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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岁岁念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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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是同岁的,南仲斐早在十五岁那一载,便喜欢上了夏倩安。那是五年前飞雪的夜晚了,夏倩安又被心魔所惑。
南仲斐见她双目渗血,如失明一般,艰难在地上爬着,血染红了路,她依然在寻回家的方向,那是南仲斐第一次见夏倩安那般狼狈与不堪。
她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存在:“你快回去,我知道,你害怕这样的我。走!”南仲斐是害怕,可他的心疼多于害怕,夏倩安曾一次次于黑暗中将南仲斐救起,直到现在,还在考虑他的感受,他十分感激她。
南仲斐不语,他上前扶起夏倩安,思量许久才开口:“你每年冬日都是如此?”
是啊!是啊!她逃不掉了,刺痛的回忆生生将她撕成碎片了……
便是从那时候开始,南仲斐喜欢上夏倩安了,可他不敢表明心意,他怕夏倩安拒绝,更怕她不予以任何回应,怕又回到最初的陌生人。
而当夏倩安十六岁那年,领回许长安后一日便失踪了。南仲斐差点以为她死了,他疯了般寻她,却在两月后硬背父亲拽到长安去生活。直至十八岁,他实在忍受不了,独自逃回僎禊,也就是她所在的地方,找了两年,终于昨日找回夏倩安了。
不过,但见夏倩安还把许长安带在身边,他心中便有一股醋意升腾而起,但,他在这么些年里,学会了收敛。
“仲斐?”他猛然从回忆中被惊醒。
“你还杵在那儿干嘛呢?”夏倩安忽然一声惊呼,南仲斐立马一个闪身到她面前,但见夏倩安捂了肚子大笑不止,他只是扶了扶额,没怨她,也没训她。
许久,她方住了笑,道:“仲斐,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南仲斐一个闪身,不知又去哪儿了。
“诶?你还没回答我呢。”其实不是南仲斐没有回答,只是夏倩安未曾听到。
夏倩安欲追上前去,却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南仲斐忙又现身,将夏倩安扶住。
夏倩安歪嘴:“法术拿回来了,你便开始无法无天了。”
南仲斐没回她这句话,只急道:“伤到哪里了没?以后别这般莽撞了。”
她愣了愣,又摇了摇头:“没伤,那不是因为要找你么。”
忽然,一只长箭破风而来,直冲夏倩安眉心处来,南仲斐心中不禁警铃大作,忙一边伸手化风为力握住长箭一边开口:“谁?!你可知刺杀神主是杀头之罪?”
话音一落,一旁山上似有风吹又似有人过,草木摩擦窸窣声不绝于耳,南仲斐欲捏诀,山上却忽然落下一人,南仲斐定睛一看,心道不好,夏倩安还在他身侧!那落下的人立毕,手执一剑正指夏倩安。
夏倩安看清那人,顿大惊失色,竟失声喊出:“芷若!”
上官芷若似是中了邪术,眼中无神,长剑步步逼近夏倩安,但当她听见夏倩安那句唤声时,却是生生止住了步子。
上官芷若眸中紫气缠绕,用最后一丝理智开口:“快走!离开这儿!”
话音还未落,不待南仲斐有所反应,上官芷若顿时周身气息暴涨,扔了长剑,五指成爪状,指盖疯长,生生刺透夏倩安胸膛!
随后,上官芷若便消失不见了。
南仲斐没有去追上官芷若,他只眼睁睁看着夏倩安身上的邪气越来越重,仙气快速流失,随后,化作一缕青烟,不见了……
“安安!”南仲斐慌忙叫了出声,看着眼前熟悉的纱帐,原来,是梦啊,可他心里却还是慌乱。
夏倩安忙应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南仲斐终于安心了,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她都开始不好意思,他复挪开眼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不大好的梦。”
“梦见什么让你慌成这样?”她见他没事,才舒展了眉头。
他起身套上外衫:“出去逛逛?”
夏倩安也不再问了,南仲斐不想说的事,是把他嘴给他撬开,他也不会说的。
“好啊,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好好四处去看看。”
僎禊比起从前,繁华了许多,尤为明显的,便是前亭。
“我记得,这儿从前还有些商贩摆摊,如今,竟也盖起了一座亭榭。
“还有这儿,从前是一片柳林,现在竟种了这么多栀子树,这几日正开着,真好看!”
