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叙—躺平后看见了天空》雪蒙蒙

7、勇气

　　其实故事的前半部分是这样的，在李青青的哥哥出生后，全家就决定不要再生孩子了，因为第一个孩子已经是男孩了。李青青的妈妈在生完第一个孩子后就戴上了避孕环，谁也没有想到一年后又怀孕了。这突如其来的孩子让全家都慌了，全家围在一起开了一次家庭会议，李青青的爷爷奶奶觉得没有必要生这个孩子，家里条件还不好，应该把这个多余的孩子做掉。李青青的爸爸则是决定听自己老婆的，他老婆想生就生，不想生再去做掉。最后李青青的妈妈决定生下肚子里这个多余的孩子。因为她觉得家里只有一个男孩子会太孤单，如果再生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就可以做个伴一起玩耍了。
　　李青青只选择记住了故事的后半部分，故事的后半部分就是她的爸爸妈妈是如何东奔西跑生下的她。最开始爸爸妈妈给她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李青青并没有什么感觉。慢慢的随着爸爸妈妈一直和她讲这个故事，几年后李青青就有了一种现场的参与感，并以此为豪。她觉得爸爸是这个世界上的男英雄，妈妈是女英雄，而自己则是个小英雄。每次在家里受委屈后，她都会用这个故事来安慰自己，然后还要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不该惹父母生气，这样李青青的性格从小就形成了。长大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李青青永远都是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就连男朋友打她，她都觉得是自己错了，是自己惹男朋友生气了，所以他才会动手打自己的。
　　有一年李青青从南方回到老家去过年，她觉得这些年没在父母身边尽孝，心里很是愧疚，回到家里后她什么活儿都抢着做，包括伺候他的哥哥，她的哥哥三十多岁了依然没有学会做家务。李青青在家里帮着妈妈伺候着一家人，洗衣、做饭、烧锅炉……还有瘫痪在床的奶奶。有一天李青青的爸爸喝了酒，把李青青叫到跟前说：“家产都是你哥的，咱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你哥的”。李青青咽了一口唾液，笑着回应说：“嗯，行，我也没打算要什么”。李青青的爸爸突然又以玩笑的口吻说：“家产都得给你哥，但是你得给老爸养老，我和你妈都得指望着你给养老呢！”。李青青听到这些话后，心里又酸又怒，可是她还是强忍着眼泪笑了笑说：“爸，你这有点偏心啊”。李青青的爸爸笑着回答：“不偏心，我大姑娘有能力，要么爸能指望着你嘛！”。李青青想哭，心里又酸又怒，可是她还是笑了一下，然后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爸爸。李青青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她觉得羞耻。她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她笑着说：“我去厨房帮我妈干活儿去了”。说完后就加快脚步往厨房走去。在进入厨房之前，她悄悄的擦去了眼里的泪水。然后开门进入厨房帮着妈妈洗菜。洗菜洗了一半的时候，李青青的妈妈突然开口说：“以前答应给你的那只羊卖了，卖羊的钱家里花掉了”。李青青愣了一下说：“哦，行，我也没想要”。此刻李青青才明白过来，爸爸不是真的喝多了，妈妈也不是说错了话。这时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情。有一次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聊起过别人家的家产分割问题。李青青的妈妈当时就表过态，她的意思是家产要给儿子，她的意思是从古至今没有给女儿的这种做法。李青青当时反驳过妈妈，李青青说：“不论儿子女儿，家产就应该平分，因为父母老了以后是要儿女共同给父母养老的，女儿也是要出养老费的，既然这样 ，家产就应该平分。如果家产全部留给儿子，那对女儿是不公平的”。李青青的妈妈对李青青说：“哪有家产给姑娘的，姑娘最后都是要嫁出去的”，还没等李青青的妈妈说完话，李青青的哥哥就说：“就是，你看谁家把家产给姑娘了，除非那家没有儿子”。李青青继续吃饭不再说话了，因为她觉得全家人都站在哥哥那一边，没人站自己这边，从小大大每次她和哥哥争吵一些问题，家人都觉得哥哥是对的。当初聊起这个话题的原因李青青还清楚的记得，是因为村子里有一个老头在他的老伴儿去世后，把家产都给了自己的女儿，然后和女儿一起去生活，也就是让女儿给他养老了。可能是在村子里他还有两个儿子的原因，村民们都说“这个老头老糊涂了，怎么可以把家产给女儿呢，那是让外人占去了啊……”。村民们一致认为老头的这种做法是不对的，很多村民都觉得他让他的两个儿子在村子里抬不起头了。这件事在村子里被村民们讨论了很久。李青青的家里人也在讨论。于是就有了以上的对话。这一次李青青回家过年，拼尽全力的帮着家里干活，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父母把自己养大不容易，自己要多尽孝道。她没有想到父母会这么直白的对自己说这些话。李青青的心里想：难道在父母眼里，自己费力的做这些活只是为了家产吗？”在李青青和哥哥都没有结婚的情况下，李青青的父母就开始分家产了，李青青心里很不是滋味，并不是因为没有分到家产，而是因为自己的付出在父母眼里就好像在耍心机为了得到家产一样。她真的想要去争家产父母这样和她说她也不会如此的伤心。她付出的一切不被父母认可也就罢了，现在父母竟然对她宣判，宣判她已经是一个外人了。虽然李青青在这个家里受到过很多委屈，但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更让她难过、绝望。
