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 ...
-
烈日当头,蓬山角下。一少女扛着把小锄,腰间系着葫芦酒,神气十足的踏入一片肥沃松软的土壤。
那厚土滋滋冒着灵气,一看就是块不可多得的仙壤。
少女双眼冒光,一锄头便砸了下去。
作为一名医修,岑蕖拜入蓬山,如今正逢蓬山仙资大考。她定要种出冰莲果,拔得头筹,才不枉费师父他老人家对她的悉心栽培。
她挖呀挖,不辞辛苦。
她挖呀挖,热汗顺着白嫩的脸颊流下,冲淡不知何时蹭上的泥土。
岑蕖用手一摸,湿湿滑滑的。
她“咦——”了一声,赶忙用手背抹去,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继续挖坑。
种冰莲果需得深入岩层,岑蕖挖的昼夜不停,夜以继日。
终于!
铁杵隔着薄薄的一层湿润泥沙,触及到一抹坚硬。
岑蕖在她挖的大坑中缓缓蹲下,扒开那层滚着浓郁仙气的泥沙。
不是岩层,是一本书。
岑蕖抹去沙土,定睛一看,这本有着硬硬外壳的书,它有一个怪名,叫做《品花宝典》。
品花宝典?不像本正经书!休想让她玩物丧志。
撇下撇下。
岑蕖哼着小曲儿,继续挖坑,谁知一声大吼远从天边来,直接穿透她的耳膜,震的她手中锄头掉落,周围景观开始疾速崩塌。
徒留她一人,弱小身影立于深坑中惊恐的看着塌落的万物。
不要啊!
她还未种出冰莲果、还未参加仙资大考、还未好好孝敬她师傅、还未有一个称心如意的道侣,不要打扰她挖坑啊!
她明明都将那害人不浅的破书扔掉了!
谁来救救她呀!
“大夫,救救我儿啊!”
微眯的眼触及到一丝光亮,以及一抹晃动不停、举止夸张的人影。
是谁扰她清梦?
岑蕖抚着睡痛的脖颈,伸了伸麻掉的小腿,缓缓抬起头,入目的是一个双手舞动,哭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的妇人。
正午的秋风卷着门帘,堂内草药香扑鼻,岑蕖皱着脸,不由呼出一口气来。
哪还有什么蓬山仙壤,这分明是她两月前落户鱼潭镇费了九牛之力,欠了无数外债方建起的药堂。
擦掉脸颊边以为是泥土的口水,示意那妇人继续。
“呜呜,大夫,我儿他正值壮年,还没娶上媳妇儿呢,怎么就病成这样了,真是要我老徐家绝后,没天理了!这些日子我跑遍了大小医馆,都说治不好,如今您这儿可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不管怎样,只要您能治好我儿,就算是散尽家财我也是愿意的。”
妇人生的丰腴,穿的富贵,哭成一张花脸,哀哀戚戚哽咽道。
岑蕖如今穷鬼一个,听罢立马来了精神,忙起身招呼道:“夫人莫急,让我瞧瞧您家公子。”
声罢,妇人攥着丝帕的手一挥,一具担架紧跟着被几人抬了进来。
架上瘫着一位面色青黑,口流涎水,手部紧握痉挛成鸡爪状的青年。他看人时目光呆滞,脸颊凹陷形同枯槁。
岑蕖只看一眼,便心下有数。
这青年约莫是去了镇东头的莺花巷,叫些不入流的炼气期狐妖吸食走了精气,导致精气枯竭。好在,还剩下一口气吊着他的命,不至于叫他气绝命消。
明明几日前镇上刚贴上告示,道镇中有狐妖出没,混入东巷花娘之中,叫人千万小心。
如今还真叫她遇上了这种急色的倒霉蛋。
也不怪这妇人病急乱投医,跑来她这刚开张不久还没甚名气的小破药堂。
毕竟放眼整个鱼潭镇,都是些砸不出水花儿的五谷杂粮医,自然是治不了这等被妖邪所伤的精竭枯神之症。
可为何堂堂一个修真界下的小镇,就找不出个正经医修来呢?
嘿。
有是有,但极其少。
一般都窝于仙门大宗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止医术代代内传,就连剑术、法术等都是如此。全部秉持着仙门的四字箴言,那就是“绝不外流!”
