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真心》令鱼

8、故人

　　江琛白像个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跟着宋知之进了观景电梯。电梯逐渐下沉，显示灯上的楼层不停往下掉。

　　宋知之正对电梯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琛白声音从背后传来：“转头！宋知之。”

　　“怎么，你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江琛白的声音尽是轻蔑。

　　宋知之辨认出了其中拙劣的激将法，他转头想看看江琛白到底要作什么妖。

　　转过头，是星星点点，交相辉映的灯光。

　　观景电梯可以将B市的夜色一览无余。B市几乎灯火通明，彩色的霓虹灯射向天空，和天空上的繁星对视。

　　再远处是高耸的电视塔，像是夜明珠般镶嵌在半空中，又像是深海中指路的灯塔。

　　宋知之和江琛白在两方的交界。

　　头顶是似乎伸手可以触及的天空，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第一次，宋知之从这个角度看到了B市的美。

　　一种奢华的、张扬的美；一种富丽堂皇，毫不掩饰的美。

　　宋知之久久不能回神。

　　“好看吗？”江琛白的声音在安静的电梯中显得格外轻，格外亲。

　　宋知之甩开脑海中的震撼和思绪万千，这才是B市。

　　他点点头：“好看。”

　　江琛白笑起来，身后是万千星火，似乎为他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他的桃花眼越发亮眼。

　　“我有时候会想，要是电梯的玻璃碎了，我会怎么样？”

　　“叮！”

　　电梯到了一层。

　　电梯门打开，他们正对的也是电梯，对面的电梯门刚刚合拢。

　　江琛白似乎被惊了一下，桃花眼拢了层薄薄的雾，他勾起个狡黠的笑：“要不要再来一遍？”

　　宋知之向前几步，盯着对面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楼层数。

　　江琛白挥手在宋知之面前晃了晃，宋知之一把攒住他乱动的手。没懂宋知之奇怪的举动，但是江琛白对自己的目标一向贴心，他没有追问。

　　但不妨碍江琛白占个便宜。

　　“之前我说的事，如果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宋知之计算电梯上升的速度，对面应该是没有停的去了顶层。

　　对面电梯上有什么呢？

　　江琛白一只手拉着宋知之，食指有节奏地敲在宋知之手背上。宋知之敷衍地应答几声后反应过来，猛然抽回自己的手：“真是让江二少抱歉了。”

　　江琛白可惜地啧啧两声。

　　两人重新上了观景电梯，只是这次没有心情看外面的夜景，宋知之想着自己的事，江琛白好奇宋知之在想什么。

　　“老宋？”林淮和张景州背着包，惊讶地盯着电梯里的二人，“你们两个人怎么一起上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们。”江琛白笑着接过话头。

　　宋知之飞速掠过餐厅各角落，没找到自己眼熟的人影，难道是看错了。

　　带着相似人影的记忆闪回，潮湿且喧嚣的记忆重新被拎起，血淋淋的泛着腥。宋知之握着拳抵在唇边，遏制一股股上泛的呕意。

　　江琛白缓缓挑起一侧眉头。

　　林淮夸张地凑到玻璃面前，夜景打来的光晕在他脸上飘转，他眼中满是夜景细碎的光：“真的好美！我算是明白这里为什么是网红打卡地了，光是这夜景就值了。”

　　张景州由衷地点点头。

　　“需不需要我派车送你们回去？”

　　江琛白一边说着，一边联系起了自己的司机。本来想着自己今晚可能用到司机，确实用到了。晚上让秦朗司机送自己回去就行。

　　“不用。”

　　“不用不用。”

　　宋知之和林淮不约而同开口。

　　江琛白一双桃花眼楚楚可怜：“现在都这么晚了，你们坐地铁换乘回去将近三个小时，坐车快很多，再加上天气很冷。况且我们是舍友，不需要和我客气的，就当是成全我。”

　　江琛白只穿了个毛衣下来，在冷风中有些瑟缩。

　　宋知之懒得和他扯皮，就着江琛白的手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林淮和张景州飞快进了后座。

　　副驾驶座的窗户被打开。

　　“李叔，麻烦你送我室友他们回学校。”

　　“二少，您呢？”被叫做李叔的司机有些担心。

　　江琛白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秦朗在呢。实在不行我到时候联系王助。”

　　江琛白头微微伸进来，仰起头和司机说话，说完后他撑在玻璃上，“睡个好觉，宋知之。”

　　宋知之垂眸伸手寄安全带，避开了江琛白的视线。

　　车开动。

　　林淮在车里坐立不安，但是不好意思当着司机的面蛐蛐，他打开寝室三人小群，哐哐打字。

　　宋知之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在微信里找出自己好久没有联系过的人，发了条消息过去：“你来B市了？”

