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忆/十一》余落生希

5、什么是家

　　为什么在同龄人都要赶去学校的时间，他却慢悠悠地在楼下等人，为什么悠闲的他却因为一通电话立马走掉。
　　左右不过是和学校有关。
　　刘残临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久，直到那双不断游离的眼睛投向她的方位。
　　刘残临顿时神色一僵，紧捏着提包，目视前方踱步走开。
　　“怀哥，看什么呢？”
　　有人察觉到他的出神，顺着视线望了望，着实没有看到什么稀奇的事物。
　　张故怀收回视线，转向别处，神色淡然道：“没什么。”
　　那人“噢”了一声，熟络地搭上他的肩部。张故怀眉头微皱了一下，他是不喜与人身体接触的，但对于宋寓的举动到底也没说些什么。
　　“对了，我被我爸妈抓回家的这几天，好像发生了点有趣的事啊。”
　　宋寓挑眉逼问张故怀作答，而身旁人却像根本不知道似的，反问他道：“什么事？”
　　宋寓一下就急了，“你别装不知道啊，我可听说了你前天为了个女孩，把那个叫什么——反正就是英雄救美了！快，如实作答！”
　　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宋寓就不会一副八卦样上去凑热闹了。但张故怀却不一样，先不提两人玩了这么长的时间，感情深厚。
　　正值青春的年纪，对异性的向往会更强烈些，宋寓自己也经不住地谈过几段恋爱，可张故怀这个人迄今为止身边除了宋寓，再也拎不出第二个熟悉的人来。
　　更别提异性，恋爱了。
　　“顺手帮了，需要这么多理由吗。”
　　宋寓一时语塞……真是不解风情。
　　他瞧着眼前这人隽秀的脸庞，觉得实在可惜，“故怀，这样的一张好脸长在你身上真是浪费。不要的话，给我吧。”
　　张故怀：“……滚。”
　　*
　　斑驳的月光小道上，刘残临的唇齿之间不停哼出断断续续的音调，手里还提着为刘玉蕴买来的绿豆糕点。
　　不知不觉间熟悉的建筑便呈现在眼前。
　　“哎呦，残临啊！”小区门口的李婶看到她，如同见了财神爷那般激动。
　　刘残临本想同往常一样向她问好，但察觉到事态的不对，抬起的手又重新放下，被路灯映照的明亮眼眸，也逐渐变的暗淡无光。
　　李婶走至她的跟前道：“残临，把书包给我，你先到别的地方转转吧。等会再回来啊，听话。”
　　刘残临没再用以往温吞的性格回应，她将提包背过身后，直接点破道：“他们来了吧。”
　　李婶见计谋拆穿，只好无奈承认，“残临你既然知道，就不要过去了。听李婶的，出去逛一圈再回来吧。”
　　刘残临沉默半晌，等情绪稍加缓和后她才悠悠开口道：“谢谢李婶，但是逃避也只能躲过一时。我自己的事，我可以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李婶眼角裸露出对她的怜悯，此刻是多么希望她不要这么懂事、理性去对待任何事物。
　　至少可以多多依赖一下身边的人。
　　“孩子，你这么懂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的好。”
　　刘残临笑着轻轻摇头，“不用帮我。”
　　破旧的单元门前，一辆白色的迈巴赫在漆黑夜里，衬得格外刺眼夺目。
　　车身旁站有两位中年人。
　　他们穿着得体大方，发型也整理的一丝不苟，脸上保养极佳，丝毫看不出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无论是外观亦或是衣着装饰，都是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存在。
　　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陈霁决和肖若华不知道刘残临具体的放学时间，当天色没有完全暗沉时便在此等候。
　　为此陈霁决还取消了几个视频会议，肖若华连带着一整个下午的美容护肤都推掉了。
　　他们本以为自己的一翻良苦用心，终会迎来刘残临的肯定。
　　可他们却忘了，如果是真心想要弥补过去的错误，怎么可能连自己女儿放学的时间都不知道……
　　当刘残临真正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心里竟滋生出逃跑的念头。
　　刘残临的指盖死扣着掌心，试图稳定心绪。
　　另一边的陈霁决是最先注意到她的。
　　女孩的身影逐渐逼近，陈霁决立马调整好姿态，顺带提醒了一下身旁的肖华若。
　　刘残临看到这一幕，不由轻笑。
　　“残临放学回来啦。”
　　肖若华见到她，立马关切出声，雍容的面容上堆满了盈盈笑意。
　　声音落下，刘残临也没再上前，只是待在原地站着。
　　肖若华见她不动，以为是不好意思，便自主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
