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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遥萤照雪 (下)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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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周/十周年纪念】遥萤照雪 (下)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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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啪”——!
一方惊堂木,惊醒四座客,青衫的先生折扇一开,哗啦啦如风啸而过,摇头晃脑,声音似千年游梦。
“话说那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恨耶?爱耶?请诸位到三十三重天走一遭——”
底下有熟悉的客人,朗声笑道:“先生,莫不是又要讲那孙大圣大闹天宫?”
周遭附和道:“倦了!换场戏罢!”
青衫先生神在在悠哉哉,神秘一笑:“非也,非也。今日我们便来讲讲,那瑞兽凤凰的故事。”
“凤凰?”底下奇道,“那有什么稀奇?不都是那些个有凤栖梧、吹箫引凤的老三套,早就腻味啦!”
“非也,非也。”青衫说书人不慌不忙,满脸带笑,“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三十三重天上的凤凰,既是神兽,通了神灵,化为人形,识得人世间七情六欲,自然也生了情。既生情爱,便有了情执,既有了情执,便生了情障。”
有人笑道:“从未听闻凤凰也能生情?可凤凰若是生了情,和凡人又有什么两样?”
青衫人颔首道:“是故人仙相差无几,这生了情了凤凰,却不懂得情爱,最后落得个——”炯炯有神的双目朝着四周一探,微微一笑,“肝肠寸断、魂飞魄散的下场!”
语毕,一室寂静。
顷刻,一人从惊诧中回道:“这算什么故事?套上个俗套的话本罢了!”
众人随之哄笑道:“先生啊,说书技艺可是退步不少!”
“然则凤凰瑞兽,竟也为情所困?先生莫不是诓了大家!”
坐在长桌后的青衫人,含笑倾听,不作辩解,末了,只是一道轻笑。
“世上多少痴男怨女,天上便有多少痴仙怨神,这天地之间,凡所有灵,皆有情欲,各位看官若是不信,罢了,权当听个笑话……”他毫不在意地颔首,又回到了最初那神神叨叨摇头晃脑的模样,惊堂木一落,字字清晰,“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听说了么?”
“什么?”
“东街瓦子里的说书先生今天闹了个大笑话呢!”低笑一声,掩住了唇,“编了个凤凰生情的故事,惹得大家发笑呢!”
“凤凰也会生情?”
“谁说得准呢……这天上的凤凰生不生情倒是两说,听说那城北神秘莫测高不可攀的晏家可是要办喜事了。”
“是谁办喜事?只听闻晏家的少爷,是个神仙托生似的人物,可惜天生是个病秧子,也不知能不能捱得过今年冬天?”
“这便是成亲的缘由。”压低了声音,“冲喜。”
长长“哦”了一声:“原是为这个——”罢了,又看戏似的摇摇头,“不知苦了哪家的娘子?”
……
天色向晚,昏黄云霞。
红娘在耳边宽慰着:“小周,你也莫要为了他不曾亲迎你感到伤心,之前那六礼,哪个不是珍重你……”
周翔望向铜镜里的面容,他虽是男儿,如今却打扮成娇娘。长发低盘,发髻顺在脑后,红娘为其戴上那金色额冠,又为他别上白兰花耳坠,低声道:“中心一朵重台莲,重重皓质一重心,左右长生藤,垂下万里云……虽说你是男儿身,今日喜作美娇娥……”她如母亲般拍了拍青年的脸,笑道,“这对你而言,未必是坏事。”
周翔没有说话,他是男儿不假,却不知为何,托生了半副女儿身。
这件事原是没多少人知道的,今日作他红娘的,便是当年为其接生的。周翔生下来便没有了父母,接生的娘子见他可怜,半是抚恤至今,这门亲事,便也是她做的主。
“那晏家的小公子,身虚体弱,养在深闺人未识,只是也听说是个好的,怪也只怪命不好。”她看着眼前挺拔如松,换上了玄红色喜服的青年,道,“这通身的打扮真好看,虽说你们不曾见面,也足见爱重你。”
说完,望向窗外,算了算时辰,吉时快到了。
院子外八抬大轿早已经候着了。
“吉时已到,还请夫人入轿——”
轿夫的声音如唢呐响彻云霄。
周翔站在轿前,回头望了红娘一眼,忽地道:“往后,我还能回来看看你们么?”
