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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根魔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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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悬枝头,林影窜动。
蝉鸣嘶哑压不住鞭子响亮的破风声。
她双膝跪地,被一道沾水鞭子抽中,火辣辣的痛感贴着肉,意识恍惚:自己虽没能杀掉魔王以昼,但也不至于在地狱被小鬼如此抽打。
只听那人嗓音尖锐,恶狠狠道:“江怡眠,你一修仙废柴也敢抗我的命令?今日这后山采留影草,你非去不可!”
江怡眠?她不是最强魔女伊弥安吗?
话说这人又是谁?
还未细想,一道鞭子裹挟着风又至。
她正欲闪开,却发觉这副身子迟钝不已,手脚僵得难以提起力气,结结实实地挨上,疼得她两眼一抹黑,栽倒在地。
“前面便是后山,那里恶兽群生,又毫无灵气,我们修仙者使不上术法,反正你这傻子也不会修习,派你进去岂不正好?”一双花纹鸟皂靴进入视线。
江怡眠抬眸,瞧见一位男子,肥头大耳,满肚子油包,想来他平日肯定天天设宴摆席,花天酒地,纵享奢靡。
况且这是什么歪理邪说,他们会使术法的打不过,难道她一个废柴能活?
如此恃强凌弱,要是让猫猫小姐看到,不得把他们变成大肥猪,挂在壁炉旁,下课后再罚去打扫魔药教室。
江怡眠气鼓鼓地瞥一眼大肥猪。
大肥猪像是没想到会被瞪一眼,吓得连连退后几步,慌了神。
往日任凭怎么打骂她都没什么反应,今日作态却完全不同,仿佛人偶生了魂似的。
他眼骨碌一转,为自己打气,上前一步,指着鼻子骂道:“你这小妮子还敢不服气,别以为你还是那个玄清宗宗门之女,你阿父早就不要你了,不然怎会把你弃养到这山脚下,任你自生自灭,如今可没人为你撑腰!”
大肥猪少年唾沫横飞。
半晌,江怡眠才堪堪反应过来。
她不是死了吗?被魔王杀了。
这怎么复活成修仙废柴江怡眠,还被亲爹丢到山脚?
昔日曾在猫猫小姐那偷读过几本普通人写的故事书,人家不是变成伟大的游吟诗人冒险新大陆,就是成为万人敬仰的教廷圣女福佑子民。
她倒好,来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修仙?还有什么术法?
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嘛。
江怡眠回过味来,脑袋正晕乎乎的,又被大肥猪揪起耳朵,从地上扯起来。
他只管自己叫骂撒泼,倒是吵得江怡眠快要聋了:“本大爷再说一次,替我去后山采留影草,我明日就要,不然我定用这鞭子将你活活抽死!”
大肥猪甩开手,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嫌恶地擦擦手:“三年一遇的炼药比试在即,我可是要借此一鸣惊人进玄清宗,与你这废物可不同。”
说着,腰被他猛踢一脚,江怡眠吃痛踉跄几步。
“北问神君,南请诸圣,结界,封。”
江怡眠回头,见大肥猪指法变换,竖起一道无形之屏,隔绝两人。
她伸手触碰结界。
它和魔法禁锢屏障相似,人出不去,四脚蚊虫却是通过自如。
“这结界已开,你一废物定破不了,且向山里去,我在此处等着你带留影草归来。”
他摆正肥肉挤压的身躯,下巴一昂,临走时还不忘朝江怡眠吐一口唾沫。
难听的嗓音渐远,她耳边终于清净。
周围树高蔽天,只剩一条幽静小路不知延伸到何方。
地面一洼水坑,映出她稚气未脱的样貌,十四五岁上下,头发乱糟糟得像鸡窝,脸蛋东一块西一块地沾上炭灰,衣着褴褛,露出一大截手腕脚踝,不知是几岁时被人随意捡起一块麻布做给她穿。
夜间山雾正浓,越往深处走,越阴湿。
“好冷。”江怡眠不自觉搓搓手臂。
说什么让她去找留影草,她又不知道草的样子,这后山还那么大,她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更何况大肥猪还说,无灵气之地里恶兽不计其数,不知道有多少修仙者误入,被它们吃得一干二净。
她的魔杖不在身边,一个人可不经打,要是猫猫小姐在就好了。
突然,身旁灌木丛悉悉索索地响。
“谁?”
江怡眠警觉,边默默祈祷伟大的魔法之主能够庇佑自己,边踮着脚,挪动步子,半弯下腰,拨开草枝。
只见一通体雪白的兔子掠过,跳步跑开。
江怡眠拍拍胸口,虚惊一场。
就在这时,耳侧传来“呼哧呼哧”的兽喘声,一对“红灯笼”在她头顶亮起。
江怡眠原地愣住,头顶上是黏腻的水感,湿漉漉的。
她屏住呼吸,撒腿钻入灌木丛。
“哇恶兽爷爷,我不好吃的,我几天没洗,身上臭烘烘的,你快去追外面的大肥猪,他肉比我多多了。”
恶兽在后追击,她不敢停下,不断划开风,混乱中慌不择路,在林间冲撞。
“啊——”
结果没注意脚下,她被绊倒,作球滚入山谷,皮肤被石子刮得生疼。
惨叫声穿透山林,惊起鸟飞兽走。
江怡眠不知自己翻过多少个跟头,许久才来到平地,四仰八叉地躺着,眼前星星乱飞。
她缓了好一会,甩甩头,头没掉,而后动动指尖,手还在,最后再摸摸脚,腿没断。
江怡眠叉腰站起:“我就说魔法之主肯定会保护我,小小恶兽,跟丢了吧哈哈哈。”
她正开心大笑,却感觉地面轻微震动,疑惑地收敛笑容,发现高处“咚咚咚”地滚下来一个庞然大物。
江怡眠定睛一看,迅速远离到几百步远,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竟然是恶兽。
它此刻因为冲击还晕着,龇牙咧嘴,炫耀般展露寒光和齿间挂起的血肉,全身覆盖鳞片,朝外立起。
她只好安慰自己:“也就一只嘛,若是魔杖在手,除恶兽这种事定是不在话下。”全然忘却她逃跑的雷霆之速。
怎料地面又开始震动,配合剑鸣炸响。
江怡眠躲到树后,暗道:“不会吧不会吧,今天出门没让猫猫小姐占卜这么霉的吗?”