“嗯。”
南仲斐内心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他能感受得到。
又走了许久。
南仲斐一把抓住夏倩安的手,夏倩安一脸疑惑看向南仲斐,她晶莹的蓝眸使人不禁沦陷,仿佛那眼里面有一片星辰大海般耀眼、迷人,难以自拔……
南仲斐一脸严肃地看着夏倩安:“安安。”他握着夏倩安的手又紧了紧,夏倩安也能感受到南仲斐的紧张了:
“嗯?怎么了?”
“安安,我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喜欢你,很久之前,我怕被你拒绝,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但我现在能真真实实感受到你对我不一样的感情,你喜欢我的,对吧?至少你不是厌恶我的,我敢保证没有高估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所以,你喜欢我吗?”
夏倩安偏开头,脸上有一颗颗泪珠滚落:“喜欢啊,很喜欢很喜欢,就像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一样的喜欢——”你可以怀疑任何事物,也不能怀疑夏倩安对你的喜欢。
南仲斐脸上泛出惊喜,一把抱住夏倩安。
“你演得很不错,以后,便由你,代替我继续留在他身边,别让我失望,也别让他失望……”
“娘娘!”
“你不用再说了,替我照顾好他,你能预知未来,请不要让他受伤。”
“娘娘,迟早会暴露的!公子心思缜密……”
“能瞒一日是一日吧,我走了……”
“娘娘!娘娘!我做不到!公子爱的是你!不是我!娘娘!公子他爱你!他爱你!”
是一夜难眠……
南仲斐一直没敢睡着——隔壁有哭声。他不敢过去看,总要给夏倩安留点个人的空间,就像他自己,也有自己的心事是夏倩安所不知道的……
后半夜终于没了哭声,南仲斐也睡了过去。
“仲斐,以后我不在你的身边了,你要记得想我,记得照顾好自己,记得活着,活着才能再见到我……”
“好,会想你的,会活着的,等着见你。”
他可能知道,又可能不知道,其实是知道的,她也知道他知道,但她宁愿相信他不知道,她怕疼,以前,她只觉得□□上的疼可怕,现在,她觉得分别的疼比□□上的疼可怕万倍,尤其是,与他分别,那种疼,就像一把匕首插进了她心里,或者插进了他心里,会比插进她心里更疼,不止万倍……
她想诠释来自神明的爱,却反被神明将了一军,她以为神明会把她看作阶下囚,可神明却将她捧在手中当至宝,这不是神明的单向恋,而是神明高贵无遗的爱,爱人爱己,爱对方。
“天下之人何人不知我爱你?”
“哦?我竟不知。你怎么爱我的?”
“渗透每一滴血液,如影随形,时时刻刻都在爱你,不是想拥有你,而是想被你拥有,被你喜欢,被你爱。”
“何为爱?”
“此便为爱。”
“可否让我感受一下你的爱?”
“不、我对你的爱像潮水,会把你淹没的。
“我想每时每刻留住你。
“你爱财吗?
“不爱。”
“你爱权吗?”
“不爱。”
“那你爱什么?”
“爱你。”
又入夜,月上中天。
江府房顶上蹲着一位少年,他黑布蒙面,长发高束,背着一把乌青色的剑,剑边的箫与夜境格格不入。
“啪。”房顶上莫名掉下一片青瓦,少年心中立刻警戒起来,站起身察看四周动静。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我今日是来与你打斗的,可不是玩儿捉迷藏的。”
少年一袭白衣被风吹得鼓起,寒夜伤人。
等了半晌,那人却并未现身,少年有些不耐。
此时,偌大的江府,没有一丝声响,连个下人都看不到。
“吾修行数十载,可不会收拾不了你!”那人终于现身,灰衫羽带,丹凤眼美得惊心动魄。
霎时,来人身上真火骤起,灰衫瞬变红衣,更衬他肆意张扬。
少年双手抱拳在胸:“鄙人时泫然,前辈请赐教。”
时泫然抽出青剑,向那人刺去,那人只稍稍偏头,便躲过一击,并借力一掌打在时泫然腰间,时泫然顿觉浑身灼辣,但他又爬起来,他的双目依旧清明。
“有骨气,不过,不知这第二掌你可否能接住了。”
时泫然并不接话,他只想专心应战,面前这个人,属实不好对付。
但,还没等时泫然有所反应,那人又是第二掌击过来,时泫然瞬间倒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双眸不似先前亮澈,已有些浑浊,但,紧接着,第三掌又袭来,时泫然不及躲避,又遭一击。
时泫然歪了头思考该如何应对,他忽而灵光一现:“可以用师父教的那招断骨剑法。
思毕,时泫然忙调整了紊乱的内息,后而起身站定,开始走心法。
一旁那人十分讶异,却没有在面子上表现出来,这二十年来,没人能撑过他三掌!至多不过两掌便筋脉寸断而死。
走完心法,时泫然一跃而起,乌剑刺向那人右膛,正点到脉骨,那人死到临头,却是急忙开口:
“你师从何人?”
