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我们扯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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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情绪来得太汹涌，平静下来后手还在发颤。
他低头接下楚逸寻递过来的纸巾，余光瞥见对方的校服一角，他刚刚不自觉伸手抓住那里，现在已经变得皱巴巴。
没人说话。
远处教学楼传来上课铃声，江眠已经彻底迟到。
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办法去上课。要请假倒也不难，江眠有带着手机，和班主任说一声就可以回去调整好状态今晚再过来，只是……
江眠尽量要自己不去想对面的楚逸寻。他长这么大从没有在谁面前那么不体面过。
偏偏那人还是楚逸寻。
江眠哭过一阵，今早没有完全平息的情绪好像找到了发泄口，梦中残留的想法萦绕在心间，无数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片段闪过，他看不分明，但几格画面停留了很久。
很多事情都没有确切的答案，有一件事情除外。
“你说你有女朋友，是在骗我。”江眠对无关自身的事情极有分寸，其他人的私事，不听不看不说不问。楚逸寻有没有女朋友不关他的事情，可刚才的记忆和梦里残存的感觉都在告诉他，楚逸寻一直喜欢的明明是……
江眠没有去看楚逸寻的眼睛。
*
事实上，用女朋友这个借口对江眠旁敲侧击是一个欠缺考虑的决定。
当晚楚逸寻看见江眠侧脸，不自主地问了出口。
他在国外那段时间，初雪舞会那通电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再去打扰江眠。只有一次，他在商店橱窗里看见一条纯白色的羊绒围巾，又想起那天的雪，想起江眠。
犹豫着，他还是买下围巾，不抱希望地填写收件地址，千里之外的海市。
如果能在他身边，如果他能在身边。江眠。他在心里默念那个人的名字。
楚逸寻越是长大越是厌恶柔软的东西，太柔软的东西就是怯懦，有一天会被打碎，被毫不留情地伤害。像他母亲一样。中暑那天他没看见江眠的脸，心里隐隐抵触对方那副温柔的作态。
这样的人，他应该是讨厌的。
可是江眠对他微笑时，总是很漂亮，楚逸寻的心里有一个地方在融化。他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江眠一直看向他，想要有一天可以牵住江眠的手。
和江眠在一起没有任何重担，仅仅是两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吃着对方认为不够好的晚餐，那样就已经很幸福。楚逸寻那时细细咀嚼米饭，他想，幸福明明可以是很简单的事情。楚逸寻到现在才懂。
他一直以为母亲是骗他的。母亲死前跟他道歉，楚逸寻无言以对，该道歉的人其实是他，为她所受的所有痛苦，为他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儿子，为他身上流有那个男人的血液。但他没说出口，只是沉默地握着她发凉的手。
他想起海市之前的事情总是很远很昏暗，直到遇见江眠，他能感受到的东西又多一些。
夏天，有时傍晚楚逸寻和江眠在海边散步。那群没有最初那么讨人厌的小鬼找来烟花要放，男孩已经拿着烟花跑得没影，几个小女孩不敢自己点火，就来找江眠。楚逸寻从小女孩手里接过打火机，先一步蹲下身：“我帮你。”
“嚓。”轻轻一声，焰火点燃钢丝棉烟花，几簇小巧的火花开始跃动，为防止海风吹灭还没稳定燃烧的烟花，楚逸寻用手挡住火花一会才移开，微弱的火光照在他脸上。
第三个小女孩拿着点好的烟花，走之前凑到楚逸寻耳边：“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小江哥哥？”
楚逸寻下意识回头看江眠，江眠在看其他两个小女孩。楚逸寻看小女孩，是那个一开始跟江眠打他小报告的女孩。他压低声音：“很明显吗？”
小女孩想了一下，“有一点，因为哥哥你对小江哥哥最温柔，小江哥哥在的时候你也对我们最温柔。”
“刚刚你看小江哥哥的眼神很像我爸爸看妈妈才会有的。就算哥哥你们都是男生，我觉得只要两个人开心就没关系，”小女孩像在说秘密一样，小小声的，“哥哥你没来之前，小江哥哥虽然也会笑，但是我感觉他离我们很远。”
“你在的时候，小江哥哥就会笑多一点，也离我们近一点。哥哥你可不可以一直陪着他？”
小鬼还挺懂事的，怪不得江眠喜欢她们。楚逸寻微微勾起嘴角：“我会的。谢谢你。”
小女孩跑开，楚逸寻走到江眠身边，和他并肩，一起看海浪一层一层冲上沙滩。海的声音，小孩玩闹的声音，游人在交谈，风轻轻吹过，江眠的袖子轻轻晃动，拂过他的袖子。
