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成仙》项月

9、方云

　　天边渐渐发白，树林恢复了宁静，不远处的山峰逐渐显露眼前，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枝头欢声雀跃。这会与阴森的夜晚相比起来，实在是不太一样。

　　楚落两眼困乏，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经过长时间的奔波，水米未进的身子东倒西摇的有些厉害。

　　小姑娘略带踉跄的扶住了她，稍稍喘上一口气。此时她的眼眸里倒映进天上的白云，朵朵杂乱，悠悠散散。

　　“欸，我们走出去了吗？”

　　“快了。”

　　“那现在可以休息一会嘛？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楚落有些恳求道，身子往一旁一个趔趄。

　　小姑娘想伸手去拉，阳光照落在她的眼里迷迷糊糊起来，一阵望不到顶的光亮，全身笼罩起一层温暖的光。她身体一软，一阵无力，也跟着昏倒在了一旁。

　　等双眼再度睁开，她几乎吓了一跳。她赶忙坐起身，着急的拍了拍身边的楚落，却不见半分动静。可是太阳已经归落于西了，天空也开始黯淡下来，四周将重新陷入在黑夜的包围之中。

　　没有办法，她咬了咬牙，硬是搀着地面的人站起，一步一拐往山下挪去。

　　月上梢头，楚落才睁开眼睛，看着天空灰蒙蒙一片，赶忙站起身来。从下观望而去，依旧不见半点人烟，她只觉得，她们越走越远了。

　　“别发呆了，过来帮忙。”

　　小姑娘抱着一堆柴禾朝她喊道，楚落连忙转身，伸手就要去接。小姑娘急得摇摇头，嘴角往身后努怒。楚落立马会意，朝着那空地走了过去。

　　只见那空旷平平的地面上搭建着一个帐篷，中间不知为何有个空洞，框架已是生锈的厉害，旁遭只剩一点布帛勉强挂着。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它已经破烂的不能再用了。

　　望着这废弃品，楚落顿生迟疑。但不过半刻，便手忙脚乱起来，拉扯它往另一边空地上去。她隐隐感觉到，小姑娘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想要在此生火。可令她真正诧异的是，就在庞然大物的挪位间，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其背后有一个山洞，两边石壁上长着几根长藤荒草，她还想往洞里看去，可天已经黑了下来，里面也随即黑漆漆一片。

　　就在她发愣间，小姑娘抱着柴禾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

　　接着，她们又去附近找了许多石头，专挑大块不见裂缝的；她们齐齐整整堆砌在洞口，只留了一点小缝供以呼吸。

　　地面那顶破帐篷紧紧的立着，传来支支吾吾的声响；夜色漆黑，外面十分安静，能够听见风刮过整片山林的声音了。

　　“这样，就好了吗？”楚落看着堆得像城墙般的石头，认真问道。

　　“差不多了。”小姑娘累的边喘气边回答，身子靠在凸出的石墙上，一刻也不想动弹。

　　“你说，我能活着出去嘛？”

　　“会。有我在，保证你死不了。”

　　“那你呢？”

　　“我？...”

　　“嗯！你会跟我一块出去的吧？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或许吧。”

　　小姑娘轻叹口气道，她走到一旁拾起柴，接着从身上掏出两块白石头，狠狠檫过，橘红色的火花星星点点落了下来，落在眼前的干草上，燃起一阵大火。火光渐渐跳跃，浮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到那时，我一定要带你去找我弟弟。他可听话，可招人喜欢了！”

　　小姑娘眼色有些复杂起来，撇过头去，手上添把柴，顺着话道：“你弟弟也在这？那你弟弟与你是同一年出生的？”

　　楚落一听，继而偷笑道：“人家都以为我们是一对龙凤胎呢，可实际上，他啊，比我晚4年才出生。”

　　“哦...那他叫什么名字？还有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楚落，我弟弟叫楚河。听我们老家的人说，我妈妈是根据一首诗取下的名字，很有才吧。”

　　“诗？”

　　“望庐山瀑布。”

　　小姑娘从火光里蓦然回过头来，眼里亮晶晶的，接着话道：“那首诗我倒是听过很多遍，是唐朝大诗人李白写的。”

　　楚落激动的点点头，在角落里笑出声来，挪着身子缓缓上前，蹲坐一旁。开口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话刚出口，只见刚才还好好的人，突然沉默起来。

　　小姑娘低下头去，脑海里不禁想到上午看见的云，洁洁白白，飘在蔚蓝色天空上大大小小的一片，无忧无虑，自由洒脱；越是想着心中越是欢喜起来，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方云。”

　　“方云......？”楚落试着喊道，然后一把扯着她的手臂摇晃起来：“你的名字可真特别，你的爸爸妈妈一定很喜欢你，才会取这么好的字；云...方云...方云......。”一连好几遍的重复念着，小脸上快开出一朵花了。

　　“......”