　　秦朗好奇跟下来，就看见江琛白孔雀似的靠在窗户上开屏。等车走了，他看着江琛白优雅加装逼的进来。

　　他噘着嘴调侃道：“您这是美人计和苦肉计轮番上？这美人明显不是你的风格，值当二少用计了。”

　　江琛白接过身旁一直等候的经理手上的衣服，闻言看了秦朗一眼没说话。

　　“这是走纯爱路线了？”

　　江琛白越不说话，秦朗越是起劲。他围着江琛白绕圈，“江少，换路子还换口味了。”

　　“这人……”江琛白碰了碰自己大衣上的金属排扣，“扎手得很，得慢慢来。”

　　“真爱？”秦朗捂着胸口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我们江二少都找到真爱了。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要升仙了。”

　　“少来，哪个不是我真爱？”江琛白笑得肆意，盛华苑华丽灯光打过来，俨然一个从深山老林走出来的风流狐狸精。

　　江琛白挥手叫来经理，“把半个小时内电梯那的监控给我调来，我要看看。”

　　“去吃饭？”秦朗跟在后头。

　　江琛白点头：“走，刚好饿了。”

　　秦朗想起什么说道：“我叫了安荨，“看着江琛白不动如山的神色，就知道他不记得了，“就是那个本色新上任的经理。”

　　江琛白确实没记起来，秦朗这么一说。他才依稀有点印象，像白水一样的人。

　　无趣得很。

　　他脚步一停：“叫他来干什么？”

　　“还挺识趣一人，感兴趣就带上了。”秦朗说得漫不经心，“我准备把他放到身边做个生活助理，和你家王助一样。”

　　“你这是正经助理吗？”江琛白皱眉，“王助是我哥安排的，确定背景干净才放我身边的。安荨你确定？”

　　秦朗伸了个懒腰，神情在灯光中晦暗不明。半响，他慢悠悠地说道：“差不多吧。”

　　＊

　　包间门开了，秦朗和江琛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你家老头子没让你进公司？”

　　“让秦屿去了，他可比我争气多了。”秦朗语气满是骄傲。

　　安荨赶忙将手机和微信中的逼问放回裤兜，重新一副恭敬茫然的样子。

　　室内的暖气很快烤干冷空气，江琛白嘴唇很快不再泛白。

　　菜色流水般端进来。

　　服务生正站在桌旁挑菜。江琛白挑得很，整个一豪奢子弟。秦朗和江琛白一起长大，倒也知道原因，也愿意随着江琛白的性子走。

　　陆陆续续过了一刻钟，菜终于按照江琛白的要求摆好。

　　江琛白摆弄着经理传来的监控。监控上清清晰晰，宋知之他俩到一楼的时候，对面电梯的人是——安荨。

　　秦朗挥手让安荨出去，要是江琛白不在，他准备让安荨上桌和自己一起吃饭。

　　但是江琛白来了，那就不行了。这祖宗可烦和陌生人吃饭了，心情不好闹起来能把这桌子掀翻。

　　“安荨。”江琛白抬头。

　　当时设计师为了迎合潮流，取了无主灯的设计。江琛白上半张脸隐在暗处，只有眼睛黑得发亮。

　　他看着停下门口的身影，玩味地开口：“你认识宋知之吗？”

　　“嗳，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秦朗插话，皱着眉头回想了会，“这不是你在本色要找的那个侍应生吗？”

　　“江二少，我们曾经是高中同学，但不熟。”安荨似乎苦恼了许久才出声。

　　“是吗？你下去吧。”

　　“怎么回事？”秦朗赶忙出声，“难道有人想对付江家和秦家？”

　　两个互相认识的人分别出现在他和自己老朋友身边，这种巧合很难让人不多想。但是，安荨的资料他查过，除了一些修改之外，大多是清清白白的。

　　他可不信，秦屿送的人破绽会有这么大。

　　“谁知道呢？且走且看吧。”江琛白随手将监控片段转发给了宋知之。

　　＊

　　宋知之有点晕车。给安荨发微信，安荨回得驴头不对马嘴，一看就知道是心虚。

　　闭眼缓神间，手机又震动了几下。宋知之打开手机，发现是江琛白。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转来一段视频。

　　一打开，宋知之就明白了是观景电梯旁的监控。监控很短，只有五六秒，却足以让宋知之看清监控内的人影。

　　非要知：“你今天去盛华苑干什么？”

　　宋知之眼睁睁看着手机上方的联系人变为“正在输入中……”然后又变为正常。

　　平安是福：“我来B市打工。”

　　非要知：“你去盛华苑干什么？”

　　平安是福：“我老板在那里，他让我去那边。”

　　说着说着，两人吵起来了。也不算是吵只是一个藏着掖着，一个刨根问底，最后不欢而散。

　　“知之！”