这妇人碰上她这个来自两千年后鳌头仙门的药法弟子,当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也正因此,两千年前,也就是如今。仙门闭境自守,逐渐没落,导致修士稀少,天地间灵气稀缺,妖力开始旺盛。
妖魔鬼怪们纷纷冲破从前仙长设下的结界,从各大妖山鬼海中奔涌而出,涌入凡人聚集之地,小妖们吸食凡人生气精气,好凭此炼气筑基。大妖们则抓来凡人炼丹或做活尸,惨无人道。
如今小妖出没,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
一年后,元和二十年。才真正拉开令人闻之丧胆的修真界乱世的帷幕。
妖鬼作乱,凡界血山血海,人的尸骨遍地。
各大仙宗由于长久安逸,疏于修炼,就连对付一只合体期的妖兽都如同老太太上炕,紧着忙。
哪还有闲功夫搭理这些血肉之身,毫无灵力仙脉的凡人呢,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少数天之骄子根骨清奇被仙门挑走,有了庇护。而剩下的人为求自保只能转而修炼邪术,如此一来,邪术猖狂,于凡界盛行。邪修魔修从此不分家,当真是坏的更坏凑了一窝。
岑蕖只在史册中听闻过这等灰暗的时期,真是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都怪她手欠,怎么就在那日于蓬山脚下挖坑的时候捡起那本品花宝典了呢!
捡起来就罢了,干嘛还翻来覆去看的不亦乐乎!?
虽然该说不说,这本品花宝典堪称百科全书,不仅记录了各种奇珍妙药与医修术法,还载有各路修仙大佬们的平生事迹与他们的独家修炼秘诀。
包括殷景消,这个两千年前被磨灭元神的邪魔,载入史册的修真界大反派。
此人生来邪胎,十三岁丧父成孤,被缰阳宗好心收留,却不屑正道,一意孤行修炼邪术,最后一念成魔,恩将仇报血洗了整个缰阳宗!
成魔后,他一统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凶残无道,迫害凡界仙门,实乃坏事做尽。后被崛起的仙门百家围攻凄凉惨死,连魂魄都被撕碎。
岑蕖一愤之下,用精心炼制的莲火将那几页阐述邪魔的纸张烧的一渣不剩。
谁料当晚,天穹一道闪银横扫流星,威震寰宇,岑蕖一眨眼便穿到了两千年前。
当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跪请苍天辩忠奸,她真不是故意的啊!
她怎么知道烧了那邪魔的平生事迹会倒转时空,将他复活呢。
犹记起刚穿来的那日,岑蕖从天而降,摔在了一座院落门外,抬头便是那一瘸一拐坐在小木墩上沉默砍柴的断腿小少年。
极其荒诞的是,她手中的品花宝典竟然突然成精,在她识海中开口说话了!
“哈哈,真是没想到啊,两千年前的妖力如此的旺盛,初来乍到的,我居然也开了识念。”
岑蕖骇了一跳,品花宝典继续说道:“你这小家伙还挺厉害,竟然无意中逆转了时空,来到了两千年前,还复活了邪魔。
喏,你看那砍柴的小少年,我也是头次见到真人,根本没有我书中描述的容貌可怖,反而十分俊秀嘛。”
岑蕖当即傻了,狼狈的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仿佛下一刻便要阴暗爬行。
“这小孩儿就是邪魔?我复活了邪魔?还穿到了两千年前!”
品花宝典哈哈一笑,“没错,你复活了邪魔,如今正逢邪魔出世的第十三年。按我书中所说,他此时正在鱼潭镇默默无闻,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不讨喜的断腿少年。”
许是看岑蕖一蹶不振,心如死灰的样子实在可怜,终还是好意相告道:
“若想重新穿回两千年后,便需他再度成魔。否则,没有邪魔之死镇压妖魔百怪,这世道啊,迟早完。你也就别想入时光镜,回到那清净的太平盛世了。”
“时光镜?”岑蕖仿佛看到了希望。
“是的,时光镜乃时空缝隙,唯有邪魔之死、天地邪气消散,世间焕然一新,它才会开启。”
也就是说,她只要等邪魔黑化,一念成魔,顺应因果的发展,自然而然就能回到两千年后了。
那……好像,也没有那么绝望。
是以,岑渠已在邪魔老家鱼潭镇潜伏了两月之久,顺带欠了一屁股外债。
两千年前,不能用修为宝器换物,只能用最原始最赤裸裸的金钱!为了能在此安身,现在的她不得不开始营生。
风雨欲来,岑蕖默默哀愁,看着那躺在担架上被“风雨”波及的色鬼,深叹一声:“令郎的病着实是棘手啊。”
贵夫人涕泗纵横,“大夫,可有办法救我儿一命?”
