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神慈悲［无限］》笋沙丁

15、极乐新手村

　　三人在内院休息了一会儿，重新振作精神。

　　“话说回来，这身人皮衣…”
　　王燕抬起自己长长的衣袖，在自然光的照射下，人皮寿衣的颜色和纹理都更明显了，温润的光泽游走于光滑的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微微张开。

　　生机勃勃的…
　　简直像刚从尸体上割下来的一样。
　　甚至还被她捂热了。

　　王燕的态度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我们要不要脱掉呢？”

　　30号垂眉看她，表情淡然，看不出偏好。
　　她问：“你喜欢吗？”

　　“……”
　　纠结许久，好像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王燕破罐破摔地点了点头。

　　“喜欢。不知道是受了村民角色的影响，还是我们泥人对真实的皮肤天生就有渴望，我穿上这件衣服以后简直满足得不得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说实话，要不是怕你们骂我变态，我好想把其它衣服脱掉，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接触它。”

　　30号：“…那确实挺变态的。”

　　王燕欲哭无泪。

　　“不过我也喜欢。”30号接着说。
　　她抬起手臂，看着自己身上的人皮寿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想法。

　　王燕说这样的心情叫做满足，但30号却觉得自己的心情要更复杂。

　　泥人没有器官与血肉，自然也就没有皮肤。
　　她们天然地渴望人的一切，渴望到哪怕只是穿上了一层活人的皮，也足以在她们全然空白的墙上点缀出一抹漂亮的颜色。

　　可这层皮是带不走的。
　　它只存在于副本，就像30号作为村民得到的这具临时人身一样，都是假的，虚的。

　　能触摸却不能拥有，多难受。
　　仿佛隔靴搔痒，她们现在越是爱不释手，之后就越难面对自己再次的一无所有。

　　而更痛苦的是，即便如此，她也舍不得把它脱下来。
　　好像被虐有瘾一般，她们毫无办法，只能将自己的残缺全盘接受，连遭受那一抹颜色的折磨也甘之如饴。

　　所有泥人，都渴望成为真正的人。

　　“既然喜欢就接着穿吧，反正拜神还没结束，至少可以穿到我们下班为止。”30号说。

　　“那万一被游客那边看到了…会不会有点拉仇恨啊？”王燕的剑眉蹙起。
　　这才是她真正担心的问题。

　　王燕：“毕竟这是用他们同伴做的，我们这样穿在身上，在游客看来也太残忍了。”

　　“…那倒是不至于。”
　　30号想起大巴车上发生的一切，现在还存活的六个玩家里，要么目睹杀人，要么教唆杀人，要么杀人未遂，要么亲手把人掐死……

　　没一个是好东西的。

　　而且说句实话，她一直觉得刚才那个关卡有些奇怪。
　　与正儿八经参加恐怖游戏的游客相比，她们NPC过关的条件也太苛刻了。

　　简直像是被谁做了手脚、故意针对一般…

　　一张苍白却挑衅的笑脸浮现眼前，漂亮的手指在唇间滑动，从左往右，轻轻拉上拉链。
　　30号：……

　　她冷漠地甩了甩头，把某位恶徒赶出脑袋。

　　“自信一点，虽然你的变态遥遥领先，但论起残忍还是比她们差了不少。”

　　王燕：？
　　我谢谢您多余的肯定呢。

　　*
　　完成了拜神前的更衣、洗手，接下来她们就该去给山神烧香了。

　　三人快速穿过内院走向小门，或许是因为她们已经适应了潮湿沉重的空气，行走起来轻快了许多。
　　然而一抬手，一张柔软的薄膜挡在了通往主殿的路上。

　　“……”

　　好消息：距离她们完成拜神还差最后一步。
　　坏消息：笑死，根本走不出去。

　　王燕那张叭叭不停的嘴终于安静了。

　　救了命了，为什么她们还不能回主殿啊！！

　　湿气凝成的凉风把杂草摇得沙沙作响。
　　一直没有出声的油婆婆环顾四周，拽了拽正在思考暴力破关的30号，空油壶在手上一动。

　　“小黄、房。”