　　宋知之正和温甜讨论问题，脸上带着副眼镜，是街上那种眼镜店打折促销的那种最便宜的塑料镜框，但宋知之戴上却洗尽廉价，平添了几分成熟和书卷气。

　　安荨有些恍惚。

　　宋知之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印象中刚升上高中的宋知之桀骜得不行，虽然衣角泛白，鞋也旧的不成样子，但就是有股“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在满是学霸书呆子的市一中简直格格不入。

　　“有人叫你，是不是你朋友？”温甜指了指站在教学楼旁提着两个塑料袋的安荨，“还是个帅哥！”

　　宋知之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晚上我们小组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温甜转身就走，没注意宋知之在她转头的时候又缓缓摇了摇头。

　　和宋知之不同，安荨一点没变。脸上的笑好像还是四年前的样子。

　　“好久不见。”宋知之走到安荨面前。

　　安荨笑着提起手上的奶茶，“知道你喜欢甜的，我专门买的奶茶。”

　　宋知之犹豫片刻，然后接过。

　　“你怎么知道我在华清大学？”

　　安荨夸张得比划：“拜托，你们县力压所市重点，省重点出了个高考全省第一，我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安荨根本没有想到，宋知之退学之前放下的大话竟然能实现，想到那些人知道宋知之高考成绩后可能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就忍不住想笑。

　　“我来是想好好和你解释解释。”安荨挠了挠脸，似乎有些苦恼，“我退学了。”

　　安荨可能在这边等了很久，手里的奶茶已经温温凉凉。宋知之看了眼安荨的脸色，“先找个坐的地方。”

　　坐到咖啡店里面，想到刚刚服务员看到他俩手中奶茶时便秘的模样，安荨就想笑。他似乎回到了高一时候。

　　讲道理，哪里有人来咖啡店自带饮品啊！

　　“你一点没变啊，宋知之。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是感慨，也是叹息。

　　宋知之正襟危坐，眼神严肃：“说说你为什么退学？”

　　“因为受不了，我自杀了几次都被拦下了。然后家被我搞得不成样子，家里又出了点意外欠了点外债，我就不上学了。”安荨故作轻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奶茶杯，“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我就出来打工了。”

　　奇怪，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安荨眨呀眨，把眼睛里的难受眨没了。

　　宋知之没说话，只是抓了几张抽纸递给安荨，示意他擦擦眼泪。

　　“我怎么哭了啊？”安荨手背在脸颊上摸到一手的泪，他手足无措地接过抽纸，扯出个勉强的笑：“抱歉啊，知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稍微有一点点难过。”

　　安荨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姿势，“就这么点，不能再多了。”

　　其实还有一点点嫉妒和自卑。

　　“严仲呢？”宋知之从记忆里翻出个人。

　　“他好像是…出国了吧。其实挺好的，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嘛。”

　　宋知之喉结动了动，没有再说什么。他能帮到的有限，至少他能给安荨一个不受打扰的空间。

　　……

　　江琛白从漫天喧嚣的谣言中找到一只吃瓜的猹，猹和别人吵得面红耳赤。

　　他一把抓过林淮的领子：“他们说什么呢？”

　　林淮正准备给胆敢阻拦自己发挥的人一爪子，看到是江琛白后缩了缩脖子。

　　“有人来找老宋哭。他们传谣言，说是老宋渣了人家，简直一派胡言！”林淮气得直哼哼，“老宋我还不知道？他哪里有那个美国时间谈恋爱。”

　　“他们现在在哪？”江琛白危险地眯了眯眼，这才几天自己看上的肉就要被叼走了。

　　“说是校门口那个贼贵的咖啡厅。”林淮不愧自己八卦小记者的名头。

　　“走，我们也去看看。”

　　林淮有苦难言，那咖啡厅之所以贵，就是因为打的是自由恋爱，包容开放的噱头。他俩这一进，林淮可以想象校园会传的谣言了。

　　只是宋知之不知道，带着安荨随便找了个能做的地方。江琛白也不知道，他在学校的时间少，而且他约会怎么会选这么没有格调——换言之花钱少的地方。

　　两人一进，发现咖啡厅坐得满满的。看神情都知道和林淮的属性一样——瓜田的猹。

　　看到林淮和江琛白一起进来，猹们心里都在尖叫，今天这么劲爆的嘛！

　　林淮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些声音。

　　宋知之和安荨坐在靠窗的位置，两人说话已经到尾声。

　　他除了和宋知之见个面，还想给宋知之提个醒：“对了，你认识江二少吗？”

　　“——他不是个好人，你要小心。”看着宋知之凛冽的目光，安荨按捺下自己询问的心，苦口婆心叮嘱道。

　　宋知之极快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