“唉,办法自是有的,不过……”
后三个字还未说出口,那妇人直接拎来一个包袱,将之抖落开来,金灿灿的光芒立时乍现,仿若要灼瞎岑蕖的双眼。
一条两条三条……数十条的小金鱼从包裹中相继鱼贯而出,砸在桌案上哐叮脆响。
“这些,够不够?”
“医者,仁心。我看令郎被病痛折磨,实在于心不忍呐!快将这位可怜的郎君抬来内室,我替他好生诊治一番。”
岑蕖将那砸在桌案上的小金鱼们宝贝似的重新揣回包裹之中,笑嘻嘻的转头对那妇人道:“夫人,烦请回去静候佳音,明日您的儿子便会恢复如初。”
那妇人还待再问,便被岑蕖眼疾手快的当即请出了大门。
“请夫人信我,哦对了,如若明日我真治好了令郎,还请夫人替我多多宣传哦。”
送走了那贵妇人,岑蕖将大门啪的关上,唇角勾起,治好一个区区精竭枯神之症对她一个来自后世的医修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此间灵气稀缺,好多药材都难以寻觅。
不过,她有品花宝典在手。自从品花宝典成精,联通了她的识海,其中天材地宝、奇珍药材都可任她采撷,只要屏息凝神,进入识海翻阅宝典,指定一物便会在她手中化作实体。
不要太好用!
如此,只需从宝典中取来心尖血、血莲精、桑果露,在去市集中买些贝类,冬豆,熬出一罐高汤,引那青年喝下即可。
心尖血需从妖身上汲取,血莲精需以灵气喂养九九九日,而桑果露乃是上古荒山才可采得。
有了品花宝典,这些都不是问题。
趁着天色尚早,岑蕖收拾齐整,将药堂落了锁,前往市集。
……
两千年前的市集保留着最原始的叫卖方式,夹岸两道吆喝声此起彼伏,大小摊位令人眼花缭乱。岑蕖对药材要求极高,挑挑拣拣一路走到了尽头,只瞧上眼了些许冬豆。
至于新鲜的贝类还需在行探索。
终于,一排排摆放整齐、肉质洁白、壳面生有细微鳞片的牡蛎引起了她的注意。
岑蕖连忙上前挑选了几个壳大肉满的出来,笑着刚想让小贩帮自己包起来,结果一抬头,不期然就对上了一双如墨浸透般深黑,无甚波澜的冰冷眼眸。
这小贩年岁不大,五官生的艳绝,轮廓偏生冷毅,眼藏冷芒,是个俊美的少年郎。可他右侧脸颊却有一道疤痕从微扬的眼角一路切到下颚,使白璧微瑕,如同诅咒。
细看之下深刻醒目,甚至刺眼,令人不寒而栗。这道疤痕乱了他精致的眉眼,平添了些阴郁、凄惨。
不是那邪魔,还能是谁!
许是看岑蕖婆婆妈妈,半天不出声,那小贩冷不丁的开口了。
声音是意外的清朗。
“姐姐,买吗?这些都是我今天上午刚捕回来的,很新鲜的。”
这个令后世人无不深恶痛绝的大反派,少年时期还挺乖的?知道叫姐姐。
岑蕖有些愣住,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
宝典记载:殷景消小时生活凄苦,继母不许他念私塾,反而赶他来市集叫卖。小邪魔面对来往客人常板着一张脸,不说话,长而久之,自然没什么人愿意去他那买东西。
生意惨淡,继母不给他饭吃,就这样,他经常饥一顿饱一顿……
可是,说好的板着一张脸,不说话呢。眼前人明明见到来人,眉眼微弯,还轻轻的叫人,知道推销啊!
这邪魔的反应不太对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