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很抱歉呀》小鹿吃饼干

4、第 4 章

　　第四组
　　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没有人愿意听，武东老师也把我当成了小偷，我本来就不像其他小孩那样活泼，在学校里也没有朋友，跟我说话的对象只有红姐姐、桥阿姨还有阿花，我想跟武东老师辩解一下，他是这个学校里唯一跟我说话的人，可是我看到他就开始紧张，大脑不由自主想起来那天跑出教室时撞到他的情景。
　　一开始，只是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情。
　　比如说，武东老师给大家分发上课要用的卷子，如果少了一份，那么拿不到卷子的人必定会是我——武东老师说我肯定不会写的，所以给我也没用。
　　其他人捂着嘴偷笑，用口型交流着——他们在说我是个小偷。
　　有时候是在给校园里除草，我明明很努力的在拔掉杂草，但是我总感觉后背有人在盯着我看，只要回过头，我就能迎上武东老师的目光。
　　其他人玩闹嬉戏或者偷懒，武东老师都会装作看不到，可是如果我停下来，武东老师就会严厉地训斥我——
　　“于兰兰，那边不是还有杂草吗？你看不到吗？”
　　“于兰兰，你又在偷懒吗？”
　　“于兰兰，你是不是又在做小动作？”
　　“于兰兰……..”
　　武东老师好像总在等着我犯错误，然后当众指出我的问题，大声批评我，同学们似乎对此喜闻乐见，每次我挨批评，教室里都会充满欢快的气氛。
　　再后来，老师开始把其他事情也归责到我身上。
　　比如说拖堂——
　　“于兰兰这次又做小动作了，所以我们多讲十分钟的数学题。”
　　再比如说布置作业——
　　“于兰兰这次又做错了好多题，所以我们今天多留一些作业。”
　　再比如说跑步——
　　“于兰兰跑步太慢，所以所有人都要做三十个蹲起。”
　　本来就很讨厌我的同学们，这下更加讨厌我了，已经到了掩饰不住的地步了，我完全隔离在了同学们的世界之外了，好像搁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玻璃里面是欢声笑语的同学们，玻璃外是我跟红姐姐。
　　如果只是隔绝我的存在，那或许还能好一些——
　　每次我害得大家多做作业、被拖堂或者罚做蹲起，其他人的目光就会集体射向我，像一把把利刃，贯穿我的周身，我简直快要待不下去了，我总是在想，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念书，我是不是应该像村子里的姐姐们一样，出去打工呢？
　　为了不拖大家的后腿，我更加努力的学习，每次交作业都会检查好多遍，听课的时候十二万分的集中注意力，连红姐姐跟我说话我都不理，跑步的时候无论多累我都要追上大家，可是没有用。
　　武东老师拿着我的作业本，疑惑地翻着。
　　“这是你自己写的吗？是不是抄了别人的作业？”
　　武东老师的声音再次让我陷入不安。
　　“不，是我自己写的。”
　　我辩解道。
　　然而，武东老师并不肯相信我，他以我撒了谎为理由，再次给大家布置了好多作业。
　　放学铃声响起，我颤颤巍巍地走出校门——就是那个连门都没有，靠两座矮矮的泥巴墙围出来的门。
　　百耀年跟一群男生站在不远处，正在等着我。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缩着脑袋想从旁边走出去，却被百耀年一把抓住了衣角，直接将我摔在地上。
　　“都是你害我们多做作业的，你这个扫把星！”
　　百耀年的拳头落到了我的脸上。
　　红姐姐想要去拦住他们，但是无人在意她的存在。
　　大家一拥而上，将满腔的不满都发泄在我身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我害得大家多做作业或是被拖堂、做蹲起时，放学后我就要被打。
　　红姐姐在一旁无声地哭泣着，她的脸惨白惨白的，她怜悯地看着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等到大家都散去后，我越来越委屈，红姐姐呆呆地看着我，问我打算怎么办。
　　我鼓足了勇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胡乱扫了扫身上的灰尘，走向了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剩武东老师，他的妻子钟雪花老师今天没来，而毛永真老师、校长也早早回去了。
　　他在办公室里正在批改卷子。
　　我紧张得身子都开始微微发抖，但是我不想继续挨打了，我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
　　武东老师的声音响起，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鼓足了勇气，说道。
　　“哦？说什么？”武东老师停下批改卷子的手，嘴角还带着笑，眼神却再次像鹰一样盯住了我。
　　我总感觉他的目光恶狠狠的。
　　“我，为什么老师总是批评我一个人…….”我低下头，把我几乎每天都要挨打的事情告诉了他，我只是想继续当个透明人，不想挨打了而已，尽管我支支吾吾的，但是我还是一股脑的把我心里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所以，你觉得你没有错，对吗？”
　　武东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跟前，双手覆盖在我的肩膀上。
　　“我………”
　　我一时语塞，看着武东老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你是说犯了错误也不该被cheng罚，对吗？”
