摆回去。
“布鲁斯少爷,明天是您的八岁生日,你想好怎么庆祝了吗?您的朋友们会来吗?”
“我会挑些对韦恩有帮助的家族中适龄的孩子,邀请他们过来。”布鲁斯摆好棋子,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到阿尔弗雷德不赞同的表情,“……我是说,我是有朋友要来。”
在人类管家的努力下,韦恩家族终于拟人了一点。
“好吧少爷,但如果您不喜欢那样的宴会,我想托马斯老爷也不会说什么。”
他还是个孩子呢,不必这么早开始接触大人那套。
“你认为我该怎么过这个生日呢?”布鲁斯想了想,推动棋盘上的车,“用普通人的方式?”
“做自己喜欢的事。我的十一岁生日我父母带我去镇上看木偶戏,那时我对毫无生命的东西如何动起来这件事很好奇,现在虽然我想不起来当时看了什么情节,但总是记得我父母给我看那些花花绿绿的门票时,我是多么开心。”
布鲁斯一边走神一边不小心赢了,看他懊恼的样子,阿尔弗雷德绝对会把这一刻记一辈子:布鲁斯·韦恩的第一次挫败。
第二天,托马斯将晚上要去看音乐剧的事告诉阿尔弗雷德。
“不用接我们,我想我们需要呃,一次培养亲子关系的机会。”托马斯和玛莎难得挤出一天空闲时间,平时基本见不到人影。
“当然,我会把家里布置好,特别是蛋糕和礼物。”
阿尔弗雷德兴冲冲答道,他希望这是布鲁斯最难忘的一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