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号底片》绘美

15、昔-第二章-7

　　高考第二天也是个艳阳天，六中门口搭起来的大棚下的志愿者们在给考生分发矿泉水，顾烨利用自己那张会说话的嘴巴很顺利地拿了两瓶矿泉水。

　　“给。”顾烨将手里没喝的那瓶递给宋明霄。

　　宋明霄接下矿泉水，伸手打算拧开瓶盖喝一口，但没想到第一下没拧开。顾烨见到了，立刻问道：“要不要帮忙？”

　　宋明霄摇了摇头，用了比之前更大的力气拧开了瓶盖。

　　也不怪顾烨担心，宋明霄今天看起来恹恹的，眼睛总是像没睁开一样。

　　宋明霄灌下一大口水，矿泉水瓶里的水立刻减少了三分之一，即使喝下了这么多水，宋明霄也觉得不太舒服。

　　虽然他生在望城长在望城，但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望城的夏天，黏糊糊的感觉在温度上升的时候变得更加不可忽视。

　　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体各处的燥热，以及卡在喉咙里吐不出的气息。

　　“我下午不跟你们一起走。”宋明霄突然说道。

　　“怎么了？”

　　宋明霄把剩下的矿泉水喝完，捏紧了塑料瓶：“等下我要回趟我家。”

　　最后一堂是英语，2014届的考生坐在教室里听着广播里传来的听力试音，男人的声音拉得很长，就像在配合窗外的蝉鸣一样，阳光倾泻在布满英语单词的试卷上，考生跟随着听力写下自己的选项，画上自己高中三年的最后一个句号。

　　这堂考试的结束就是2014届考生的终点，但对放弃这一年高考的宋明霄来说，他还要备战明年的高考，之前搬回家成堆成堆的复习资料是时候拿出来重新发挥作用。

　　“宋明霄，其实你的性格还满狂放不羁的。”顾烨点评道。

　　“.......”宋明霄没说话。

　　顾烨继续说道：“说复读就复读，说跳海就跳海，这种事情大部分的人都要犹豫很久，而你只在一瞬间就决定了，厉害。”说着，顾烨给宋明霄竖了一个大拇指。

　　狂放不羁吗？宋明霄垂下眼，思考了下当时做选择的自己，好像确实非常果断。

　　“一块儿吧，”顾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宋明霄，“反正我也没啥事做。”

　　“随便你。”宋明霄将塑料瓶丢进垃圾桶，直接往马路边走去。

　　顾烨见宋明霄直接走了，来不及和李勇他们打招呼，快速跟上了宋明霄的步伐。

　　“你走这么着急干嘛？”顾烨走到宋明霄身边，贺宋明霄并排一起走。

　　“赶公交。”

　　公交站牌在六中对面，去宋明霄家门口的那辆公交要坐八站，这一趟过去再收拾东西也要花费不少时间，所以宋明霄不太想麻烦李勇一家。

　　俩人在站牌下等了几分钟，宋明霄等的那辆公交车就到了，宋明霄上去给自己和顾烨投了两块钱，然后就往里面走去，坐到了最后一排。

　　整个公交车前面都坐满了，后面的双人座大部分都是一个坐着，只有最后一排没人，顾烨只好也走到最后一排坐到了宋明霄身边。

　　顾烨坐上公交就开始东看西看，表现得很兴奋一样。

　　“你没坐过公交？”

　　“没有。”顾烨摇了摇头。

　　本来是随口一问，宋明霄没想到顾烨还真没坐过，但转念一想对于顾烨这种人来说坐公交也是个稀罕事，于是调侃了一句：“比不上你之前坐的车。”

　　顾烨沉默了一阵，好像在真的认真比对他坐过的车，然后说道：“其实都挺好的，公交车更加有人气。”

　　“噗”，宋明霄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半捂着嘴，眼睛微眯：“其实也不用硬夸。”

　　“我认真的！”顾烨抱着手臂，“观察公交车上的人挺有趣的。”

　　“有趣在哪儿？”宋明霄不以为然。

　　顾烨抿嘴，猛然凑近宋明霄，说道：“就比如能看到你这种人。”

　　“我？”宋明霄指了指自己，不太相信，“我有趣？”

　　顾烨点头。

　　“可是他们都说我很无趣。”

　　在宋明霄的记忆里，不止一个人这么评价过他，除开看重成绩的老师外，包括他的父母在内几乎所有人都说过他很无趣。

　　“怎么可能啊，你的这张脸能让你无趣到哪里去。”顾烨说着，手就忍不住戳上了宋明霄的脸颊。

　　当手指戳到软软的肌肤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身后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映照在顾烨脸上，那双因惊讶放大的双眼里倒映出宋明霄自己的面容，脸颊被人戳着，凹陷下去成为一个小窝，看起来格外的傻气。

　　顾烨也感知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愈距，立马收回手，讪讪地笑了笑：“反正我觉得你挺有趣的。”

　　“我看到你，会有想给你拍照的冲动。”

　　“其实你去斯坦福学的是摄影吧。”宋明霄歪头靠在玻璃窗上，微微眯眼。

　　顾烨的嘴唇微张，眼睛有一瞬间放大，然后将身子靠在座椅上：“我倒是想去伦敦学摄影。”

