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忆/十一》余落生希

3、深幽小巷

　　结束一天的行程后，刘残临独自走在通向小区的街道上。
　　现如今的她，放学后不仅要忙着照看铺面，还要腾出时间解决白天留有的课业。
　　许是还没适应现在的生活节奏，当她的脚底跨过小卖部的门槛时，余留的天色已经暗淡无光了。
　　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里，人们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沾满泥灰的石砖。砖块连接的缝隙处，还长出了不知名的野草。
　　看起来异常脆弱，但也足够□□。
　　身边闪过的每一个场景，也都以破旧的矮楼为背景。黑色软壳包裹的电线，在空中错综交叉在一起，就像纸上胡乱错画的线条。
　　残破不堪，却充溢着人情味。
　　当刘残临路过一个空悠的巷口时，里面却传出了奇怪的响动。
　　许是精神的疲惫，让她第一次并没有捕捉到异常。
　　但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直至她无法忽略驻停脚步。
　　刘残临下意识地躲在一旁的墙壁，作为掩护，又缓缓地向内探出脑袋。
　　这里光线很暗，密不通气。除了周边围堵严实的居住房，两侧分别都摆放着巨大的垃圾箱，是个集中垃圾区。
　　空气中弥漫着股股酸臭味，让人作呕。刘残临只身一人，又不好独自闯进这深不见底空巷中，如果因为一时的好奇而贸然前往，那后果她承担不起。
　　正当她犹豫之际，一阵谙熟地声音又再次吸引住她。
　　是……那个人！
　　里面断断续续地对话传来，她只能依稀地辨别出有人在哭在求饶，还有被撞击出地闷哼声和讥讽地嘲笑声。
　　最后渐渐没了生息。
　　这种恶事不可能没人发现，至少现在，她停下了。
　　刘残临顾不得其它，随手便抄起一个破烂的铜管，就朝巷子深处走去。
　　愈走愈发令人心惊肉跳，她壮着胆子，冲里面的人大喊道：“都停手！”
　　然而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那几个男的确实停手了，不过随着一道刺眼的灯光照射过来，她的肩膀就被一股重力粗鲁地拉扯过去。
　　“砰！”
　　刘残临被人随手甩在了坚硬的石壁上，骨骼相撞的那一瞬，她浑身止不住地瘫软下来，铜管也随之滚落在暗角里。
　　“哟，这妞长的不错，胆子也不小。”
　　“真是不怕死，上赶着找打啊，哈哈哈。”
　　“刚好哥几个打累了，”其中一人在她面前蹲下，手掌大力地将她的脸左右掰了掰，似在观摩，“小妞，陪我们玩玩，保证不亏待你。”
　　面面相对的那一刻，刘残临一口吐沫星子，毫不犹豫地吐在他的脸上。
　　禁锢住她的手掌也在这时抽离，她不顾那些人的叫骂声和接下来不堪设想的毒打。
　　刘残临只是把身边已然奄奄一息的人，翻了个面。
　　她捧过男孩的脸，努力在少数完好的皮肤上辨认出某个人。
　　心里的期盼被现实拉入谷底，无论怎么去看去想，他也不是那个人，而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者。
　　可……为什么会听到他的声音。
　　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将自己和这个人救出去！
　　与此同时，被吐了一脸口水的流子，一把扯过她的手腕，仿佛要把她硬生生的折断。
　　刘残临重新回到了被动的位置。
　　“原来你跟他是一对的啊，难怪急着上门送死。本来想带你去个舒服的地方玩的，现在看来，像你这种贱货，用不着那么好的待遇！”
　　流子在周围此起彼伏地起哄下，愈发地躁动起来。
　　刘残临抿唇，紧握住掌心中摸索出的玻璃碎片，清明的眼里则是一只不断放大的手。
　　即将触碰之际，从这些恶人的身后，一道声音赫然响起，夹带着几分冷意：“滚。”
　　即使场面再过混乱不堪，响动直达云端，他话音落下时，却清晰异常。仿佛穿透每个人最原始的欲望，直达心底。
　　此话一出，在场每个人的神色不由一紧。
　　连带着身前的男人，他霎时间迸发出的阴骘，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刘残临因为剧烈地挣扎，正大口喘着粗气，目光也跟随着众人一起，齐聚在黑暗中那个站定的身影上。
　　而他只睨了刘残临一眼，淡然开口道：“跟上。”
　　踏出的那一步，微弱的光线投射在身上，这让他的面容逐渐明朗，刘残临这下彻底看清了，也无比坚信。
