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她》明不知晦

7、论坛

　　何叔走出休息室，随手带上门，往外走去，看着另一侧的走廊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拧开门去了前面。

　　超市亮堂堂的，货架上整齐有序地堆满了商品，他随意巡查了一番，绕了几行后突然被稍矮一层的一个货篮吸引，堆簇得满满当当的彩色软糖里面混进了一条半指粗细的条状物，灰黑色，越往下越细。

　　他拨去掩盖其上的东西，一团拳头大小、毛发油滑的黑色老鼠静静卧在里面，尖利的龃齿上沾了些许红色血迹，背上也有一小点。

　　何叔默不作声将老鼠收进口袋，期间他触碰到了它僵硬的身体，很明显这是只死老鼠。

　　刚咬完人就死了？是谁干的？还是它自己误食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何叔，您在这啊，找您半天了。”许无禄笑眯眯的脸出现在视线里，他很是惊喜的样子，“我们整理完了，记录本在收银台呢，迟哥也在那等着，过来拿呗。”

　　他装作无事的应了一声，揣在口袋的手不自觉攥了攥，他有些拿不准许无禄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到了多少，只能挂上笑脸走出去。

　　陈迟倚靠在收银台前，冷冷淡淡地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哎呀，何叔快去检查一下我们的劳动成果吧，赶紧拿了钥匙带我们去吃饭吧！饿了一天了都，我胃里的胃酸已经开始在消化我了！”许无禄在后面推着他走。

　　何叔只能硬着头皮往收银台去，他被推就着进了里面，桌子上干干净净，那本他递出去的本子就躺在上面，被一小串钥匙压着。

　　“哦，没问题的，你们完成得很好，咱们去吃饭吧。”何叔收起钥匙，也没有检查的意思，随便翻翻就算合格了。

　　“好，那现在就走吧，快饿死了。”许无禄面上不显，语气平常道。

　　在他们的视角，何叔十分自然的站在收银台后，完全没有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个店员一直站在那里，此时正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看着他们，说话依旧滞涩，但流畅了些许：“欢迎光临……两位客人，请问……有什么能……帮您？”

　　他与何叔此刻身影重叠着，只是店员更透明些，身型细瘦，稍壮实的何叔只中间部分被拢住，四肢和脑袋恰巧漏出，像是穿了一件黑色的半透明外衣，不过动作不受半分影响，恍若无物。

　　何叔老实地笑笑，走出来，目光还是定在陈迟身上，“走吧，里面有个做饭的地方，你们不嫌弃的话我就亲自下厨炒俩菜，绝对要比外面做的好吃，你们有没有啥忌口的？”

　　熟食？许无禄心下嘀咕了两句，见陈迟没有反应，他便笑着附和：“那就麻烦何叔了，我们没什么挑的，您按您的想法做吧，我来给您打打下手。”

　　他半推半赶的跟着何叔进了里屋，很快这里安静下来。

　　“我要买‘规则’。”陈迟盯着店员的脸说。

　　店员眼珠子滚了几圈，黑沉沉的眼瞳对上他的视线，陈迟比较高，站的又近，他只能仰着脑袋去看。

　　店员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吞吞开口：“您不需要它。”

　　“我要联系管理员。”陈迟又说。

　　“您不需要联系他。”店员这次没有停顿，几乎是下一秒就开口，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回答。

　　陈迟没有去问原因，继续说：“我看见了老鼠。”

　　店员低下头，声音放低：“它们不会伤害您。十二点了，祝您明天愉快。”

　　……

　　走廊另一头确实有一个较大的房间，透明玻璃门隔开一间厨房，另一边是放置着餐桌和高背凳子的餐厅。

　　何叔一进厨房就关了门，温和但坚定的拒绝了许无禄跟进来的打算，“油烟呛人，你就别凑进来了，而且这地儿也小，两个人伸展不开。在外面坐着等会儿吧，很快的，等端菜的时候再给我帮忙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再强闯就太刻意了。许无禄从善如流的抽身，“那我就等着吃啦，何叔你快点哦。”

　　玻璃门彻底关上，从外面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忙碌着。

　　这下麻烦了，没法盯着何叔，万一他在里面做什么手脚也防备不住。

　　不过规则对熟食的定义是什么？加热的食物都算吗？

　　身后似乎有人，无声无息到了他背后，许无禄早就准备似的转过身，指了指厨房，“何叔不让我进，自己在里面做饭，等下他端出来我们要不要吃？”

　　“看情况。”陈迟拉开椅子坐下，“你现在联系管理员，把你看见老鼠的事报上去。”

　　“现在？”许无禄瞄了眼厨房，隔音似乎挺不错的，看身影何叔应该是在切菜，但是一点剁板子的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我怎么联系他啊？”

