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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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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腥燥的黄土地上,嘴里啃着几根枯硬的干草,逢小缘用尽力气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她太饿了。
如今穿越不稀奇,稀奇的是这“福气”和“潮流”竟也是真的被她给赶上了。
穿越到一个人魔共生的世界第一年,空调网络手机离她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生灵涂炭的乱世时代。
安和七年,是岁大疫,全国大旱,颗粒无收,人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众妖互起,人吃人的现象屡见不鲜。
这年头神仙下凡也不好混,民间自发出现了很多宗教性质的组织,她刚穿越过来时就稀里糊涂地被传教的人忽悠着加入了其中一个组织。
说是组织,其实就是一群流离失所的农户平民聚在一起随着战乱举步迁徙,她一来没见到像样的高层,二来没见到远在千里之外传教的教主,只能一直混在流民队伍里当小透明。
当她随波逐流地跟着周围暴动的农民揭杆起义时,带领大家冲锋陷阵的老大哥曾许诺会给予他们一顿一个粗饼吃,但从起义到兵败,没吃到几个粗饼,黄土泥水倒是喝了不少。
他们素未谋面的教主传教很牛逼,听闻全国信众多达十万人,但是他打仗不太行。
大家一月起的义,十一月就被平定,前前后后十个月打了好几次大规模的战役,每次都死成千上万人,教主更是在死后还被人撬了棺材割了脑袋送往了天子所在的京城。
与此同时,民间流传出仙府之说,传说那里是救世济人的仙人所居之地,是苦难深重之人的世外桃源,每当人间沦为修罗炼狱之时,仙府就会现世,敞开大门,唯有善人方能通过。
“唉,你们教义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在她被逼着跳河投江前,一个男人特有的粗犷的嗓音充满了恶意的调笑和疯狂对逢小缘和周围的人说:“除凶民,度善人?这何为凶?又何为善啊?哈哈哈哈哈哈!”
“唉,你看你们,活着也是痛苦,还不如死了,我杀了你们,帮你们结束痛苦,也算渡你们!仙府的仙人看了都得说一声善!指不定还给老子开门让我进去逍遥快活呢!”
耳边传来附和的、此起彼伏的哄笑,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铁蹄和猎猎作响的旌旗。
冬夜里,她混在人群中,听到了身边的妇人尖锐的哭声和身后汹涌澎湃的流水声。
周围有很多人,都挤在臭气冲天的河滩边上互相推攘着,哭爹喊娘的,乱成一团,犹如热锅上将死的蚂蚁。
这些人都是十个月前跟着起义的农民,其中不乏老弱病残和妇人孺子。
如今起义被震压到了尾声,他们这一批人前前后后被朝廷的大军逼至河堤边等死,身边哭泣的妇人一直在颤颤巍巍地说:“不怕,不怕,比起被这群人杀了奸|尸凌辱,投河自尽还可以成为水仙!”
说罢,她眼一闭就一头扎进了水中去。
逢小缘心里呐喊这年头怎还这么迷信!在西方自杀可是上不了天堂的!