　　她艰难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靠，玩大了……”
　　“怀哥平时都不让咱们跟小妞玩，这一下没收住，谁知道他真生气了。”
　　“幸好我没起哄，但，某人可真的要废了。”
　　身后的是非之地渐行渐远，刘残临再次回到最开始的位置，只觉得重活了一次。
　　张故怀垂眼看她，冷眸微眯，“老板不忙着看店，非要过来找死，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可以这么玩？”
　　他一改往日的冷然，现在竟变的有些咄咄逼人，尖锐的话语像一把刀刃，无声的威逼着。
　　刘残临深邃的眼眸也变的些许暗沉，“我原本以为你在里面被他们……所以才贸然进去的。”
　　张故怀轻哼一声，睨了一眼她手中发亮的尖端，“为什么要救我？咱们俩个之间非亲非故，没有一点关系，你干嘛要多管闲事。”
　　刘残临愣住了，因为他就算说的再过不堪入耳，那也是事实……
　　为什么救他，难道只是为了还他无意间捡来的一个手提包？
　　那代价也太大了。
　　……不，对别人来说可以有各种理由，而对她来说，不管里面的人是谁，只要他身处危险之中，刘残临都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
　　这是她和某个人，立下的约定。
　　良久，她坚定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谨记的。但是，如果不是你口中那些所谓的闲人，爱管别人的死活，我，也早就死了。”
　　张故怀依旧无动于衷。他对此事毫无兴致，反倒抛来疑问，“好啊，那里面躺在地上的那个，你为什么不救他？”
　　刘残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眸，从容道：“我没那么蠢。你竟然能救我一个，肯定能救第二个，必竟里面的那些人好像都很怕你。你不救他，肯定是因为他犯了什么事，所以才让你都见手不救。”
　　她继续道：“那样的人和事，我管不到。”
　　因为她打心底认为，一个愿意弯下腰身，只为了去背一个受伤的孩子。那种人就算不是好人，但也绝对坏不到哪去。
　　虽然他脸臭一些，说话不知道轻重缓急，但其中的含义，都是奉劝自己要远离这样的事情，不然自己都会搭近去。
　　张故怀不置可否，在刘残临整理好着装，准备彻底远离这场闹剧时——
　　“不管是谁教你的这些“歪理”，我感肯定，他一定后悔这么做。”
　　刘残临朝身后看去，那里就如寻常一般，安静且空荡。
　　后果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只是那时，行动先于思考。
　　隔天一早，刘残临拎起提包，便向刘玉蕴告别离开了家，她踩着阶梯一步步地走下楼去。
　　只是每动一下，身体的背部就会隐隐发痛。
　　昨晚她匆忙返回家中，就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反锁近卫生间里。
　　看着手腕处被蛮力挤出的红痕，久久不能消散，只一秒，刘残临抬手便把上身穿戴的衣物退了下来，露出内里单薄的脊背。
　　侧过身去，她对照着镜面里的自己，细微地观察起背部。
　　果不其然，跟她料想的一样，白皙的背部赫然遍布着深浅不一的斑痕。
　　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样刺目的画面可不能让奶奶瞧见，不然……她会伤心坏的。
　　刘残临放慢脚步，尽力让身体的疼痛舒缓一些。
　　幸好……幸好淤青在背部，可以用衣服遮挡住，幸好红痕在腕处，可以用腕表掩藏起来。
　　昨晚的一切，刘残临只当是一场诡异的梦。
　　她刚走到楼下，就闻到股呛鼻的气味。
　　是烟气。
　　而烟雾缭绕之处，漠然站定着一个人。
　　刘残临本想视而不见，但想到他救下自己一命，便硬着头皮喊了声：“……早。”
　　张故怀闻言，随手熄灭了指尖的火星，大步地朝刘残临走去。
　　“给。”一盒药膏被他塞进手中，“这是昨晚那人的赔礼。”
　　“……谢谢。”
　　张故怀不语，手机适时响起铃声，他没再多待，转身就离开了。
　　刘残临也没多余的话要讲，只一秒，视线就从他的身上转移开来。
　　翻开盒子倒出内里的东西，除了一个膏体和使用说明书外，就只剩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片躺在手心中。
　　打开一瞧，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