　　李青青这样安慰自己说：从小到大自己吃的用的包括读书的学校都比哥哥的好，家产的事情父母也只是思想的受害者而已，不能怪他们，况且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去要家里的什么东西。即便是李青青这样安慰自己，她的心里依然很难过。刚过完年李青青就离开了家，她又回到了男朋友那里，现在只有那里是自己唯一的退路了。后来的两年里每当她的爸爸妈妈问她是否回家过年，李青青的心里都是酸酸的，她都以工作忙为借口说不回去了。只有李青青自己清楚，以后不论再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她都不能再无所顾忌的逃回家里去了。虽然她也很想家，可是那里又好像不再是她的家了。她和她的男朋友在出租房里过年，哪怕她的男朋友依然动手打她，她却没有勇气离开，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分完家产后的两年，李青青的父亲便检查出了癌症，在过了一年后她的父亲就去世了。她再也不用想着如何逃离父亲了，因为在家生活的很压抑、很不自由，她想要逃跑、想要自由。逃跑后她又想家，然后再回家，再逃跑。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独自面对生活了，她的男朋友就成了她逃离父亲的唯一退路，就这样反反复复的逃跑。逃离男朋友的时候她就回到家，逃离父亲的时候她就又回到男朋友那里，就这样李青青和男朋友同居了十年。磕磕绊绊、跌跌撞撞、迷迷糊糊的活了这么久，直到父亲去世这一刻，李青青才感觉到解脱，她终于不用再去想如何逃离父亲了。在她的父亲去世那一刻，李青青的心里突然就有了独自面对生活的勇气。
　　李青青曾经渴望被认可，渴望被人爱，渴望成为谁的唯一，可是就在父亲去世的这一刻李青青好像懂了，自己想要的这些都不过是为了逃离父亲而想要给自己找的退路而已。想到这些，李青青只觉得好疲惫，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她找到了一块草地，她感觉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一样，她躺在了草地上，闭上了眼睛，她感受到了微风从自己身上吹过，她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蜷缩成一团。过了很久，她终于觉得自己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下来，她翻了身平躺下来，现在的她没有任何情绪，她慢慢的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天空，只是看着天空，这时候李青青突然看到了和小时候一样的天空，这么美丽的天空李青青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那个时候小小的李青青躺在自己家的毛驴车上，毛驴已经拉去吃草了，只有一个木车在院子里面放着，小小的李青青因为做家务很疲惫，想逃离父母，可是又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于是就躺在了外面的木车上。当时的她也是和现在一样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似的，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可是当她平躺下来时，却发现了天空，天空是那么的广阔，那么的美丽，她的内心里不再有怨言了，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小小的李青青感觉和天空融为了一体。她看着天空，觉得自己浑身都轻松了下来，身体也渐渐生出来许多力量。她好想一直停留在此刻。就在她沉浸在这美好感受里的时候，李青青的爸爸喊她：“干什么呢，还不快点进屋放桌子端菜！”。父亲是声音瞬间打破了这份平静和美好。还有一次是夜晚，李青青从屋子里拿出来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她又一次的感受到了天空的广阔和夜空的美丽，她看着天空的星星又一次感觉到好像和天空融为了一体，就在她沉浸地欣赏星星时，被妈妈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妈妈说怕她被蚊子咬了，让她抓紧进屋，没过一会爸爸又喊进屋。李青青在家的时候，她的父母从来不让她一个人待着，如果他们看见李青青安静的自己待着，就会安排家务活或者其他活儿让她去干，又或是要和她聊上几句，直到打破李青青的这份安静为止。李青青的父母总会在李青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把她拉出来，他们不允许孩子那么专注，这是李青青从小到大也没有搞明白的事情。从那时起李青青就再也没有抬头看过天，她也害怕一个人待着，每当周围环境安静下来后她就开始恐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让李青青意外的是，自己再一次看到了天空，天空依然是那么辽阔，依然是那么美丽，天空好像从来没有变过。她感到浑身放松下来，再一次的和天空融为了一体。这一次没有人打扰她，因为她躺在了辽阔的草原上，而周围没有别人。
　　李青青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完整，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终于有了再次活下去的勇气。她收回了自己对外界的所有期待，也不再害怕无处可去，她再也不用去逃了，此时此刻，李青青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自由，自己是如此的富有。她想起了自己在读小学之前那本还没有读完的小红帽与狼外婆，李青青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