时泫然又拔出乌剑,森冷开口:“师从吾父时青。”
“师兄……”话未言毕,那人却是垂了头。
时泫然些许疑惑,从那人身上翻出一块令牌,上刻〈时门〉时今,他正纳闷要扔掉令牌时,却忽然想起自己父亲给的令牌,掏出一看,是同样的工艺与样式:〈时门〉时泫然。
“原来是师叔,多有得罪,不过,这赏钱我还是得领。
“我无论如何也要把衡儿赎回来。”
翌日清晨。
“江老爷,三千两金,少一分钱我把人给你弄活过来,现在马上就要,你自己掂量掂量。”时泫然把装着时今人头的袋子往桌上一扔,撩了衣摆坐下。
江城见人真被杀了,也没有显出半分慌张,而是转头淡定吩咐手下去拿钱。
“时少爷,喝茶。有劳了。”
没多久,时泫然便拿着一部分赏钱来到拾春楼下,大喊道:“老鸨,我来赎衡儿,三百两银可够?”
老鸨一脸谄媚走出来:“时公子,这衡儿可是我们拾春楼里一枝花,那是一个身娇体软,至少——得这个数。”老鸨伸出四个手指头。
“四百两?好说。”
老鸨摇摇头:“再怎么也得四千两银。”
回时府的时候,时泫然依旧抱着一堆金子,不过,他身边多了个人——柳玉衡。
“那日公子说要赎奴家,奴家还以为只是玩笑话。”
“我是真心喜欢你,又怎么可能是玩笑话?”
“不,时公子,奴家终究只是一介花魁妓子,不配得到时公子的青睐。”柳玉衡垂下了头,让他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我是喜欢你这个人,不只是喜欢你的皮相,我当然会包容你的一切。”时泫然目光坚定看着柳玉衡。
柳玉衡红了眼:“时公子你……”
时泫然竖起食指作“嘘”状,示意柳玉衡不要说话,牵住她的手也不再说话。
看着自己那混蛋儿子真把那女子领回来了,时青大怒。
“你、你、你……”时青指着时泫然说不出话来。
“你就为了一个妓子杀了自己的师叔?此子不可教也,不可教也!”
“她是我的意中人!”
“你、你滚,别回来!”
“好,我就不打扰你的生活了!”
时泫然牵着柳玉衡,抱着金子,走了。
他没有回头,直到时青看着他凐灭在人群当中,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
他离开后便音信杳然。
三年。
“你回来了,今日在山中可有收获些什么?”
见时泫然一脸愁容,她猜是没有了。她没说什么,继续转头给一个小孩子喂粥。
但听时泫然突然道:“你看!”