　　30号手里的拳头刚刚捏紧，微一转头，顺着壶嘴的方向看去。

　　不知何时，一座不起眼的小房子出现在了后殿的左边。
　　斑驳的墙壁与后殿相连，屋檐上的爬山虎毫无缝隙地挂在两座建筑之间，仿佛它从一开始就存在于此一般。

　　可她们非常确定，刚才这里可没有偏房。

　　“……”
　　30号的心里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这也许是过关的奖励。
　　也可能是下一个送命的关卡。

　　“出去以后我一定要给系统写意见书。”
　　王燕的嘴角抽搐两下：“说真的，这已经完全不是D级NPC该面对的困难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导游而已，为什么要遭这种老罪…”

　　而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声音高了八度：“对了！村长！”
　　油婆婆困惑地看向她。

　　“新手村村长啊！就是和咱们一起进本的那个C级NPC，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虽然你们当时还没有眼睛……”

　　王燕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又很快兴奋道：“我进来以后也只和他见过一次，他说自己在庙里有别的任务，让我等第二天拜神的时候再和他联络！那不就是现在嘛！”

　　30号面露恍然。
　　她当然注意到了那个人，不仅注意了，还趁着进本之前的浓雾踹了他一脚。

　　虽然她天生记仇，但报过的仇倒是很快就忘记了。

　　30号问：“为什么拜神要联络他？”
　　王燕理所当然：“因为最后敬酒时要请村长出来给大家讲两句啊。”

　　30号：……
　　什么糟粕。

　　一行人前前后后地来到门前。
　　老旧的木门被翠绿的爬山虎覆盖大半，30号没有多想，徒手撕开了蔓延的藤叶，露出了一块红色的木质门牌。

　　村长办公室。

　　看到这五个字，三人悬吊的心脏终于落回肚子。
　　从幸运的角度去想，她们说不定找到了NPC自己的安全屋。

　　随着叫人牙酸的嘎吱一声，没有落锁的木门很轻易就被推开了。
　　30号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臂将二人拦在身后，自己先进门看过一圈，然后才招手让她们进去。

　　“村长不在里面。”
　　她说：“小心点，别离开有光的地方。”

　　后殿的大门迟迟没有关上，说明她们还没有彻底离开上个关卡，那么，“光线就是生命”这个规则在这里也是通用的才对。

　　王燕花了几秒想通这个道理，心里一阵后怕。
　　她冲着门后的一团幽深咽下唾沫。

　　好险，她差点第一只脚迈进去就被鬼吃掉了。

　　幸好有30号在。
　　难道这就是抱到了金大腿的感觉？

　　走在前方的30号被她盯得烦了，幽幽回头：“动起来啊，线索长我背上？”
　　王燕：“……”

　　她心虚地挪开视线，搓了搓被冷到的耳朵。

　　办公室的内部格局非常简单，一套不大的木制桌椅摆在门口，桌面凌乱，再往里是几排不锈钢板搭建而成的灰色书架。
　　整个空间不算宽敞，四处弥漫着一股旧书散发出的油墨气味。

　　看来村长家里也不富裕，自己的办公室还要兼职村里的资料房。

　　确定没有别的危险，三人便分头展开了调查。

　　书架旁，30号的视线半掩在睫毛之下，划过无数天蓝色的文件夹和牛皮纸袋后，最终落在了一本泛黄的小薄本上。
　　她轻轻捏住本子的脊，把它从难以喘气的缝隙里拽了出来。

　　果然，它和昨晚那个本子是同一个款式。
　　低头一看封面：《小红的极乐日记》

　　30号：……
　　好从一而终的起名方式。

　　捻起几乎快要腐朽成渣的页角，她轻轻地翻开了第一页。

　　*
　　旅游第一天 晴

　　世外桃源到喽！开心开心！
　　这个山谷藏得好深，我们坐车坐了好久，空气有点干燥，但风景蛮漂亮的。

　　真的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村里人不错，村长为了表示欢迎还送了我这个本子，说离开以后可以当作纪念。
　　那我就来写写旅游日记好了。