　　“欸，你也是这些天来到这的吗？”

　　“不是。”

　　“那你是......？”楚落不依不饶的追着问，话还没有说完，两人的上方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叫。

　　小姑娘赶紧起身，抓起地上的尘土就要灭火；楚落见了，着急的上去帮忙。

　　两人的动作很轻很轻，轻得像一片鹅白色的羽毛，掉进水里，砸不出声响。

　　黑夜里，两人依靠在一块。小姑娘透过狭小的石缝，望着外面，走出了神。

　　脑海里不断回想起，两年前的一个寒夜，有个青年男人，在一阵火光下，面色温柔，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可后来呢，她又止不住继续往下想，直到眼里盛满两眶热泪，顷刻之间潸然而下。她咬着手臂，止住哭声，也阻止自己再想起来。

　　还未等天亮，楚落被肚皮的敲锣打鼓声吵醒，她转过头，看着沉睡的方云，心里涌出一个想法。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石洞，爬了出去。外面月光明明晃晃的照下一片，她蹲在地面上，将墙重新堆砌好，转过身，消失在这茫然的夜色。

　　半刻钟后，方云受凉醒来，她习惯性的往一旁揽去却揽了个空；她揉着眼睛，定睛看去，却不知何时，身边早已没了身影。

　　她忍着酸痛起身，蹲在石堆前，凉凉的寒风从缝隙入口处不停吹灌进来，冷得全身止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外面的夜色下，泛起一片浓雾，她耸着肩膀做起了思想斗争。

　　摆在眼前的是一条诚然无归的死路，她不知道楚落值不值得自己一次次出手相助......

　　山间静悄悄地，仿若一切植物都睡着了。楚落蹑手蹑脚的穿梭在树林中，她瞪大着眼睛搜索着，生怕漏过一处。

　　肚子又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叫起，她按压着瘪瘪的肚皮，小心翼翼环顾起四周，继续前进。

　　横凸而生的石面上，她眼神欣喜的停留在一棵矮小的灌木丛，那里长着深紫色的果实，一颗颗东长西凑在一起，显得十分饱满。她踮起脚，攀爬着石壁，脚底落下的碎石声她没在意，头顶响起的乌鸦声她也没在意。她实在是太饿了，只想拼尽全力，将果实采摘而下。

　　“饿吗......?”身后一句尖锐的声音响起。

　　她猛地回头，望着眼前的脸，吓得摔落在地。

　　“啊......！”她摸着腰间肋骨处，龇牙咧嘴叫唤着。

　　刚要坐起，女鬼一个飞身压在她身上，嘴里流淌的唾液滴在她脸上，口中直说道：“刚好我也饿了，你就帮帮我！”

　　说完，不等楚落挣扎，熟练地摸索到左手，正要折断。

　　一颗石头打落过来，女鬼暴躁回过头，只见方云蹲在那，莫名其妙的唱起了歌：

　　“丑新娘，没了新郎，三返茅庐忘了娘，婆家没有好气受，娘家两座空坟房......。”

　　像是被戳中什么心事般，女鬼气的在空中十爪一挥，跌跌撞撞朝着声源处飞身而去。

　　方云吓得起身就跑，边跑口中边喊道：“楚落，你快往回跑！”我引开她！”

　　很快，疾跑声越传越远，方云的踪影立马就看不见了。

　　楚落急得大哭，生怕出了什么事。她一个人步伐飞速的跑着，每跑两步间而回一次头，可就当她走到拐角时，前方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一把抓过她的手去。她都还没回过神来，两人飞快地在另一条山间小路下奔跑。

　　那晚的月光下，那样的情景，楚落后来的十多年里都不曾忘记。那个叫方云的女孩，一脸坚定的抓着自己的手，向前方的碎石路飞奔而去。

　　女鬼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在山谷之中喊着什么，声音那么刺耳，却又饱含一丝凄凉。

　　“你没事吧？”方云停下脚步，望向她道。

　　楚落摇摇头，满脸愧疚。

　　方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深感庆幸道：“还好我来的及时，你下次要离开我身边，你得说一声，别让我找不着你。”

　　楚落点了点头，泪水载满了眼眶，她强压着哭腔道：“方云，真对不起！我刚刚差点就害死了你，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出去。”

　　方云看着她，静默半晌道：“只要你没事就好。况且仅凭你也害不死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我的一掌以内你就没了。”

　　“啊？”楚落疑惑出声，有些不可置信起来。一瞬间，总觉得自己听岔了。

　　肚子此时，故技重施发出阵阵声响。

　　楚落摸着肚皮，蹲下身道：“真饿的不行了。”

　　方云想了想，牵她进了山洞，临走前还有些不放心道：“你就在这呆着，别瞎跑，我去给你找吃的。”

　　楚落一听，迅速拦在方云面前，不让她出去。

　　方云低头望着她，好似在洞察她的内心。过了没一会儿，才轻轻推开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

　　“方..。”楚落站在原地忍不住出声喊道，可下一秒便没了声息，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望着那决然离去的背影，她无力的垂下头去，第一次在心底气急自己的无能，也不时为方云感到担忧。带着这些胡乱的想法，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尘土堆积的地面上，静静期盼起黎明。

　　不知不觉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洞口处的石头突然倒了下来，吓得楚落连连后退。

　　四目相对间，竟是一个熟悉的人，月亮洒下的光辉里，也渐渐倒露出一个高大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