　　“眼睛。”陈迟指向天花板。

　　许无禄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激动，“是不是我只要有这个想法，天上飘着的那些眼珠子就会下来给我做事？”

　　答案立刻就掉下来了。天花板上这时正好落下来一个圆溜溜的眼珠，就在他面前，跟他的视线平齐，上下掀合两次眼皮，卖萌似的眨眨眼。

　　见鬼。

　　许无禄吓了一跳，但还是迟疑的问：“你能帮我转告管理员？”

　　眼珠眨了眨，也不知道是靠哪个部位竟然发出了两声“咕咕”的动静。

　　听不懂。你是杨过还是鸽子啊，姑姑咕咕的，不说人话当什么传译机啊！

　　许无禄也懒得纠结什么交流障碍了，轻咳一声，对着眼珠就开始绘声绘色的汇报，甚至他怀疑这玩意是音像共传的，身板都挺得笔直，精神面貌十分饱满。

　　五分钟后，眼珠确认他说完了，又“咕咕”叫了两声，转向陈迟，静静等着他开口。

　　许无禄胆大伸手要去戳它，还没摸到就被躲开了，眼珠飞到陈迟面前不动，像是非要等他说话才肯走。

　　“你瞪迟哥也没用，他没话对你说。”许无禄贱嗖嗖凑上去，戳不到它就在它眼前狂挥手，硬是插进他们中间，“哎要不我再跟你聊个几分钟的，你再回去跟你家大人交差，迟哥不理你我理你啊！对了，你那位管理员大人什么时候大驾光临生辉一下咱这老破小？他是不是要接的单子很多啊？能不能给我们插个队什么的，这里挺急的……”

　　眼珠忍无可忍狠狠瞪了他一眼，忽然消失在原地。

　　“这就生气跑路了啊？这心理素质不太行啊。”许无禄摇摇头，“它不是去摇人过来弄我的吧？唉，要是把管理员给摇下来了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这这事儿也算是翻篇了吧？”

　　陈迟依旧保持沉默，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休息。

　　许无禄识趣地闭上嘴，有些无聊地拿出手机摁上屏幕划来划去，不知道点到了哪个app，桌面上突然弹出一个白底黑字的界面，页面中心是一个金色半月的圆框标志，底下一排黑色大字整整齐齐写着：

　　【欢迎进入欢她城论坛。】

　　什么东西？这地方还有官方的？

　　不对，也许是自己人搞的吧，毕竟人类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习惯抱团的生物，有些“前辈”更早些来到欢她城然后摸清楚这里的规矩后建了个“幸存者讨论基地”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他有些兴奋地点开图标，果然就出现几个需要填写的问题。

　　【1.您的名字是？】

　　【2.您是否已经获得了至少一张‘规则’？】

　　【3.您是否已经有了可信任的同伴？】

　　【4.您是否愿意永远留居欢她城？】

　　【5.您想要回家吗？】

　　【注：以上回答请认真填写，所有答案仅您自己可见，每个月可修改次数为一次。】

　　【当您点击“确认”后便会进入该论坛，您可以在上面发言、提问、寻人、获取信息等。每个人仅可在此领取一份电子版的欢她城的地图，仅限欢她城范围内随时随地可看。】

　　许无禄飞速打字。

　　【许无禄。】

　　【否。】

　　【是。】

　　【否。】

　　【特别想！】

　　确定！

　　论坛整体十分简洁，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十分干脆的摆出三个板块，“论坛”“地图”“个人”。

　　左上角有一串数字：3122000，在他看的这几秒内还在不断减少着，并没有什么规律，一下掉了六七个数字也有，半天掉一个数字也有。

　　在他移开目光前，那串数字变成了3121992。

　　他推测这可能是欢她城内活人的数量，或者说进入论坛中活着的人数。

　　陈迟在不在论坛里面？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去叫醒陈迟，而是在点开论坛版面顶上的搜索栏，直接搜索“陈迟”。

　　这东西估计是实名制吧，他登陆的ID显示的就是他的真名。而且他在“个人”版面里也看见了添加好友的选项，那么这就是说论坛是鼓励大家寻找信任的朋友抱团的。

　　如果陈迟是“前辈”，那么应该会留下什么痕迹的，就算是花边新闻也行啊，毕竟真人这么酷帅又高冷，没道理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吧？

　　不怎么意外的什么都没有搜到。

　　他倒是想到了这种可能，也没什么失望。

　　就在许无禄跟陈迟讨论这个论坛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一个想法。

　　说干就干，他立刻开始搜索。

　　搜索栏底下静静列着一个ID：管理员。

　　头像是一轮金黄色的满月，塞得满满当当。

　　注册时间是……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