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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完美节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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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患离开他去开门,没想到自己定的蛋糕这么快就来了。
陈湫眼睁睁看着李无患向门口走去,浑身发冷,终于在打开门的前一刻,挣扎着喊了出来,
“哥哥!”
李无患回头,陈湫紧咬着嘴唇恐惧地看着他,乞求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李无患觉得自己只要打开门,小孩就要摇摇欲坠地倒下去,只好先朝外面说,“你先放门口吧。”
送蛋糕的走了,陈湫连忙跑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李无患安抚地摸他的脑袋,“嗯……好了。”
十分钟后,陈湫狠狠地吃了一口蛋糕。
“哈哈哈慢点吃。”李无患带着个滑稽的生日帽,又给他切了一块,“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陈湫,“你过生日为什么不和我说?”
李无患躲开了小孩干净的目光,淡笑道,“我一般不过生日,没啥意思。”
陈湫似乎明白了,李无患可能也像他一样,一个人有些孤单,也需要人陪他。
——那么这个人就是我。
仿佛宝石嵌入卡槽,陈湫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他握住李无患放在桌上的手,感觉那手鲜明的骨骼和温度,温和地笑了,“以后我陪你啊。”
李无患盯着那只手,心跳空一拍,抬头,一张稚嫩的孩子面庞将他涌上的孤单心绪冲刷,真实的拥有感浮上心头。
“啊。”李无患忽然粘了淡奶油点在他鼻子上,情绪一下子开阔起来,“哈哈……”
陈湫的表情生动地变化,终于显露出与他年龄相符的活力和气质,不高兴地撅起嘴,也粘了一把奶油去抹,被躲开后着急地跳脚。
两个人跌跌撞撞倒在了沙发上,陈湫抓住机会一屁股坐在李无患胸膛上,将奶油从额头抹到下巴三道,放声大笑起来。
“哦呦小混蛋……”李无患的生日帽还坚强地戴在头上,此时已经满脸花,双手举起,“我投降!认输了,输了输了,大王饶了小弟吧。”
小猕猴桃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坐到陈湫身前,两只爪子踩在李无患的锁骨上,得意地喵喵叫。
陈湫一把将猫扔掉。
李无患笑了,“哎哎,别扔猫啊——”
接着,他的脸被陈湫双手捧住,小孩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表情出乎意料地严肃。
“我的。”
李无患听见陈湫说,声音小却宛若宣誓。
“你是我的。”
陈湫说什么也要给李无患过生日。
“刚才太着急了,你还没有唱生日歌。”陈湫把李无患按在餐桌前,把蜡烛点上,盯着他,“唱。”
李无患哭笑不得,“不是,大王,我过生日还得自己唱歌啊?”
陈湫脸一下子红了,“哦。”小声道歉,“不好意思。那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唱吧。”
李无患好久没做过这样幼稚的事了。不过自己也没多大,过了生日,十七岁才刚刚开始。而且,毕竟是过生日嘛,谁可以幼稚一下。
他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祝你生日快乐……”
陈湫稚嫩的声音传来,缠绕着烛光,缠绕着夏日朦胧的黄昏,空气中是奶油淡淡的甜味,和老街道独有的灰尘气息。
“祝你生日快乐……”
时间变慢,李无患曾经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那时候,身边坐着两个相爱的人,声音融融地在一起,每声每句都是对他未来的期许,和对彼此的爱意。
李无患忽然觉得,陈湫的生日快乐歌比那时候相爱的父母唱得还要好。
“祝你生日快乐……”
陈湫认真地唱着转音,还是很轻,一直都是,他的声音那么小,身体也那么小,仿佛一颗小小的,漂泊不定的蒲公英。
你会在这里扎根吗?
李无患忍不住这样想,你给我唱生日快乐歌,让我体会到那么久没体会过的归属感,是为了永远留在我身边吗?是想成为除了父母之外,与我更亲切的存在吗?
“……祝你生日快乐。”
最后一句歌声落下,李无患睁开眼,小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做出口型,“许愿啊。”
许愿。
可能每个人在过生日许愿时,都是最无欲无求的时候。家人围绕,餐食富足,人生仿佛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那么……
“我就希望陈湫能开心吧。”
李无患虔诚地许下这个愿望,吹灭了蜡烛,希望生日祈愿之神能够在今天,聆听他的声音。
两人分着吃完蛋糕,陈湫站起来就要往厨房走,被李无患拉住了。
李无患,“干什么去?”
“做饭啊。”陈湫道。
“傻了啊。”李无患忍俊不禁,“这才几点,难道刚吃完蛋糕就饿了?”
陈湫看了一眼装那小蛋糕的盘子,“……你吃饱了?”
李无患把生日帽摘下,起来收拾桌子,“走,今天过生日,晚上带你出去吃。”
临近盛夏,只有傍晚能得些许凉意。李无患推出他的自行车,跨了上去,歪头向陈湫示意,
“请吧。”
陈湫坐上自行车后座。
李无患回头叮嘱,“抱紧了啊。我尽量慢点骑,小道路不平,小心别被颠下去。”
在他的注视下,陈湫默默松开了放在后车座上的手。
黄昏的光从远处照过来,李无患的刘海上正落着一只小虫。
陈湫抿起嘴笑了,眯着眼睛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哈哈哈哈……”
李无患被弹懵了,正诧异着,陈湫却在他面前笑开了,笑声连成一串,弥漫在夏日的气息里,一阵晚风吹过,陈湫的头发全被吹开,眯着眼的笑容完完全全绽开在他面前。
……这个脑瓜儿弹得太值了吧,竟然看见小孩笑得这么开心。
李无患闷声憋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抬脚便蹬。
“啊!”陈湫惊叫一声,两只胳膊一下子环住他的腰,双手抓得紧紧的。
“哥!”