没想到的是,那妇人那一扎连带拉着逢小缘也跟着下去了。
逢小缘一时也抓不准她是临死挣扎把她当救命浮木扯了,还是死了还要带着她一起走作个伴。
但她入水前虚虚往岸边一看,见那些军兵正扯着大伙儿的头发,一个一个用刀刺穿了喉咙。
逢小缘绝望地想这黄泉路上是不会寂寞了——河堤边人多,挤来挤去、想或不想都不断有人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栽进汹涌的河里,一时间浮尸无数,血流千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很漫长,拂过脸颊的风很凉,将她从寂静的黑暗中唤醒的是身上无法忍受的寒冷和饥饿。
冷,太冷了。
饿,太饿了。
她其实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喉咙里涌上浓郁的腥气,由饥饿带来的绞痛在胃里胡乱攀撞,痛苦到近乎麻木。
身体因常期的饥饿失去了活动的生命力,伤口的疼痛让眼前又陷入短暂的黑暗,她浸在冬天的河水中,本能地抱着一截浮木,其无力的四肢冻得僵硬,竟意外生拉硬拽地半挂在上边顺流而下。
也不知道具体漂流了多久,只听到周围慢慢地变得很安静,耳边只有潺潺的河水流淌,身体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在提醒她自己尚且活着的事实。
她舔了舔唇来润湿干裂的嘴角,黑暗中,耳边忽地一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已远去,寂静得让人不安。
等她再次醒来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幸运地随着浮木漂到了一处岸边。
她庆幸自己还活着,赶紧拼尽力气爬上岸。
周围很安静,只有干枯的草木被风吹动的声音,寒凉的冬夜里没有月光,匍匐在地的都是起伏的寂影,她嗅到腥燥的血气扑面而来,让她本就绞痛的胃翻江倒海,这里是一处尸横遍野的乱葬岗。
好在害怕的情绪也已经麻木,她又冷又饿,觉得自己已经徘徊在了鬼门关。
她没力气站起来了,但还是努力往前爬,手里拽了些干草就往嘴里塞,试图缓解饥饿。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成为第一个因为穿越后被饿死的倒霉催时,她忽地看见前面一点的小土包上有一点亮,她定睛一看,就像饥饿的狼锁定猎物一样,竟发现那是一块小白馒头。
一瞬间,她连爬带滚地扑过去,拿起它就要往嘴里送。
但是下一秒,她又蓦地一顿,看着眼前这个堆了些石头的小土包,突然意识到这兴许是乱世中哪个死人坟,而手里的馒头说不定是谁好心留下的供品。
都说路边的破野庙别拜,供给死人的食物更是不能吃,她一时还真的犯了难。
但很快她就想通了,人都快饿死了,哪还管得了这些,她实在没法子了,便只能伏在地上磕几个头,又双手合十拜了拜,念叨道:“大路神仙!大路老爷!我真的太饿了!对不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你是谁,我逢小缘今后若是能活下来一定好好报答供奉你!我以后有钱了就给你献很多猪羊牛马,还给你烧很多很多金银纸钱!”
说罢,她再管不得其他,立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馒头是馊的,又冷又硬又干,咬下来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但她还是努力嚼起来。
她一边啃一边想,小说里穿越的女主都是当衣食无忧的富贵千金,再不济也是拿细水长流的种田剧本,再谈一场或甜甜或轰轰烈烈的世纪恋爱,怎么到她这就是开局一块馊馒头!
系统呢!金手指呢!
再不济也得给她来一点上帝视角的剧本吧!
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手上的馒头啃得愈发咬牙切齿,发出呜呜的哭泣。
这一哭,竟叫那又冷又硬的馒头卡喉咙里了。
她被噎得喘不上气来,周围也没有水,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水都会塞牙缝!还真是话不能乱说!饭不能乱吃!难道这是对她吞吃死人供品的惩罚?!
在猛捶自己几下胸口都无济于事后,甚至还没来得及扣到自己的舌根进行催吐,她就感觉眼前开始发黑,晕过去了。
这一晕,叫她梦见了一个人影。
她不确定那是临死的走马灯还是真到地府见了阎王爷,只突然感觉有人狠狠踹了她的肚子一脚,疼得她立马呜哇哇地吐出一大口酸水来。
有个缥缈的声音贱兮兮地说:“逢小缘,你本命数已尽,但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你既吃了我的供品,吸食了我的灵力活了下来,那么就该为我办点事,你我如今一莲托生,生死与共,你要助我复生,否则,你很快也会和我一起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她肚子疼得爬起来跪在地上就是一顿破口大骂,那个罪魁祸首踩着一双黑靴,一身轻散黑衣,人影又高又瘦,听声音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还能骂人,看样子一时是死不了了。”
她借着黯淡的夜色抬头一看,不禁一呆。
那是个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少年,披着又长又乱的黑发,眉眼却干净又漂亮,但是,那张苍白削尖的面上绽放出一抹扭曲又轻蔑的笑意,漆黑的眼睛就如同夜里的鬼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时,好像在看地上爬行的蛆虫。
“我可是救了你,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这才发觉本来被馊馒头卡住的喉咙已经顺畅,而且奇怪的是,也不觉得饿了,取而代之的,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散发出一种让她食指大动的香气,让她垂涎欲滴。
她不禁耸动鼻尖嗅了嗅,有些馋嘴地咽了咽口水,痴迷地望着他,想要立马扑上去咬他一口:“恩人,你好香啊。”
闻言,他也不恼,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怒容,反倒将眉梢一挑,咧嘴笑了起来:“虽然我们现在确实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不要一上来就这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