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逃出生天 ...
-
吴义已经在野山中恍恍惚惚的生活了三个多月。
他饿了摘果子,渴了找山泉,困了睡洞里,三个月下来衣服碎烂,须发满面已和野人无异。
六扇门和神策军沿着山路轮番搜捕,吴义昼伏夜出,早已如惊弓之鸟,风吹草动便能让他胆战心惊。
好在这座野山连绵八百里,可供吴义躲藏的空间极大。
可他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听了静舒的话不去镇上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然后他又会狠捶自己大腿自言自语:不会的,我劫了朝廷的千里马,早晚是会找上门的。
他一边沉浸在懊悔中,一边又认为现在的一切都会必然发生。他就这样在反复的纠结中变得神经衰弱,身心疲惫。
他有时候想就这样被抓到也好。
他甚至已做好准备,在被抓到的那一刻立即自杀。
因为他绝不能连累如姬夫人。
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磨石头,一个多月过去,他已磨成了一把锋利的石刀。
他忍不住拿刀尖在胳膊上试划一刀,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吴义看着自己的作品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是这些天为数不多的好心情。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一个声音忽然在头顶上方传来。
吴义吃了一惊,抬头看向树枝,枝头立着的是那天截杀他的白衣人。
他下意识的握紧石刀,冷冷道:“你若想抓我回去对付如姬夫人,只怕你只能带回去一具尸体。”
白衣人笑道:“我若真想抓你回去,只怕你躲不到现在。”
吴义道:“那你想怎样?”
白衣人道:“我只是想找你合作。”
“找我合作?”吴义有点难以置信道:“找我对付如姬夫人吗?”
白衣人笑道:“你为什么总会觉得我们会找你对付如姬夫人?你能对付得了她?”
吴义闻言不知作何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劫了朝廷的千里马,你们在追捕我时如姬夫人派人保护了我,所以你们想以此为要挟。”
白衣人笑道:“这个理由倒也不错,但我还是想先听听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竟值得她为你如此犯险。”
吴义沉默了一会儿把静舒的话复述给了白衣人。
白衣人听完以后虽然觉得整体说得过去,却总有些不太符合常理的地方。
“就因为看在你妻子的情份上,如姬夫人便先后派了两名百花谷的高手护送你?而且还因此送了命?”白衣人摩挲着下巴道:“说真的,就算你和你妻子的命加起来都比不上人家百花谷七小蝶的一根手指头。”
吴义闻言沉默不语,事实上他也觉得不值。可若非如此,这如姬夫人何故对他如此用心?
白衣人思考半晌道:“我总觉得如姬夫人和你之间定然有些非比寻常的关系。”
吴义闻言道:“可我并不认识她。”
白衣人道:“你有没有见过她?”
吴义沉默半晌,摇了摇头道:“我只远远的见过她的身影。”
白衣人道:“我觉得你无论如何要当面见见她,说不定一切和你想得并不一样。”
吴义闻言蹲坐在石头上,身体松弛了下来,叹道:“我也想见见她,可是我现在已被全城通缉,出山一步只怕就是个死。”
白衣人道:“我来得目的正是如此。我可以把你带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适当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你和如姬夫人见上一面,看看你究竟认不认识她。”
吴义闻听可以见到如姬夫人,心跳不由得开始加速,平息了一下心情道:“那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白衣人道:“我说过这是合作。如姬夫人最近在道上非常活跃,对宰相府的李家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我身为李家的座上客,自然要为主人分忧解难。李家公子要排查如姬夫人原来的身份,而你是一个关键的人物。”
吴义奇道:“我?如姬夫人的身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白衣人神秘的笑道:“我们在仔细调查后发现,她对你的存在非常在意。”
吴义摇摇头道:“我说过了,她和我妻子交浅言深,所做一切都是看在我亡妻的情分上,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白衣人闻言叹了口气,走过去沉沉的拍了一下吴义的肩膀道:“我告诉你个秘密吧。这个秘密一旦说出来,我就算不让你去,你也会求着我带你去。”
吴义好奇道:“你说。”
白衣人神秘一笑道:“据我们调查,如姬夫人在进京之前,出身于江南道的荻塘镇。”
吴义闻言全身大震!