柳玉衡又转过头,看着他手中的野鸡和几颗鸟蛋笑了。
门外有人路过:“你听说了吗?传闻那时门时单大徒弟时青昨日死了。”
柳玉衡听见院外人的交谈,愣了愣,转过头怔怔看着时泫然。直到怀中孩子哭闹才回过了神。
他怔怔盯着窗外。
日落光晖映下,昏黄的霞光渲染着云裳,自浅薄纱染霞晕,溅星点缀落日中,不落今朝闲暇事,半踩黄晕半踩星。
他没有回去,他怕,他怕传闻是真的,他怕父亲真的死了,他怕时青的遗憾是没有再看他一眼。
但他不后悔,他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
挺好的,至少他没有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将妻子抛之不顾……
他约莫才十一二岁大时,一日于花园中玩耍,忽听那扫地的两个下人谈起闲话来。
“夫人这一去,也有十二年了吧……”
“是啊,夫人在时,赏给我们的恩赐可不少,她待下人也不似老爷那般严苛。”
“要是老爷那年救了夫人该多好啊……”
……
十二年前……
景夕十三年……当朝皇帝夏景夕十分爱武,但凡江湖上打斗有些名气的人,都被他予以高职,但朝中寥寥几个文官却不满于此,皆都进谏,却数次被夏景夕所拒,甚至有人因为此事掉了脑袋。
而时青那时才刚入门,在时单派中作了大弟子,夏景夕见他武艺高超又有口才,便将他收入麾下。
当时正是时青年轻气盛之时,他家中妻子柯皝恰好在孕中,便有了下文:
一日,时青正在宫中与夏景夕弈棋,手下忽然来报柯皝早产,时青本欲走,却不好拂了夏景夕的面子,正欲开口时,夏景夕便道:“时爱卿,再来一局?下棋切忌心有杂念。”时青听了,挥手示意手下退下,继续同夏景夕下棋。
柯皝本抱着希望,得知时青如此不管不顾,饶是她那般婉嫕的人,也开口大吼道:“时青,你就非要如此绝情吗?”
给柯皝接生时,连那接生了三十年的接生婆都慌了——“夫人的血,血!夫人的血流了一地!盆子都接满了!”整整过了八个时辰,时泫然才真正来到这个世界……
“夫人生下少爷后,就去了……”当听见时青询问柯皝去向时,晴儿抹着眼泪,说出这几个字,就泣不成声,一口气上来没下得去,也死了,
他们都说,她是陪夫人去了,她怕夫人一个人在黄泉路上,永远走不到尽头。
……
但时泫然知道,他永远不可能不顾柳玉衡,那孩子出生时,也早了几日,但总算是顺利生下来了,婆子欣喜嚷道:“男娃!是个男娃!”时泫然只说道:“男孩女孩无所谓,我都会爱他。”
现在,孩子已经两岁了,夫妻两个给他取的名,叫“时呇”,“呇”是“明星”的意思,是愿他如明星一般闪耀。
时泫然曾稽首天地,稽首皇上,稽首父亲,稽首柳玉衡,却始终不曾稽首感谢母亲拼死生下他,不曾稽首感谢逄晴对母亲一辈子的照顾与上心,当时柯皝出嫁时,逄晴是柯府上下都认同的陪嫁丫鬟……
有些事,就算经过了时间的沉淀,也还是不会变的。就像……弯弯绕绕这么多年,南仲斐和夏倩安始终在一起。
景源一年。
三月前,夏至驾崩,夏景源上位。
朝中文官又多了起来,擅武之人也只留了些拔尖的。
夏景源不似先帝昏庸,初上位便得到百姓追捧。
夏国,又要变天了。
景源一年零七月。
为与外邦交好,夏景源取了堇国公主堇黻作皇后。原因无他,一是堇黻能担任母仪天下的角色,二是堇国是除了夏国外最强盛的国家。
“听说小周国有一位容貌倾世的公主。”
“陛下似乎对她有意?”
“胡说什么?陛下是为了稳住邺国那位。”
“不就是个皇叔么?怎么人人都如此忌惮他?”
“你是不知道,虽说现在是邺宁在那个位置上面,但,真正的实权还是在那位所谓的皇叔手里,他一造反,我们夏国也得跟着遭殃!”
“这么严重?邺宁手里没兵?”
