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蝴蝶》林客也

1、夏末

　　已是夏末，简逐在曲折的走廊上往前走。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拉出悠长的影子。他抬手遮住眼睛，光从他指缝里漏出。是自由的味道，他终于出院了。

　　“简逐，回来了？”

　　这是教他们课的语文老师。

　　“嗯，老师，我好的差不多了就回来了。”他乖巧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语文老师姓于，一个和蔼可亲的妇女，此刻正以一种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他喜爱的后生。简逐语文成绩名列前茅，是她的得意弟子。

　　“于老师，那我走了。”

　　“快去吧，你没在的时候班上同学都想你呢。”

　　简逐笑着摸摸头，继续往前走。

　　他绕过一个转角，走到高二十班前。

　　他抬起腿，本来想踹开门，想了想又放下腿。罢了，还是要优雅点，于是他优雅的抬起手，推开门。

　　吱呀，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被鸡飞狗跳的教室里的噪音淹没。

　　班里连热闹的空气都是躁动的，张扬常朗在教室最后面摆弄着两张桌子，其他人围着他们七嘴八舌的不知道说什么。

　　简逐维持了半天的笑容有些僵硬。他脸都累了，后面那堆二愣子还没发现门口有个人，倒是教室里两三个坐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女生发现他了。

　　女生惊喜的叫：“简逐。”简逐笑着点点头。

　　她们尖利的带点激动的声音唤醒了那群二愣子。张扬常朗带着一堆人扑过来，跟两二哈似的。简逐欣慰的扬起胳膊，来吧，我阔别已久的儿子们。

　　张扬常朗绕过他扑向门口，简逐错愕的回头，只见他们拿起两个彩花筒，对准了自己。

　　“你们敢。”简逐话没说完。张扬常朗就笑的一脸猥琐，拧开了礼花筒。

　　碰，彩花筒里的彩带扑了自己一身。大多落在了简逐的头发上，让他的脑袋闪闪发光。

　　后面那堆二愣子在这时齐刷刷喊，“恭迎简哥回宫。”

　　简逐站在原地看着彩带扑了自己满身，然后平静地说：“众爱卿平身，小张子小常子触犯龙颜，赐死吧。”

　　“别啊，简哥，你舍得吗？”张扬扑过来小心的抱住他的肩膀说。

　　常朗也凑过来说“对啊，简哥，你忍心吗？”

　　“别给我卖萌，滚一边去。”简逐笑着推开他们凑上来的两颗头。

　　他往后一看“这我桌子？”

　　“你们给换了个新的？看着新多了。怎么还多了一张，有新同学吗？”

　　“这说来话长。”张扬一脸便秘的样子。

　　“简哥，我来长话短说。”常朗跃跃欲试。

　　常朗看了一眼张扬说：“这事情吧，还要从张扬在你课桌里藏手机说起。”

　　简逐看向张扬“你被抓了？”

　　张扬心虚的说：“这怎么能叫被抓呢，这叫被无情且辣手摧花的老范给发现了，我坚贞不屈的保护我的爱机，奈何老范铁面无情把我和我的爱机分隔两地。”

　　简逐一脸麻木的拍张扬的肩膀，乱用词语成这样，看来老于忍耐力见长。

　　“重点是什么？重点是老范根本一开始就没发现他有手机，”常朗一脸心痛的说。“你回去后那桌子不是空着，班里什么废卷子废纸都往你那桌子里堆着，老范那天发现了就好奇里面还有啥卷子，一翻，诶，还有个手机。当时老范那是一个严肃，他拿着手机问了一圈没人承认，张扬这孙子不敢认，老范就拿着手机推测。简哥，你猜他说啥了？”

　　张扬扑上来勒常朗的脖子，常朗奋力挣扎的说：“老范说，你们都不承认，那总不可能是没来的简逐的，而且简逐的审美不至于选这么个壁纸，张扬选了一个拳头当壁纸，这傻逼。老范说完后就盯着他，他顶不住就招了。之后你的桌子就被抬走了，刚刚因为新来个同学才新找了个回来。”

　　常朗咯咯咯的笑起来，张扬一脸悲壮。“简哥，他侮辱我，嘤嘤嘤，你要给我做主啊。”

　　简逐不忍再看他的表情：“得了，你那审美是有些独特，不过也还好。”他在心里特意把土鳖换成了独特，免得刺伤这人大的能装下教室的心。

　　常朗在一边鄙视他睁眼说瞎话的行为。

　　简逐坐在凳子上，稳稳的避开他的视线。

　　“那这张桌子呢？你们还没说是不是有个新同学。”

　　“哦，老范说从隔壁市转来一个新同学。让我们去搬了张桌子，你桌子搬走后一直在讲台上单开一桌的赵展鹏就顺便搬下来了，现在你的自动后挪一位和那位新同学坐一起，我和常朗就刚好在你们前面了。”