江南道荻塘镇?吴义在荻塘镇生活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听过镇上出了如姬夫人这号人物?而且还对自己如此照顾?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脸色越是阴沉的可怕。
白衣人冷笑道:“我说过,等你真正亲眼见到她的时候,或许这一切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吴义忽然道:“我听京城里的人说,三年前江湖上并没有如姬夫人的名号。”
白衣人道:“不错。”
吴义道:“那么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三年前如姬夫人未涉足江湖,深居宰相府。”吴义缓了口气,接着道:“再一种便是,三年前如姬夫人还未进京。”
白衣人道:“不错。”
吴义道:“所以只要能查出荻塘镇这三年间都有哪些女子去过京城,然后逐一排查身份即可。”
白衣人笑道:“看来你并不笨。”
吴义仰天半晌,想起半日闲的悬案以及自己被莫名的通缉,总觉得自己妻子死的极为蹊跷。更为诡异的是,这如姬夫人竟与自己妻子是同乡,这二人的关系究竟是怎样?半日闲的案子究竟有哪些秘密?
吴义好似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好!我去见见她!”
白衣人点头笑道:“很好!大丈夫活着就要活得通透一点!”
吴义环顾山林道:“只是现下四处搜捕的厉害,我要如何出去?”
白衣人笑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搜山的神策军和六扇门的人,我已经安排了他们都去后山搜寻,你可以跟我从前山腰下去。”
吴义踌躇了片刻,总觉得有点太过突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自己本就计划脱困之后去见如姬夫人,如今有人主动带自己去岂非更为方便?
可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静舒临死前一番话。
白衣人看他愁眉不语问道:“你有顾虑?”
吴义皱眉道:“若是证实我和如姬夫人确实无关,没了利用价值后,我跟你回去岂非自投罗网?”心下却道:我吴义烂命一条,纵有天大的秘密在身,也绝不能连累如姬夫人。
白衣人笑道:“你放心,我家公子说了,只要你能配合调查便是你大功一件。纵不能让朝廷解除追捕,也会赏你千金逃亡。这件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因为……”白衣人笑着拍了拍自己背后的剑接着道:“因为请你回去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跟我一起走回去,再一种便是我带你回去。只是我若带你回去,到时候问话的方式可就不一样了,你可要仔细想清楚。”
吴义很清楚,事实上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吴义勉强笑道:“兄弟说笑了,我自己有腿有脚哪敢劳烦你带我回去,咱们还是一起走吧!”
白衣人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虽说你是个普通人,倒还是分得清好赖话。待会到了镇上先给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带你吃顿好的。”
吴义闻言有些激动,能从山上出去脱离这种苦行僧似的生活本身便是一件值得令人兴奋的事儿。更何况自己一介平民,未必便会对如姬夫人的身份产生影响,而且自己此时并无选择的余地。想通这点,吴义卸下了心理负担,跟着白衣人开始下山。
二人迂回到前山,顺利的回到了荻塘镇。白衣人果然请吴义洗了个澡买了身衣服,又给他花些银子打理了下胡子和头发,整理完毕后才带他到镇上最大的酒楼吃顿好饭。
吴义先是点了份清蒸鲈鱼和红烧狮子头两道硬菜,又各要一斤爆炒鸭肝和酱牛肉再配上两斤黄酒,这才把这几个月的对五脏庙的亏欠彻底补上了。
吴义狼吞虎咽旁若无人,白衣人正襟危坐不吃不喝,这二人鲜明的对比倒引得店里的人纷纷侧目。
吴义猛吃半晌这才缓过来劲儿,开始谦让白衣人。白衣人并不动筷子,只是笑道:“吴兄不要多虑,我是过午不食,二十多年的习惯了。 ”
吴义尴尬的笑道:“我是不行了,这几个月在山上净吃果子,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让你见笑了。”
白衣人道:“吴兄莫慌,这几日定要你过足饭瘾。”
吴义道:“还没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白衣人道:“我姓郑,单名一个晨字。”
吴义拱手笑道:“郑兄好,初次见你真是惊为天人,你竟然和评书里的神仙高手一样,就拿手那么一指,我这身上就穿了个洞,给我疼得要死要活。”吴义说着还比画了一下。
郑晨歉然道:“我也是公务在身,吴兄莫要介怀。”
吴义道:“想练成你这样的高手,一般人需要多少年。”
郑晨道:“若遇名师指点,二十年可成。”
“二十年……”吴义沉默半晌道:“这么久……看来郑兄能有今天的成就确非一朝一夕。”
郑晨正色道:“那是自然,武道一途本就没有捷径可走,非呕心沥血难有小成。普通人能得遇名师良友,已是上天眷顾。至于评书里的仙缘轶事,三五年便可名震天下者,可谓天方夜谭。吴兄也就听听罢了,做不得真。”
吴义听完以后闷喝了两杯酒,忽然认真道:“郑兄,我若现在习武,今生有希望达到你这样的境界吗?”