　　武东老师继续问道。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他却继续说道，“明明是你不停地犯错，导致大家受罚，却不应该被cheng罚，对吗？”
　　武东老师站在那里，像是一座雕像，又像是正在捕杀猎物的阿花，他俯视着我，嘴唇的两端向上挑起，双眼也跟着眯了起来。
　　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我吓得浑身发抖，手心被汗水打湿。
　　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武东老师他最后还是把句我听过无数遍的话再次说了出来。
　　“错的人，是你。”
　　是啊，错的人是我。
　　我蹲下身，痛苦得捂住了耳朵。我想要逃走，可是武东老师却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像是要防止我逃走一样，手指几乎要嵌入我的皮肉里，我感觉到骨头都快碎掉了。
　　武东老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他继续按着我的肩膀，拖着我走到了堆放杂物的屋子里——这里是堆放捐赠物资跟体育用品的地方。
　　走进杂物间后，老师迅速反锁上了门，屋子里很安静，连十分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得见，连武东老师的鞋底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明明犯了错误，却不肯接受cheng罚，害得大家一起接受cheng罚，却想撇清自己，你可真是个自私恶毒的孩子。”
　　武东老师靠近我，贴着我的耳朵说道。
　　我战战兢兢地缩着肩膀，根本不敢看他，他的声音却越发粗暴了起来。
　　“我可不是因为讨厌你才批评你的，我是真心为了你好，因为你什么都做不好，总是犯错，知道吗？”
　　武东老师继续教训道。
　　我不敢出声，武东老师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说道，“给我说，‘我知道错了’！”
　　“我知道错了。”
　　我带着哭腔说道。
　　“我呢，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问题学生，又偷东西又不停地犯错误，所以有些吃惊，虽然我批评你的话太多了，但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武东老师的语气有些遗憾，他的脸也随之靠近了我，那双恐怖的眼睛正对着我，我根本无法躲开，只能闭着眼睛。
　　“说，‘我是个坏孩子’。”武东老师呵斥道。
　　“我是个坏孩子。”
　　“继续说。”
　　“我是个坏孩子，我是个坏孩子，我是个坏孩子………”
　　我不停地重复着，每重复一次，我就更加讨厌自己，讨厌这样的自己。
　　“说，‘对不起，我很抱歉’。”武东老师继续发号命令。
　　“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我很抱歉……”
　　我不停地重复着，好像这一切真的都成了我的错误，我甚至觉得此时此刻的我罪大恶极，我不应该像其他学生一样读书、玩耍，大家讨厌我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我是个坏孩子。
　　不知不觉间，我的想法就变成了这样。
　　“因为你是个坏孩子，所以老师要好好的cheng罚你。”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是被吹灭的蜡烛一样，我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好像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不停重复着。
　　剧烈的耳鸣简直让我头痛到快要炸裂开，我的意识像是爷爷的那台收音机，断断续续的收集着来自外界的刺激，我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前所未有的恐惧包围着我，我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红姐姐漂浮在空中，哀伤地看着我，向我伸出了手——
　　尘封的记忆好像被打开了，我好像在很多年前，看到过同样的场景，只不过当时的主角是红姐姐。
　　我的意识漂浮到半空，跟红姐姐一起游荡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此时此刻的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
　　武东老师说，“这一切都是在cheng罚你的错误，所以我会一直看着你，无论你在哪里。”
　　我整个人怔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知道吗，老师的视力非常非常好，哪怕你在家里，老师也会看到你的一举一动。”武东老师笑着，嘴唇好像一只蠕动的虫子，“所以你不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不然，就会有更多的人来cheng罚你哦。”
　　我呆呆的点了点头，武东老师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十块的纸币，塞到了我的手里。
　　“去买个鸡腿吃吧。”
　　武东老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