“从前邺国先帝还在时,操练兵士都是交给邺玄管的,这些人不会看不清形势,当然是听邺玄的。”
两人谈着话走远,说话声从断断续续入耳到听不见。
小周国的公主,周芸星。据传闻,她如仙女下凡一般,美得勾人心魄,她降生于小周国那日,凤舞人间,撒下百花,自此之后,小周国年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她还亲自开办书院,招纳人才入院,每日探讨问题。但,只因她院中只收容貌上等和饱腹诗书之人,外界便疯传这公主院中说是品书论道,其实只是借其名义干不明朗的勾当。甚至有说那院中有三千美男供公主玩赏的。
自此之后,关于周芸星的绯闻便一发不可收拾。
邺国皇叔邺玄,手里真正掌握着邺国兵权与一国大事,邺宁说起什么都是他点头摇头作决定。迟早有一天,邺宁要把位置让出去。
而这邺玄更是美得没有道理,凤眸轻启,便似能望尽人间繁华。
这次,周芸星会代表小周国来邺国表示友好与敬意,而同时,也是想提出与邺国合并一事。
“这件事,我自然是赞成的,但,还得要皇叔点个头。”座上邺宁开口说出一个在意料之中的答案。
说实话,周芸星并不是那一类沉稳耐心的人,但这是为了小周国的未来,她点了点头,粉温玉坠在胸前摇晃——那是他送给她的,她戴了三年,却还是没有再见到他。
邺宁吩咐手下带着周国公主去找邺玄,穿过层层叠宇,终于看到一身着玄衣之人。
这背影为何如此熟悉?周芸星的心跳漏了一拍,还是那张脸,一点儿也没变,他的发间扎的依旧是海青色玉带,他的目光依旧是在看到她的瞬间变了,旋即,他看见了她胸前的温玉玉坠!
邺玄屛退左右:“小周国公主,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见你之前,本只有一事,但现在,有两事。”
“说来听听?”
“小周国有意与邺国合并,两国可以互补,像你们邺国只有皇室能穿上的狐袄,小周国处处可见。然,小周国虽不大,但却都是富有之人,或可对邺国有益处。”
“考虑。”邺玄端起几案上茶杯饮尽余茶。
“你是玄哥哥?”
“这边是你要说的第二事?”
“嗯……嗯。”周芸星点了点头。
“无可奉告。”邺玄倒了杯满茶推至她面前。这意思很明确,是在下逐客令了。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的瞬间,眼里蓄了些泪。他看见她转过身欲走,才苦笑开口:“小周国需得拿出些诚意来,我尚且考虑。”
她没有转头:“好。”
两人之间,其实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姻缘。
三年前。
周芸星于路上偶然看见一男子,驾马而行,长发飘飘,她欲上前搭话,却被手下拦住:“公主,他虎口有茧。”
虎口有茧啊,还会用剑,她更喜欢了。
本欲直接扛走,谁知,此人也是吃软不吃硬,周芸星只是找手下配合着演了个戏,便被他英雄救美了。
周芸星当时只是一时兴起,却不知邺玄用情至深。慢慢,她开始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也变得不一样。那时,他总是一袭海青色长衣,只因为她随口一句“海青色很配你”。
第一次很恍惚,她只感觉痛……她还记得他那时说“我必三媒六聘娶你”。
那温玉玉坠,是他母亲给的,说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便把其姓名刻在上面送给她。
他亲手刻的“周芸星”,很好看,只是,他那时从未接触雕刻,手上划出了许多道口子,到现在都还在,血滴在字上,不能洗,洗了的话,那温玉就会变成蓝色,字也会消失。他给她时,内心忐忑,但她竟说十分好看,还让他给她戴上,但就是他伸手解开坠扣时,她看见了他手上的伤。
她立马急了:“伤着手了?你也可以不用刻的,叫木工刻不是更好么?让我看看!还疼么?”他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很久,又抱住她:“谢谢。”
可后来,她父亲病重,她必须回小周国,便和他约定七日后见,他满心期待等着,却再没有等到她,反而先听到了邺国边境出事的消息,他硬是又拖了七日,才走了。自此,他便对她死了心。二十九日后,她终于回来了,还没进门,便喊到:“我因照顾父皇而晚了这么些时日,你别生我气好不……”
……
屋子里空无一人……
她独自坐在桌旁,盯着他不及拿走的海青色发带发愣。
那是他第一次哭,也是她第一次哭……
但到了今日今时,当他看见她胸前还有那块温玉,那块温玉还是粉色。他承认,他有一瞬动摇过。但她开口第一句不是解释当年之事,而是询问他身份,他又放弃了……
这是,连我的容貌也记不清了吗?
不是的!他错了!是因为她这些日子里,时时会出现幻觉,把别人当成他,所以她不敢确定。再来之前,听到邺玄这个名字时,她只怀疑是重名,没有多想,结果,就是同一个人……
他如果直接说他“是”或“不是”,她尚且不能确定。但“无可奉告”是他绝对会说的话;倒茶送人是他一辈子改不掉的习惯;就算衣裳换成玄青,但发带永远是海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