郑晨闻言一愣,仔细看了下吴义,见他不像玩笑,仍是正色道:“吴兄已是中年,习武乃脱皮换骨之事,若要有所成就必要从幼年练起。中年人根骨已然定型再难有所突破,只能练些外家筋骨功夫,若有耐心练个十年八年,对付三五个大汉应当不在话下。至于我这种境界……”郑晨犹豫了一下,笑道:“老实讲,在下在武道一途不过是初窥门径,算不得什么境界。不过是自幼拜入名门,加上勤学苦练,按部就班的到了今天的成就。论实力尚不如你的那位静舒,在同龄人中,我算是入门较晚的了。”
想起静舒吴义不由得一阵黯然难过,可些许醉意上头,很快便一扫而空,接着问道:“可那位冷神捕把静舒都射死了,要达到他那样的境界需要多少年?”
郑晨闻言哑然失笑道:“吴兄,你对武道一途是一窍不通。很多所谓的境界并非勤学苦练,日积月累便能达到,悟性机缘缺一不可。像冷神捕那种人,非天赋绝佳,资质奇高之人万难达到。就我而言,我就算闭关一百年也难望其项背,普通人更无半点可能。”
吴义惊讶道:“那他算不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了?”
郑晨见吴义的问题直如三岁孩童般,不由得笑道:“这天下之大,南北武林,东海西域,高人何其之多。明面上来算的话,也只能勉强算个京城第一高手。皇家内宫也有许多卧虎藏龙之辈,听冷神捕说过武功极高,不过那些我都没见过。”吴义闻言闷头又喝了杯酒,听郑晨如此说来,今生只怕报仇无望。
郑晨好似看破了他的心事,语重心长道:“我知晓吴兄心中所想,也理解吴兄的心情,可是我还要劝你看开点。静舒是江湖儿女,追求的便是江湖名声。她能逼得冷神捕使出七星追月已经是名动江湖了。若非背着你,只怕七星追月也未必能拿下她,这些都是近几个月的江湖热议。我说句实在话,人固有一死,静舒死后能掀起江湖热议,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吴义闻言只顾喝酒不语,郑晨最后这句话吴义是半点也听不进心里。可还是笑道:“那是自然,她说过能死在冷神捕箭下此生也值了。”
郑晨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冷神捕的七星追月我也只见过这一次。他纵横江湖三十余年一共只使出三次。上次用这招听说还是十年前射杀天鹰宫宫主的时候,当时也引起了江湖上不小的轰动。”
吴义点点头道:“如此说来静舒确实厉害。”
郑晨想起那道身影,心有余悸道:“确实厉害,她的蝶影幻步独步江湖,连我也不是她对手。”
吴义“嗯”了一声,犹豫片刻忽然问道:“郑兄,你说这朝廷的八百里加急会是些什么内容?”
郑晨叹了口气道:“要么是边关告急,要么是天灾人祸。”
吴义知道这短短一句话包含了怎样的信息,闻言顿时极度懊悔,不住把头狠磕向桌子,郑晨看在眼里只是叹气也不加阻止。
“此事可有解法?”吴义的头已磕得红肿。
郑晨叹道:“此事已然上达天听,整个宰相府因为这个事儿已经忙成了一团。我们也只能帮你一时,一旦如姬夫人的事情结束后,你便要再次开始逃亡。”
吴义沉沉的叹了口气,又自顾自地喝了一大碗酒,塞了几块牛肉。在喝第二碗时忽然脸上一变,捂着肚子道:“郑兄,实在抱歉,我是个普通人,这憋不住劲儿。”
郑晨立时会意笑道:“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吴兄请便,我在这等你。”
吴义尴尬的起身喊来酒保,酒保将吴义带去了里屋的茅房。
郑晨一直坐等到日落时分仍不见吴义回来,顿时心里起疑,立刻喊来酒保追问。
等酒保将郑晨带到茅房时哪还有吴义的身影,只见土墙上刻着一行字:
郑兄,多谢款待。阁下诚恳实在原不想就此背信弃义,可奈何愚兄深陷谜团,一无智谋,二无武力,实不想任人宰割。愚兄这就遍访名师,等愚兄学成之后定然陪你再去宰相府。此言不虚,兄弟等我。
看完这句话任郑晨再好的涵养也是气得全身发颤,他紧握双拳一言不发,跟来的酒保发现逃了一个客人,立刻会意店老板。店老板怕郑晨再跑单赶紧前来问候。
郑晨黑着脸甩出一锭银子,直直得镶在老板身旁的石墙上。
店老板哪见过这等事情,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说不出话。
郑晨冷冷道:“此人乃朝廷重犯!人是从你们店里跑的,天黑之前若是找不到他,明天拆了你的酒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