　　宋明霄听出了顾烨话语中的遗憾，似乎去斯坦福并非是顾烨自己的选择，但宋明霄并不想去深究顾烨的过去，毕竟倾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需要本人主动说的。

　　俩人一前一后地从公交车上下来，顾烨抬头看了眼小区门口：“这个小区很久了吧。”

　　宋明霄拿门禁卡刷了下：“这里已经十年了。”

　　宋明霄带着顾烨来到自己家楼下，俩人坐着电梯一块儿上去，等电梯停下后，宋明霄率先出门拿着钥匙开门，距离他上次离开这里的时间算不上太久，拉开门后里面的灰尘不是很多。

　　宋明霄打算速战速决，进门把钥匙放在餐桌上就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之前带回来的复习资料，顾烨则是在门外打量了下这个房子。

　　这个房子比起芳铃路的房子生活气息要更加充足，墙纸桌垫以及电视机下的一些装饰品都能看出布置的人花了很多心思，顾烨拉开阳台的推拉门，看到了阳台上摆着的绿植，因为没浇水的缘故大部分的绿植都已经枯萎了。

　　只有一盆仙人球看起来还算有生机。

　　“2010年......”顾烨蹲下身看了看花盆上贴着的纸条。

　　“你在看什么？”宋明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烨转过头，看到了抱着书的宋明霄，他伸手指着仙人球：“你的14岁生日礼物？”

　　“嗯，”宋明霄点了点头，将书放在茶几上，“它还活着？”

　　“只有它还活着，要不带回去吧？”顾烨双手捧起仙人球说道。

　　宋明霄盯着仙人球看了会儿，回道：“随便。”说完，宋明霄又转身进了房间。

　　那个仙人球是周悦晓在宋明霄十四岁的时候送给他的，宋明霄的生日在暑假，生日的前一天只有周悦晓和宋明霄在家里，晚饭的时候周悦晓突然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宋明霄对生日并不感兴趣，相反的是周悦晓会很重视，每一年都会绞尽脑汁送他礼物，按周悦晓的话来说，她的孩子在出生这一天应该拥有很多爱。

　　之前的每一年周悦晓都不会问宋明霄，唯独十四岁这年周悦晓问了他，现在想来那一年周悦晓或许很心累，面对深爱自己的丈夫的出轨没有了为儿子准备惊喜的激情。

　　宋明霄记得当时自己只是回了一句：都行。

　　听到这句话的周悦晓有点生气，她把筷子重重地放在桌子质问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对任何东西都不在乎，不在乎你自己也不在乎我，为什么？！

　　眼泪在她的眼睛里打转，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来。

　　“对不起。”宋明霄只是这样回答，然后放下筷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晚上，房间里的书桌上就多了一个仙人球，仙人球下面垫着一张纸写道：生日快乐宝贝，请像仙人球一样顽强地生活下去，即使你对这个世界并不热爱。

　　虽然不太想去承认，但这个情感充沛的母亲是全世界最懂宋明霄的人，宋明霄对这个世界并不感兴趣，上学是因为法律规定，成绩优异是因为父母期望，活着是因为没有死亡，仅此而已。

　　宋明霄曾经的初中同桌曾评价过他，说他是一个很“空”的人，也就是顾烨说的，他不太像个人。

　　宋明霄当然知道自己的不同，但他并不想去改变，对他来说他没有改变的理由，像一个正常的人也好，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也罢，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宋明霄合上自己的哲学笔记本，站在门口用余光嫖向客厅的顾烨，顾烨正在看他的历史资料，纸张在他的翻阅下哗哗作响。

　　不想认同，宋明霄收回视线，但顾烨确实是继周悦晓，第二个懂他的人。

　　当然，他和周悦晓还有点相像，都试图改变他。

　　热心得过头了。

　　“你收拾好了？”顾烨放下历史资料，抬头望向宋明霄。

　　宋明霄将一个行李箱平放在地上，将桌上的资料放了进去，带走的资料不算多，只塞了半个行李箱，剩下的另一半宋明霄决定塞点衣服。

　　“这个我拿吧。”顾烨将仙人球放进一个纸袋。

　　宋明霄点头：“好。”

　　“你妈妈一定很爱你吧。”趁着宋明霄收衣服的间隙，顾烨说道。

　　宋明霄的动作没停：“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感觉你很爱你的妈妈，宋明霄你这种人只有你妈妈足够爱你，你才会足够爱她吧。”顾烨双手撑着地板，朝宋明霄眨了眨眼。

　　“你怎么得出来我很爱她的结论？”宋明霄放下手中的衣服，想听听顾烨会怎么说。

　　顾烨眼睛转了下，然后说道：“保存四年的仙人球，清洁干净的花瓶，放在柜子里的欧式茶杯，阳台是你妈妈布置的吧，你应该专门打扫过，那些绿植都修剪过，然后还有.......”

　　顾烨絮絮叨叨地说着，将自己觉得和周悦晓有关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宋明霄本来看戏的表情一点点地从脸上褪下去。

　　等到顾烨说完，宋明霄只是沉默地把行李箱合起来，站起来拉起行李箱：“我们走吧。”

　　“这么快？”顾烨慌忙地站起来提上了仙人球。

　　走进电梯，宋明霄站在顾烨身后，低头看着自己从主卧那串钥匙上取下来的萝卜。

　　妈妈，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你还了解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