　　这一举动自然是被刘残临看穿了，在身体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陈霁决见状脸色不悦地提醒道：“残临，这是你妈妈，怎么能这个态度呢。”
　　刘残临轻哼一声，别过脸去，冷言道：“我没无视你们直接上楼，已经很不错了。”
　　态度冷硬，话语讥讽。任谁都不会装作若无其事，轻巧掀过。
　　但陈霁决和肖若华他们不能，也不配。
　　显然，他们两人自然是懂得这一点的。
　　刘残临想起什么，向周围观察。果不其然，有几个爱看热闹的大爷大妈，就站在他们不远处悄悄的议论着这边。
　　刘残临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他们这阵仗不吸引别人的注意，才更加奇怪。
　　住在这个小区里的大多数都是老人，年轻一些的，早就跑去更加繁荣的地段生活了。
　　这里的经济条件，只能勉强跟得上日常开销。
　　像他们夫妻这么大架势的，平常根本就没亲眼见到过。要说有，也就偶尔在电视频道上刷到过类似的。
　　刘残临冷言提醒道：“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
　　肖若华立马会意，“那我们上车聊。刚好爸爸妈妈对这附近不大熟悉，今天就让你爸爸亲自开车带我们娘俩转一转，好吗？”
　　“没那个必要。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完。”
　　肖若华听到她拒绝的话，神情变得黯然，“好，好……”
　　车门合闭，陈霁决坐在驾驶位上，肖若华则紧挨着刘残临坐在后排。
　　她依靠在边缘，路灯透过车窗，投射在她的侧颜。
　　视线追随之处，无限柔和。
　　而这片凝结于三人之间的沉寂，终究是被刘残临先行打破。
　　她开门见山道：“我不会和你们回去，也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了。”
　　两人短暂对视一眼，并没有多放心上。这句话，他们自然不是第一次听。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肖若华适时开口，“残临，爸爸妈妈是真心希望你能搬来同我们一起住的。你现在已经是高二生了，时间越发的紧张，我们同样也担心这里的学习环境对你也不利……”
　　耳边的声音不断，她却没有耐心再听下去。
　　目光只是穿过玻璃，望向二层的某处，那里的灯光似乎比以往更加强烈夺目。
　　她出生起，父母便把她抛弃给奶奶照顾。只因为她不是被赋予期望所降生的孩子。
　　如若不是刘玉蕴及时出手制止，刘残临甚至连这个世界的第一束光都不会见到。
　　她明白自己与旁人不同，也因为这点，她小时候常常被同龄的孩子恶意地对待。
　　起初，刘残临也只是以为他们工作太忙了，所以就连每年吃团圆饭时，身旁的椅子也总是空落落的……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就连刘玉蕴也常常哄骗着她。
　　直到“他”的来临，亲手创造的梦境还是被打破了。
　　她终于认识到，不是他们太忙，也不是时间太过紧促，只是自己从不是他们喜欢的孩子……
　　从来都不是。
　　真正醒悟时，她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想到这，刘残临再没了耐心，“好了！”
　　肖若华和陈霁决同时被震住，哑了声。
　　两双圆目愣愣地注视着她。
　　刘残临说道：“这些话我已经听到想吐了……请你们不要再假惺惺的在我面前，演这出苦情戏了。因为‘他’的离开，你们才想起我的存在，不觉得这太可悲了吗？”
　　“你们是真心要接我走的吗？不过是想找个替代品而已！至于是谁，当然是和你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我！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你们唯一的后路！”
　　陈霁决和肖若华连忙否决，“不是的！我们——”
　　“那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因为这只会把我对你们最后的情面，浪费掉！”
　　激动的声响在沉寂的夜里异常刺耳。
　　她说的没错，这种想法他们一定有过。小儿子不行了，大女儿没有一点身体上的残缺，以前对他们也是既听话又懂事。接过来好好培养，是最好的接班人选。
　　他们年老后，身下的产业肯定要后继有人。
　　没有谁会大方到全部捐献出去。
　　或许是出于愧疚，又不完全只因为利益关系，他们也是从心底想要重新照顾她。
　　挽回的手刚要伸出，却还是晚了一步。
　　刘残临早以搭上车门，不带一丝犹豫地离开了。
　　重重地开门和关门声，像是在宣泄对他们的不满。
　　他们这次更直观的感受到，对刘残临的亏欠太多太多了，是还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