红娘眼睛一红,哽咽道:“走吧,走吧,莫要回头。”
周翔不说话,却挪不动步子。
红娘赶紧拿出手绢,抹泪道:“什么个脾气,若是你想回来自然是好的,我们还能撵你不成?走吧,走吧,莫要误了良辰美景——”
周翔伸出手指,替她擦了擦泪,额冠垂珠下,微微一笑:“万望珍重。”
说罢,抬腿上了花轿,稳坐轿子中央。
“起轿——”
轿夫一道大喊,红帘如雨垂下。
周翔望着这一面红色的镜子,不知道未来是该如何。
听说新娘被接到夫家那日,不少人会“闹”,在路上故意使坏,让花轿颠簸是为常事,更有甚者还会故意带着空着肚子的新娘绕远路,周翔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想这一路平顺,他稳稳当当坐着,一路上除去迎接的唢呐,连个颠腾都没有。
他十分紧张,听闻这晏家向来神秘,只是在城北有一处巨大的宅子。可从来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行当,以什么营生,只知道那朱门玉户常年锁着,不让人窥视半分。
如今他既要做那个病殃殃小公子的娘子,不知那小公子长相人品是何种模样……
周翔低下头,额前垂下的金丝珍珠也随之晃动,他长指抚摸着身上的玄色的云锦,这金云暗纹,如他飘渺不定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行过了几条街,耳畔那些窃窃私语也没有了。
轿子停了下来,只听轿夫恭敬道:“还请夫人出轿。”
周翔在轿中坐了片刻,而后,缓慢地撩起那大红色的喜帘。
他微微抬头,天色已经成了同样的暗红色,霓虹晚霞,美不胜收,却无端让人心生哀情。
只见那高高的朱门,被打开了。
周翔孤身一人,踩在红云铺成的路上,拾级而上。左右两座石狮子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只有它们,无论怎样都驻守着空荡荡的宅院直至终老。
而如今,这空荡的宅院,迎来了第二位主人。
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周翔猛地回过头去,只见红门倒映出两道高挑身影。
——“周翔。”
这声音,清冷如泉,可泉水也有被日光照拂的一日,这声音,却像被禁锢在千年风雪之中。周翔只觉心中一酸,再回头时,只见庭院正中站着的少年,穿着同他一样的云锦玄服,金红滚边,黑发如云,左右的垂发编成辫子藏进了云里。
他对着周翔揖了一礼。
周翔只见流霓洒下,风吹兰馥,那少年美得令他心中一动,亦是一痛。
周翔紧抿双唇,郑重地让了一礼。
如此三揖三让,是为隆重迎宾之礼,表珍重之心,爱慕之情。
晏明修上前,同他并肩而立。
他比周翔高出了半个头,身段颀长,面容美而苍白,他没有看周翔一眼,只是低声说:“走吧。”
万丈霞光之中,周围杳无人迹,哪里像恢弘大宅子应该有的样子?
周翔不敢看那教人惊艳万分的脸庞一分一秒,他只是心跳如雷,却又不知如何掩藏,只希望晏明修莫要听到才好。
于是只能朝着四周偷偷看,却发现偌大的宅院里,空无一人。
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缓慢而庄重地行过一院又一院。
行至花园,风动菡萏,一阵甜润芬芳。
周翔只觉眼前一阵恍惚,他明明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莲花,缘何却像早已同它们相识?
晏明修默默地看着周翔出神的侧脸,待到对方自觉窘迫,回过眼,一不小心眼神又撞上了眼神,周翔只觉得那眸中荡漾的情绪,他不明白,可既不明白,缘何心痛?
晏明修温柔地说:“我们继续走。”
周翔眼圈一红,点点头,喉咙却像有了千言无语,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只知道,晏明修的眼眸,比话语还温柔。
而他好像遗失了这部分温柔。
二人在阒寂无声的莲花香中走过空旷无人的正厅,走过蜿蜒曲折的长廊,然后推开了卧寝。
红烛在上,红绸迎风。
晏明修将他引至一处红盆旁,周翔明白,这是要行沃盥之礼。
烛光映照于他额前的金链珍珠,继而水中也潋滟璀璨。
周翔将手放置于盆中,正反两净。
抬眸一看,晏明修已经在等他。
周翔心中微微一颤,两人齐行缓步,于矮桌前相对就席而坐。
红色云绸,金色祥云,上面已经放好了鼎筷。
两人默不作声,共牢而食。
浅尝了一口,却不知是什么牲畜的肉。周翔放下筷子,继而拿起那半瓢葫芦,微一扯动,红丝带上连接着的另一瓢,亦是在动。
周翔略一停顿,看着晏明修,红烛摇曳,灯影下的晏明修,美得如九天玄女,皓腕凝霜雪,人胜天边月。
两人各执一片以醑,继而交换再饮。
行了合卺之礼,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戮力同心。
天地玄黄,共证此刻。
周翔静坐着,看着晏明修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
温热的气息和冰凉的手指拢起他的发髻,他觉得有些发痒。
“别动。”晏明修轻声说,于是周翔便不动了,感受着绑在头发上的红缨带被解开。
晏明修却忽然笑了一声,很短暂,却令周翔有些困窘,摸不透自己这未来丈夫的心思。
原以为是个病秧子的,不好伺候,竟然真如传言中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
晏明修解开红缨带,朝着天地一礼。
又从矮桌上拿起那把备好的剪子,剪下一缕周翔的黑发,握紧手中,晏明修坐回了自己那一方,苍白颀长的手指将那把剪子递到周翔手中:“该你了。”
周翔起身,额冠摇晃,他坐在晏明修身后,手指发抖,捏起一缕乌云柔滑的发丝,轻轻剪下,晏明修自然地回过头,沉默着从他手中接过,这一切都发生得刚刚好,就像知道周翔的动作,读得懂周翔的气息,就像他们曾如此紧密相贴过千百次。
周翔心中一乱,却见一滴眼泪从晏明修眼中坠下,泪珠落入合二为一的黑发之中,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晏明修看着那束在一起的发丝,眸光闪动,然后闭上双眼,将它们放在脸边,轻轻地蹭了蹭,表情如琉璃般易碎,却又似如获至宝般满足。
“从今往后,周翔,你我结发为夫妻……”
周翔忽地涌出一种不该有的冲动,他太想把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夫君搂在怀中,柔声问他缘何大喜之日,这般难过。
晏明修两人头发放入一个精致的红木盒中,周翔见到,盒子之中,有一只雕工造型极为粗糙的红木小鸟,与周围精致的红木盒如此不符,可他偏生觉得胸口一阵热流,再抬头时,眼眶却湿润起来。
晏明修向他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双手相执,一冷一热。
双目相对,千言万语,却不必说。
执手盟誓礼,结为夫妻,只听晏明修启唇,声音很低,也轻如鸿羽,话语很重,重如泰山。
“周翔,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是那首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的《上邪》。
周翔愣了愣,眼前似乎闪过太多东西,可它们走得太快,模糊不清,他什么也看不到,最后,只能双眼怔然下泪,颤抖着、不自觉地接上那后半句的话。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