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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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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百无聊赖的坐在窗边逗弄一盆含羞草,看着叶片随着指尖的温度耷拉下脑袋,视线落在左手腕子上一抹红绳上,摩挲着,很柔软的手感,我向窗外伸出腕子,红绳里掺杂里几丝金线,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真好看……
一只鸟雀飞过,嘴里衔的蚯蚓挣扎着,扭曲着,试图逃离禁锢身体的鸟喙。
“啪嗒!”渴求自由的蚯蚓断成了两截,而其中一半正好掉到了我的红绳上,手腕处传来一阵黏腻和恶心感。
断肢处分泌出的黄色的黏腻贴在我的皮肤上,对于本就害怕这种软体动物的我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我猛地一抖手,将不断扭动的小半截蚯蚓甩开,连忙摘下被弄脏的红绳……
怎么这么难解……我费劲地解着,一边来到水龙头前,终于还是摘下了。
汩汩水流冲刷着皮肤,冰冷的水带走了表皮的几分温度,洗净了手,捏着柔软鲜艳的红绳,不知怎地,心绪有些不安。
我看着手里的红色绳子,莫名地又想起来那只被困在鸟雀口中的蚯蚓,线一般地身躯在求生里挣扎……
谢回说这是保佑我们姻缘的绳索,这么一根细小的、大火一烧就断的绳子,真的能保佑我们的姻缘吗?
谢回……我又想起他了……最近很忙,总是三天两头的出门去,有时候要很晚才回家。
一个人待着总归是无聊的,我想我需要人声,我喜欢一点热闹,或者……陪伴?
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语言不通的村民,我惊讶的发觉我只有谢回一个说话对象了……这有些可怕……我知道他很爱我,会为我带来很好看的珠宝首饰,会为我买最新款的单反,我的一切要求他都无条件地满足。
可是……我好像有些烦躁……
好像一直被一层迷雾笼罩着的情绪突然清晰了一点……我的相机……我的相机呢……啊,在这里……紧紧握着手里的电子设备,机械地翻开着过去拍摄的旧照片,试图通过这种重复性动作缓解内心深处无以言说的不安和焦躁……
——天,就要黑了。
——天,什么时候黑的?
“阿知!我回来了!”是谢回的声音,穿透门板响彻在沈知的耳旁。
他很快来到了我的身边,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淡淡的香味隐隐约约——又是那个味道。
“谢回,你喷香水了?”“阿知,我从来不喷香水的。”
“怎么这么香……”
“红绳呢??你把它摘下来了!?”谢回突然提高了音量,握着我空荡荡的手腕,质问道。
我的手被他捏的有些不适,挣脱着,没曾想谢回的力气愈发大了,五指紧紧环握着……
我又想起来那只蚯蚓……
“谢回,放开我。”我正色对他说,眼里镀上一层清冷的情绪。
谢回也许是被我的眼神刺激地怔了一下,陡然回过神来似的,放开我的手,低声道:“抱歉,阿知……我,我就是太着急了……”
“急什么?”我揉了揉手腕说道。
谢回脸上浮现出害怕的神情,他说:“我怕你不要我了……红绳是保佑你我姻缘的,阿知,你戴上好不好?你戴上红绳,南山娘娘才会保佑我们的,阿知,好吗?”
南山娘娘是巫尼族信奉的神明,他们似乎很信这些。
“……不会。”我慢半拍地回复着。
“什么?”
“不会不要你。”
我看见谢回的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语气兴奋:“太好了,阿知你要说话算话哦……红绳呢?你放到哪里去啦?”
我指了指远处墙角处的矮几,谢回兴冲冲地跑过去拿起放在手心,又朝我跑来。
“阿知,来,戴上。”谢回一手握着红绳的扣结处,一手捏着另一边末端。
轻巧地红色绳子贴近我的皮肤,从下至上环绕着我的手腕……
我又想起那只死掉的蚯蚓……
那么惨烈,那么悲壮,听说断掉的蚯蚓可以再生,就算只剩下半条命了也能活吗?这个答案我无从得知。
也许吧……鲜艳的红绳再一次扣在洁白的腕子上,衬得有些刺眼,刺眼吗?嗯……好像多看两眼也不那么刺眼了……
是错觉吗?感觉谢回变好看了……好吧,虽然这人本来就生得俊俏。
“谢回,给我讲一讲你今天遇到的事情吧?”
“好啊,阿知想听,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今天又去治病救人啦,这次不是族人,是你们外族人——一个心脏生病了的外国老头子,要不是为了早点凑钱,我才不想治他……”
“凑钱?你最近一直在凑钱吗?”
“嗯,我想在近期多挣一点,再把族里下一任巫医带出来,这样我就可以带你出去了……我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们到世界各地去旅游,你可以拍很多很多美景!“
原来他这些天这么忙是为了……“谢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我可以拍照片卖钱,我们一起为未来做打算……”
“阿知,你真好。不过我的阿知你安心待着,很快的,很快就好了。”
“你继续讲,为什么不想治那个病人啊?”