　　赵展鹏是个瘦瘦小小跟豆芽菜似得男生，当时因为个子视力都不好，家长强烈要求坐在前面。教室里人是单数，注定要有一个人单出来，他就被老范拎上讲台了。他自己是强烈反对，奈何他家长和老师都没什么觉得不对的，于是他天天就在最前面接受老师的口水灌溉。这会被解救下来，他对引发座位变动的简逐张扬报以百分之一百的感激。

　　简逐点点头，这样啊。张扬还想把简逐这段时间没来错过的八卦都给他补一补，奈何铃声已经响了，老范带着一个少年站在门口看着喧闹的教室。

　　“上课了，谁还吵出去站着去。”老范一声大喝，满教室的人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张扬徐朗也灰溜溜的回到座位上。

　　老范带着那个少年走上讲台。“今天呢，有两件事，一是简逐同学病愈回来上课，二呢就是单随同学转到了我们班，以后都是一个班的了，大家要和睦相处，大家欢迎。”教室里响起些许掌声。

　　那位新同学原来叫单随，简逐好奇的看着他，倒是挺高的，估计比自己还高半个头，长的也不错，这会单肩背着包更显得他身量修长。一中宽大的蓝白校服也叫这人穿出了休闲装的感觉。只是这人眉眼过于凌厉了，看着不好惹的样子。幸好还戴着副眼镜中和了那股气质。

　　老范倒也没让单随自我介绍，直接跟他说：“你座位在简逐旁边，就是最后面那张空桌子。”

　　单随迈步往后走，简逐坐在那看着他走过来。

　　单随走过来时带来一阵风。简逐支起下巴看他。单随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也看过来。

　　简逐一挑眉笑起来“你好，我叫简逐。追逐的逐”他伸出手。

　　单随侧身望着他“单随。随便的随”这人话少的样子倒是合了他那凌厉的长相。他也伸过手握住简逐。

　　张扬在前面疑惑地回头看简逐；“签合同呢。”

　　“老范看你呢”简逐言简意赅，张扬于是转过头去。

　　简逐看着老范，两月不见，看老范都有种久别重逢的激动感觉。

　　自己暑假里生了一场大病，去医院做了手术，之后又在医院里住院观察，直到开学后两周才回校。张扬常朗都快给自己手机打爆了，自己才被老爸老妈允许回校。终于从医院里出来，他长呼一口气。哪怕回来后要听老范在上面口若悬河的讲数学题都没关系。

　　他拿出数学集题，老范数学课讲的挺好的，他也罕见的以数学老师的身份当了文科班的班主任。一中文理分科很早，高一下半学期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催促你做好决定，然后就分了班。简逐的两个好兄弟都选了文，简逐学画的，属于艺术生，也去了文科班。

　　单随在简逐转头后被一抹亮眼的闪光吸引了注意力，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同桌耳朵上带了三个钻，耳骨一个，耳垂上一上一下两个。三个都是多面的亮钻。新同桌头发还很长，那几抹亮光就在他略长的头发里时隐时现。手腕上带着一个黑皮筋，皮筋卡在腕骨前。

　　挺时尚的，他转开头。

　　下午的课过得很快，等到快放学时简逐拿着手机点了外卖。单随本来拿着个笔在记笔记，这会看他点外卖愣了一下。简逐看他在看自己就扬了扬手机“要点外卖吗？我顺便给你点了？”

　　单随摇头，鼻梁上的镜片随着晃动反射出光线。

　　“那你一会可要去吃食堂了，食堂那饭做的，简直白亏了那些菜。”

　　张扬听到也转过头“就是，就那菜也好意思卖八块十块的。上次我去买饭，那大姨就给我打了一勺生菜，一勺蘑菇，再加上米饭。就那点东西还好意思卖八块，我去门口买个泡面都比这划算。”

　　张扬人如其名，很张扬一个人，平常只要再给他一个人他能够吵出八百个人的效果。这会根本不需要开场白就熟稔的跟单随搭上话了。

　　单随点点头，“那你们去哪吃？”

　　“我们一般去校外吃，学校外面有几家麻辣烫馆子，还有别的什么烧烤，砂锅，家常菜。只是下午就五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你跑过去点好饭她再给你做好就得半小时，你吃完再回来可就得跑了。”

　　简逐也说：“最重要的是吃的人很多，小馆子就那么几个位子，跑得慢就吃不到了。你要是能跑的话就去校外吃，不能跑的话点外卖，学校和家属区那有个小门，外卖能送到那。不过食堂也没张扬刚说那么夸张，他那次是去的晚了饭打空了才那么卖的。”