她害怕地闭上眼,想看又不敢看,眼皮睁开一条缝,虚虚地偷瞄,而后睁大双眼。
诶?不像是恶兽。
江怡眠看不清,迈出一小步,见那团红东西没什么反应,又跨出一大步,最后小跑向它。
她歪歪头,眼前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是个十七八岁少年,白衣浸血。
江怡眠往他鼻尖一探,呼吸微弱,半死不活。
“得先救人才是。”
她连忙将人拖到湖泊边,衣袖蘸水,为他擦去血迹。
少年的容貌逐渐清晰,她恍了神,不自觉感叹:“好漂亮的人啊。”
虽然负伤,但唇色红润,鼻梁高挺,一双剑眉飞斜,眉间缀上一点红痣,白色发带束起长发,自带清雅矜贵气质。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活。”
江怡眠喃喃自语,而后捧起一口水,喂进他唇里,轻叹。
“我也算仁至义尽,剩下的看你造化,魔杖不在,我便无法使治愈咒,这深山老林恶兽到处都是,药草多半也是指望不上的。”
她话音刚落,忽地听到一阵喵喵叫。
江怡眠猛地回神,寻找声音来源。
不远处,一双蓝绿色的猫瞳显现,美得像是湖泊倒影里的森林。
“好久不见,伊弥安。”
“猫猫小姐。”江怡眠惊呼。
它迈着猫步,扭动漆黑的身子,高高翘起尾巴,跳到江怡眠怀里。
见到熟人,它心情不错。
猫猫小姐伸起懒腰,慵懒地舔舔猫爪:“还以为你彻底死了。”
“比起死死活活,我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江怡眠坐下,学它翘起脚尖。
“真相就是如你所见,关于死死活活。”
猫猫小姐顿了顿。
“魔王想毁掉魔法学院,让魔法界陨落,我们前去阻止被杀,然后又穿到名为修仙界的地方重活,顺便带过来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江怡眠托腮,故意逆毛抚摸它,有点不喜欢猫猫小姐故作淑女,打哑谜。
猫猫小姐抖了抖毛,撩起眼帘:“魔法学院。”
江怡眠蓦地抬起眸子,眼底流光涌动。
哈?魔法学院被她们带过来了?
湖泊前,她眺望视野中缓慢显现的建筑,熟悉而又陌生。
学院最上方尖顶饰折倒,插入拱廊,而屋顶布满藤蔓,月光从漏洞照入。
透过破裂的炫彩窗玻璃,她注意到内部一片狼藉,蛛丝布满角落。
小昆虫爬过东倒西歪的魔法书,推到魔药瓶,让碎片扎入毛茸茸的地毯。
拱门前的石碑处,“魔法学院”的刻印依旧,不过此时苔藓疯长。
猫猫小姐爬上她的肩头,齐望:“我用全部的魔力将它隐藏,但这也导致我不能离开太远。”
“原本想着你来,我就能脱身,现在嘛,我似乎至少会有一段时间只能待在这。”猫猫小姐意有所指。
江怡眠噤声。
的确,她醒来后,没能感受到与魔杖之间的联系,而魔杖也不是什么随意从草堆里捡起的一根树枝便能替代。
江怡眠转转手臂,出声道:“我会找到魔杖的,不会太久。”
“决定了?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你拥有新的身份。”
江怡眠垂下眸子,抓住衣角,摩擦。
魔法界已然陨落。
她是最强魔女,保护魔法界到最后一刻的最后一人。
所以她不愿让魔法学院仅是作为念想,毫无用处地待在陌生世界,再也无法重现魔法的辉煌。
江怡眠骑过扫帚,也带过猫猫小姐在碧蓝天穹下遨游,曾与无数把扫帚做伴。
她们向着沉入山谷的太阳追逐,让夕阳记录她们自由的背影。
她记得。
因此她在,魔法学院便在。
清新的草木香钻入鼻尖,江怡眠深吸一口气:“在新的身份之下,我仍是魔女伊弥安。”
“我知道了,作为魔法学院的守护灵,我与你同在。”
猫猫小姐蹭蹭她的脖子,痒痒地挠到她心里。
“学院特殊,是由魔力凝聚而成,需要你吟唱修复,在你找回魔杖后我会教你。”
“但似乎——”它话锋一转,“要先处理一下被我们忽视的小家伙。”
猫猫小姐毛发炸起,亮出利爪。
一人一猫对视一眼,回首转身。
先前掉下的恶兽不知何时苏醒,喉间低吼,连带着空气震动,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