天色幽幽，路灯的光太微弱，四周一片墨蓝色，似明非明，似暗非暗。楚逸寻本该看不清江眠表情的，不知为什么，他那时却非常确定，江眠一定是笑着的。
到了O国再回想起这一段往事，楚逸寻在写下收件人姓名那一栏的名字时力道加重，江眠两个字在整张快递单上格格不入，一眼就让人看见。
就好像江眠这个人之于楚逸寻的人生。
他想，拒绝就拒绝。江眠不愿意来他身边，他总还能跑回去。
于是几年之后他再站到江眠面前又得到了一次失败。
楚逸寻不知道有没有人曾经表白失败后还有勇气送刚刚拒绝过自己的表白对象回家，如果没有的话，他应该就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江眠拒绝过楚逸寻后，两人又在大冷天里站了好一会，江眠先前覆在楚逸寻脸上的双手越来越冷，楚逸寻垂眸，他这几年在国外又长高很多，其实只要他想，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把江眠揽入怀里，以江眠的体格和力气，根本无法挣脱。
可是江眠又不喜欢他。楚逸寻抿唇。他握住江眠的手，往自己大衣口袋里放，又帮江眠整理好那条白色的羊绒围巾，不让风灌进去。
就是这条围巾，让他在回到海市看到江眠戴着它时，心跳漏一拍，让他误以为自己有机会，没忍住就在重逢第一天告白。
直到告白被拒了才知道是自作多情。
做好这一切，他对上江眠复杂的目光，故作平淡：“你不接受就算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说。我们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说我们还是朋友，那我送你回家也是可以的。”
出趟国脸皮也变厚了。被拒绝打击是很大，现在天气那么冷，首要的还是把江眠送回家。
江眠没有拒绝。
还好江眠没有拒绝。
告白失败第二天楚逸寻就回到京市，他来海市只是为了见江眠。现在如果继续留在海市只会把江眠逼得太紧适得其反，楚逸寻想，还是要徐徐图之。
像是又一次拒绝楚逸寻，隔了几天楚逸寻接到一通电话，陌生的女声，那女人说她叫文依。楚逸寻对她有印象，她是江眠最亲近的朋友。
那女人的话语传过来，一字一句，楚逸寻周身血液凝固，脑子嗡嗡作响。
她说，江眠出事了，还在抢救中。
永远地失之交臂，永远地出局。
葬礼结束，楚逸寻靠着车门站了很久。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至亲之人去世，却始终无法习惯。
“楚…逸寻？”楚逸寻抬头，穿黑裙的女人，利落的短发，眼眶还泛着红，是文依。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文依说，楚逸寻没有拒绝的理由，跟她去了咖啡馆。
“我一直以为你会是那个对他很特别的人，”文依说，“在那件事情以后……我从来没见过谁能那么快地进入到他的世界里。”
楚逸寻没说话。因为江眠说过这只是由于同病相怜带来的错觉。
“他看着很聪明从容，却在那之后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别人的好意。我一直很担心他会往孤独的地方越走越远。”
“我……总是没有办法对他说出口，明明是他最好的朋友，却没有勇气安慰他，”文依自嘲地笑了，“一旦看到他露出那种微笑，我就知道我应该止步了。”
“他也拒绝了我。”
文依摇头：“我之前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干预江眠的决定才没有插手你们的感情。”
“对他来说不需要的东西就不会过界，但对你，他反而一直在越界。”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文依沉默。
“我很抱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江眠不会希望你为他那样做。”
她看懂了刚才楚逸寻脸上的表情，对活着没什么兴趣的表情。
“你的存在对于他，也许比你想得还要更加重要，重要到他害怕拥有后有一天会失去，我是这样认为的。”
两人中不知是谁，在沉默很久后说了一句，“爱一个人，真是很难啊。”
像在迷宫摸索一般，直到最后，楚逸寻依然没有找到在医院发烧昏迷时哭着说并不想被抛弃的江眠。
*
江眠和自己一样是从未来回来到现在的这个事实并没有让楚逸寻很恐慌。
也好，省得他解释各种各样的问题。
“嗯，我没有女朋友，”楚逸寻很从容承认。“我们两个扯平了。”
什么扯平了？江眠看着他。
“因为很久以前，你也骗了我很多次，你说你不喜欢我。”楚逸寻平静地抛出个炸弹。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我们扯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