“哈哈哈哈!”李无患发出得逞的笑声,“抓紧了。我要加速了——”
自行车一溜烟往前开,一路穿过居民楼,穿过街上高矮不一的牌匾,穿过巨大且茂盛的梧桐,穿过各种气味的风。
陈湫感受着单薄衣衫下肌肉,随着蹬车的动作,李无患的腰部有力地摇动,呼吸传过胸腔带着滚烫血液在这副躯体里流淌。
李无患的背很宽,他们此刻贴得那么近,陈湫用手就能丈量他肩膀的长度。
他悄悄抬起头,望着少年微微翘起的后衣领,食指和大拇指张开,比量了一下。
无数梧桐叶子正在李无患的脊背上爬过。
两列飞驰而去的树木展开无尽夏日长廊,将两个少年笼罩。陈湫一直紧紧收回的双腿不由得放松,双脚来回摆动,风正顺着小腿爬上来,地上滚动的小石子一闪而过。
自己坐着就走了好远的路。
陈湫收回目光,将脸颊牢牢贴在了李无患的脊背上,悄悄吸了一口气。
是……奶油和洗衣液味。
陈湫忽然觉得自己闻到了不得了的味道,一对耳朵红了个透顶。
他们在一家饭馆停下。
李无患锁了车,钥匙在指间轻盈地一甩,冲陈湫偏偏头,“走,哥请你吃顿好的。”
余晖一寸寸收走它的光晕,外面的天逐渐黑透了。
马路上车灯路灯都亮起来。
一辆出租在饭店前停了下来,一位男士先下了车,他穿得比较正式,一件白色衬衫打领带。
他绕过车尾,来到马路这边,帮一位女人开了门。
女人的头发明显刚理不久,纯黑色波浪卷,把人衬得年轻许多。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紫色碎花连衣裙,下车时款款笑着,把手放在了男人手上。
两人并排走了进去。
李无患点了三菜一汤,加上一大份米饭。
陈湫才吃了半碗饭就饱了,放下筷子默默看着他吃。
李无患把他碗拿过来满上,“多吃点,你看你瘦的一点肉也没有,会生病。”
陈湫往嘴里塞了一口,实在觉得有些饱,但看李无患朝他笑,只好艰难地继续吃。
十多分钟后,陈湫撑着桌子,“哇”得一声吐了。
“咳咳……”
李无患连忙到他身边,“陈湫!”
陈湫只呕了一小口,接着咳嗽起来,半分钟就缓过来了,朝李无患摆手,“……没事,我没事哥哥。”
看他这样,李无患的心仿佛被捅了一下,很快想到原因,恨不得也给刚才给陈湫添饭的自己来一刀。
“湫湫……”
李无患扶着他肩膀把人扶起来,喉头发紧,“刚才吃不下了怎么不说呢?”
陈湫狼狈地抹了把脸,他也没想到会吐,刚才应该是刺激到了,不是那半碗饭的事。可李无患已经把这件事归为自己的错,情绪低落,眉眼都紧绷起来,叫服务员过来打包了。
这顿饭……不欢而散。
真扫兴。
陈湫低着头,看向地上那滩呕吐物,喘不过气。
他真扫兴。任谁都会被他恶心得吃不下去吧。谁都会,包括哥哥。
那么好的哥哥,第一次请他吃饭,自己却吐了。
曾经……
陈湫偏过头,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灯光朦胧,他想起了八岁的时候,在寄养家庭里的第二天晚上,他发了烧,但没敢说。一家人被人请客出去吃,他因为吃得太荤吐了一地。
陈湫烧得头晕,浑身滚烫,别人的母亲抓住他的胳臂把他拎进洗手间,冷水冲在脸上又灌进他嘴里。
陈湫趴在洗手台上不敢放声大哭,因为清理他的人盯着他眼睛告诉他,今天是很重要的饭局,他给家人丢脸了。
“早知道不带你来了,真扫兴。”
女人清理好他,用纸巾将他满脸冷水擦掉,“看你吐的,恶心,谁还吃得下去?”
果然,一出去,饭桌上的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寄养家庭别人的父亲正冷淡地看过来,扫过女人和她牵着的自己。别人的姐姐也冷漠地看过来,离他吐的那滩东西远远的。
那时候陈湫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东西,和地上的呕吐物没什么两样。
李无患打包到一半,发现陈湫低着头不说话,又开始心疼,自己把小孩都弄成什么样了。
“湫湫。”
李无患拍拍他的肩膀,“对不起啊,以后我会注意的,你吃不下就不吃了,没人会怪你。”
李无患视线一偏,发现陈湫正看着自己吐的,“好了好了,你别管,我收拾。”
他要来拖把,很快将那东西打扫干净,朝小孩抬头一笑,才发现陈湫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泪水簌簌地落下来,一颗正挂在下巴尖上。
李无患傻眼了。
“湫湫……怎么了?”
陈湫握住他一只手,摇了摇头。
李无患觉得这孩子心里肯定藏着许多事,不忍心问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握紧那只手,“别哭。今天我生日啊,咱们都高兴高兴。怪我。明明知道你饭量小还逼你吃,是我的错。”
陈湫头摇得更厉害,“不是的,不是的。”
两人安静地结束了这顿饭,一前一后走出来。
晚风将闷气吹散,李无患的电话突然响了。
“喂?您是……”
听见那边的声音,李无患的表情变了,诧异地看了陈湫一眼,“哦哦,对他在我这里,我把电话给他。”
陈湫意识到什么,望着电话呼吸变轻。他慢慢地接了过来。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