“哼,我觉得他很坏,是个有钱的坏老头!”
“他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这些年为了治病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各种办法都试过了,还做了换心手术,但无可避免地出现了很严重的排异反应……也就是这个该死的换心手术,他是个外国人,我不知道他们国家的法律是怎样的,但听他说他的心脏是从一个活人身上取下来的……阿知,这不就是在杀人吗?”
“你们都说医者仁心,可他真的好坏,但是如果我不治好他,我担心他再去找人换心……阿知,我做的是对的吗?”
我拍了拍谢回的肩膀:“你做的很好,他有为难你吗?”如果是滥用钱权的人,那么谢回会不会被他逼迫?
“没有的,他伤不了我。明天,明天就是疗程的最后一步了,治好后就打发他离开。阿知,我偷偷报了警,保管他一走出寨子就会被送去喝茶……”
“那……你会不会被报复啊?”我有些担忧,毕竟有些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谢回举报了他,会不会……
“阿知,你在担心我呀?我可真幸福!!阿知别担心,不会的,他不敢。”谢回笃定地说。
不敢……?谢回说的是不敢而非其他词语,肯定的语气反而让我有了另一种不安,是什么呢?我在不安什么?担心,害怕男朋友被报复?
不,不对,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呼之欲出……
“好痛……”我用力抱住我的头,头脑里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疼。
“阿知,阿知!”谢回的声音在我耳边,越来越模糊起来……痛……好痛……我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用这种愚蠢的办法减缓痛苦,却被谢回拦住我挥向自己的拳头……
“阿知!听得见我说话吗?吃这个,把这个吞下去……”谢回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陶瓷小瓶子,从里面抖出了两粒青色的药丸,“张嘴。”
微凉的指尖探入口中,青涩的,发苦的药味萦绕齿尖,勉力咽了下去,头痛逐渐开始缓解了。
“谢回……”我嗫嚅着,手指抓住谢回的衣领,冰冷的银环垂吊在他的衣领,随着我的触碰发出轻微的碎响,“你……喂我吃的什么药?”
“治疗头疼的,我很早就备着了,怎么样,现在好一点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你。”我轻轻推开谢回,混乱的脑袋,无从安放的不安,和快要呼之欲出的记忆,有些高兴,“谢回,我感觉我快要想起来了……”
两人视线交汇,沈知敏感地从谢回的眼里捕捉到一丝不快……是错觉吗?谢回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啊……他望着少年展示出来的灿烂笑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谢回似乎也很高兴:“太好了阿知……”
他又抱住了我——谢回的拥抱总是那么紧,紧的我喘不过气来。
“砰砰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板的震动带动着装饰的银铃铛一阵阵清响,回荡在屋内。
“谢回……有人敲门……别抱了……”“嗯,嗯,再抱一会……”“痒……”他的长发蹭在我的颈部,引起了一阵痒意。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剧烈,似乎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谢回终于放开我,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敲门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估摸着也就十七八岁,长相清秀,留着和谢回一样的长发,服饰风格也有些相似,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一起,颇有趣味。
小少年神色焦急,用着我听不懂的巫尼族语言叽里咕噜说些什么,谢回听后也眉头微皱,正色说了些什么。
又转头望向我,我知道,这是又要出门了。
“阿知,我很快就回来,族里有些急事……”
我木讷地点点头,这样的话最近我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谢回真忙啊……我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跟着那孩子出了门,屋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坐在竹椅上,有些不想动弹,明明是晴天,怎么身上有些冷啊……
有些难过,我想我是在难过。
我的过去是怎么样的呢?遇到谢回以前的过去,是幸福的还是充满苦难的?我开始好奇起来,谁能不好奇呢,那可是我自己的人生啊。
我的家庭,我的朋友,我所经历的一切,我从何处来,我该向何处去,我是否有一对爱我的父母,是否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可是我无从知晓,无人可问,过去的我似乎并没有同谢回提起过自己的家庭,导致如今的我一无所知。
快些想起来吧……快一些吧……我不停的摩挲着竹椅的扶手,心里焦躁不安。
谢回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出去……但外面全是不认识的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想找人说说话……谁都好啊……不想再待下去了,我……我是谁……我叫沈知……我叫沈知……
我清晰地感知着时间的流动,缓慢又拖沓,像个垂垂老矣的人吃力地呼吸着,秒针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过去多久了……原来才过去十分钟啊……谢回……谢回怎么还不回来啊……
我想拍照……巫尼寨的风景已经拍腻了……
相机?我的相机呢?
沈知跌跌撞撞地从竹椅上支撑起身体,从柜子上一个个取下相机,不停地翻看着曾经拍的照片……风景,花,草,山,全是这座寨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沈知一张一张地翻找,他要找到什么,他一定要找到什么……
可没有就是没有,这些相机,全是来到这座寨子之后才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