　　单随点头表示知道了。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的人一哄而散。单随跟着人流往外走，他走出教学楼大门时看到黑压压一堆人正往学校门口狂奔。暗沉的天光和蓝白的校服连成一片，像是老旧文艺片里暗沉的色调。他转头去了食堂。

　　食堂那人也很多，单随随便排了一个队伍，他捏着近似空荡的口袋，那里只有一张卡，是老范之前给自己办的。等到他时大姨利落的打了一荤两素，一勺土豆炒鸡肉，鸡肉只有可怜的两块，一勺白菜，一勺蘑菇。没张扬说的那么夸张，但也差不离了。

　　他潦草的吃完饭后回教室，简逐正捧着一碗黄焖鸡米饭吃。“你吃的那么快？”他惊讶的问。

　　“嗯，我吃的比较快。”食堂里的人大多是边吃边聊，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聊得于是吃完就回来了。

　　简逐笑起来，“也是，那饭也不能细细品味。”只是简逐正吃着饭，黄焖鸡的香味飘散在教室里，单随坐在他身边，简逐也不太好意思吃。他也加快速度吃饭。只是今天的黄焖鸡真的很好吃，汤汁鲜亮，鸡肉软嫩。有点可惜没有细品。

　　他吃完提起垃圾扔到教室外面的垃圾桶，回来时单随还在座位上做题，简逐绕过去看。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我们还没到总复习阶段呢，你这么早就做这个题了？”

　　“嗯，会做的做，不会的就等以后做。”

　　简逐：“那你挺勤奋的，我一般老师布置的作业会查的就做，不会的就丢一边去。什么时候查了什么时候做。你刚来不知道，给我们上课的几个老师里，于老师查作业最严了，她的作业我一般都会做。再然后就是老范，我们班主任，他就喜欢突击检查，一打一个措不及手。别的老师都还好，一般不查作业。”他这边絮絮叨叨的说，单随就在一边听。他凌厉的眉眼配上银框眼镜，看着总有一种高冷的感觉。

　　简逐手欠想揽住他肩膀细细传授他些经验，但想想还不熟就作罢了。这个新同桌“楚楚冻人”的，也没个表情。

　　他吃饱喝足后往前一趴，把校服脱下来盖住自己，八月末，空气依旧是闷热的。简逐说：哥们，一会六点五十喊一下我，那时候大家差不多回来了要开始晚读。

　　单随没说话，简逐已睡去。他单薄的轮廓在校服的遮盖下若隐若现。单随发现他瘦的厉害，骨头仿佛都要支出来一样。
　　病骨支离，他想到。

　　他收回目光，拿着黑色中性笔继续做题，笔尖在a4纸上演草，留下一串串公式。教室里陆陆续续进来同学，等到演草纸用了完整的一张后，他抬头看钟表，六点四十五，他挑了一道填空题算，算完后刚好是五十，他支起手指敲了敲简逐的桌子。简逐抽搐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他一把拽下校服，看见单随错愕的眼神。

　　简逐这才笑嘻嘻的反应过来：“我以为老王呢，她经常这么叫睡着的人，搞得我都有条件反射了。没吓到你吧。”
　　单随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简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抽出英语书垫在胳膊下看着钟表。

　　五十七，他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笑看着门口，五十七了，张扬常朗两要是还不回来只能去和老范解释了。
　　对于看死党热闹这件事，他们三一向很热衷。

　　五十八，五十九，五十九分十七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响起，张扬和常朗两个从教室外滚到座位上。

　　张扬一坐下就抢过来简逐桌子上的英语书扇风：“简哥，我跟你说，你猜我俩刚才看见啥了？”

　　身边的常朗也一脸神秘。

　　张扬还没等简逐回答就说，我们看见□□斌带着五六个人去学校后门旁的巷子里，他们拎着棍子耀武耀威的，那步伐，六亲不认的。

　　每个学校都有刺头儿，一中也不例外，□□斌是一中里类似于校霸的人，成天挑刺闹事，老师们也无可奈何。

　　简逐倒是对此兴致缺缺，左不过他那一堆人又有什么拉帮结派的活动，什么你不给我面子我不给你面子什么的一声面子大过天的无聊斗殴。

　　张扬见简逐不感兴趣，撇撇嘴转过去，简逐拽住他的卫衣帽子。

　　“书。”

　　“给给给，你那新的能当一手卖的英语书，有什么好宝贝的。”张扬损了一句。、

　　简逐卷起书咚的敲在张扬头上。

　　“啊。”张扬夸张的倒在桌子上，常朗贴心的给他盖了自己的语文书。

　　“常朗，想死啊。”

　　简逐支起下巴挑眉看着两人掐架。还是回来好呀，在那病房里简直要憋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