　　能来旅游真不容易啊，狗老板批假条时还甩脸色给我看，我请问呢。
　　要不是为了凑这个年假，谁给你干996。

　　回去就离职！

　　-
　　旅游第二天晴

　　昨晚没睡好，干燥得一直咳嗽，喝水也没用。
　　迷迷糊糊地参加了村里拜山神的仪式，其实挺有趣的，可惜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还喝到了村里酿的古法药酒。
　　嗯…怎么形容呢…
　　不难喝，但有一种莫名熟悉的锈味。

　　…好像牙龈出血（？

　　导游说他们的酒可以强身健体，但我感觉它润嗓的效果更好。
　　喉咙一下就不痒喽！开心开心！

　　听说明天我们要去祭祖，我想找个借口把它逃掉。

　　毕竟我们只是来旅游的游客而已啊，为什么要去祭奠别人家的祖先呢。

　　-
　　旅游第三天晴

　　没逃掉，心好累。

　　去祭祖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抱着油壶的奶奶，村里人说她年纪大了有精神病，所以讲话不太清楚，可我觉得她好慈祥。

　　奶奶跟我说，她今年7岁了，来这里帮妈妈买用来点灯的油，买完就回家，妈妈还在等她吃饭。

　　她好像没发现自己头发都白了。
　　我也想回家。

　　我们必须火葬。

　　我也想回家。

　　安葬带来和平，升烟迎来新生。

　　我想…回…家……

　　我们必须火葬，必须，火葬…火葬……

　　……
　　开心开心！

　　*
　　三页的内容很快就能看完，30号的视线长久地落在小红最后一次重复的口头禅上。

　　哪怕只是从字迹也能看出，从中途开始，这名叫做小红的游客就已经被村子吞没了。

　　她遭遇了同化。

　　在这个期间，村民的共同意志与她本人的意识在唯一的大脑里左右拉扯，连扭曲的字迹都像一只手按着另一只写出来的。
　　那最后一段日记与其说是记录，更像是她作为一个独立人格所留下的，最后的挣扎。

　　显然，她失败得彻彻底底。

　　【叮，检测到NPC角色深度更新】
　　【当前单人剧情深度：80%】

　　听到脑内响起的冰冷播报，30号挑了下眉。

　　系统这次倒不跟她说恭喜了。
　　可能自己也知道这段故事写得不干人事吧。

　　不过这几页提供的线索却非常重要，30号这才知道，原来进入村子的游客有两种结局。

　　一种是因为不守规矩而死，尸体被制作成人皮寿衣。
　　而另一种则是像小红这样，或顺从或被迫地参加完每一个流程，最后被同化成新的村民。

　　就连油婆婆这样一把年纪的老村民，在设定上也是小时候被同化来的。
　　一旦同化成功，她要么失去自我的人格，要么被当作精神病来处理，再也出不去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老人都垫高了家里的床脚，而她的店里却只有一张低矮的行军床。
　　她这位黄店长，应该也是最近才被同化的。

　　30号捏着手中的本子，眼神沉沉。

　　这副本里的人际关系可真有意思。
　　山神与村民看似是神明与祂虔诚的信徒，实则互相憎恨着。他们一方通过吸纳游客来增加人手，另一方则暗中鼓动游客挖掘真相。

　　山神杀不死村民，而村民也无法摆脱山神。
　　两股势力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共同打造出了这个诡异的极乐新手村。

　　“喂…潜力股…你快来看……”

　　忽然，办公桌旁传来王燕惊慌失措的声音。
　　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成点，似乎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

　　她颤声说：“我好像，找到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