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神明有冤情》北洄

4、第 4 章记忆

　　被吸食的灵力围着“尘胤”的周身缠绕，丝丝缕缕的执妄之气从他体内溃散四溢，不多时这具皮囊就垮掉在地上，露出其中的庐山真面目。

　　离念微微扬眉，语气中带着些许嘲弄：“原来是妄灵。”

　　生灵临死之际有过于放不下的执念和痛苦就会生出执妄，过于强大的执妄则会养出妄灵，看来此地的执妄是个麻烦。

　　妄灵四处翻涌挣扎想摆脱缠在它身上的灵力，奈何灵力却紧追不舍，挣脱不得。

　　妄灵反被它吸食的灵力侵蚀而痛苦不堪，它咆哮着问道：“你给我的灵力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怎么反倒不为它所用还在化解它的身体。

　　离念淡淡一笑：“神明的灵力你也敢吃，胆子不小。”

　　“不可能！”妄灵不信：“神早没了，四洲没有神！你是谁，竟敢借着神的名义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

　　不用装她本就是神，至于弄鬼的，是你这小小妄灵吧。

　　“由不得你不信！”离念不欲与它多言，控制自己灵力对妄灵化解的速度冷声道：“不想死的太过痛苦就老实交代，这副躯壳的主人被你弄哪去了！”

　　妄灵惨叫一声：“不是我！他、他许是又陷在他心中最勘不破的执妄中，我也找不到他！”

　　又？

　　看来不是第一次陷入此中，离念暗自思忖：这人运气这般不好，执妄这种东西竟也能隔三差五的碰见么？

　　“妄灵自执妄中而生，你会不知执妄中的情况？”

　　“我不是……”害怕离念认为自己在撒谎从而给自己更多苦头吃的妄灵慌忙解释道：“我不是此地的妄灵，这个执妄是你要找的那人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

　　“是他的……”离念一怔，转瞬又明白过来：世间生灵皆会有执妄，无一可以幸免。

　　“他是个怪人。”妄灵继续说道：“寻常人陷在执妄里几日便会死在其中。可他竟能待上三个月都不死，也不理会我，于是我也趁此机会吞吃他心中执妄来修行。”

　　知晓此处是尘胤的执妄后，离念问道：“妄灵与执妄之地乃是共生关系，你既不是此处的妄灵，那又怎会出现在这？”

　　“我也不知道……”

　　那这就是一桩奇事了，一处执妄的妄灵竟可以离开自己的生存之地存活于另一处执妄之中？

　　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尘胤破开执妄，他能在这待三个月不死，自己可不行。

　　“不论你是何处妄灵，你的存在都会给四洲带来灾祸，是时候该放下心中所执之念归于天地。”

　　离念双手结印，妄灵身上的神力应势褪去盘绕在它的上方结成一个满布繁杂纹路的法阵，将其笼罩其中。

　　“不行，我想活着，我要活着，你不能杀我！不能！！”妄灵在阵中挣扎道。

　　可它或许忘了，生出执念化成执妄最后形成妄灵的那个生灵早已死去，妄灵苦苦挣扎在这世间，许是“活着”二字就是它的执念吧。

　　“散。”

　　法阵之下的妄灵被阵中灵力洗去执念，化作星光点点飘散于天地。因为妄灵与这里的执妄不是共生关系，即使妄灵消散，此处也没有丝毫变动。

　　离念看着眼前毫无变化的景象面色凝重陷入沉思，寻常执妄都凶险万分，更遑论这是个有着最大疑点的执妄。

　　对了，离念猛然想起自己在执妄中去过的三个幻境中有个被她忽略的事情：执妄之中不见妄主。

　　妄灵说此处是尘胤的执妄，可她却不曾在这见过他。集市之地的尘胤是妄灵幻化，不是本人，另外两处，苍茫大地和山谷……

　　——是苍茫大地！

　　集市之地的尘胤是假的，山谷之地也不曾见过，只有在那处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周遭的苍茫大地上她见过一个跪坐其间的模糊身影。

　　离念心想，那个看起来满是悲凉的身影或许就是尘胤。他应该是把自己藏在执妄中的某处幻境里，所以妄灵才一直找不到他。

　　只是……

　　这里的变换非她能操控，她被困在这，如何能找到尘胤身处的那个地方？

　　方才一番打斗中变成一摊破布烂木的集市吸引住离念的视线，她扫视过满地狼藉，旋即手中多出一把映着寒光的剑——

　　既然她无法操控幻境，那她就将其一个个劈开，就像离开山谷之地一样，总能找到她要去的地方。

　　“无非是损耗一点灵力罢了。”

　　闪着寒光的锋利剑身带着势如破竹之势朝着一方劈去，幻境应声而碎。

　　这个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但却是此时唯一快捷有效的法子。在离念的灵力快要消耗殆尽时终于找到了尘胤藏身的幻境。

　　离念踏入幻境差点没认出来，以为又寻错了地方，因为这里不再是什么都看不清白茫茫的一片，而是海边。

　　如此看来一直遮挡自己视线的应当是这里的海雾，此时海雾散去，离念也得以看清不远处跪坐在那的人正是尘胤。

　　离念无力地提着拥月剑一步一步走向尘胤，看见尘胤的瞬间她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点如释重负的笑，但好像不是因为在力竭前找到了他，而是……而是自己再见到了他。

　　离念走到尘胤跟前半蹲下来，就看到他手里牢牢攥着一个白玉镯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人，离念唤他也不见反应。

　　这个就是尘胤之前说差点被她打破的镯子吗？离念唤不醒尘胤，视线却被尘胤手中的镯子吸引，只是这镯子的样式看起来应该是个姑娘带的。

　　不过……

　　是她看错了吗？这镯子怎么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而且上面还有些许裂纹，想来是个古旧之物。

　　这么想着，离念的手却像不受控一般探向白玉镯子，指尖距其只余分寸之时，立在身侧的拥月突然嗡鸣不止，打断了离念的动作。

　　离念不解向来沉寂的拥月为何突然嗡鸣，她拂过剑身却制止不了其半分。

　　嗡——

　　尘胤在不停歇的剑鸣声中猝然睁开双眼，循声望去便瞧见被离念置于掌心的拥月剑，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拥月……”

　　“你醒了？”

　　尘胤恍若还未回神，不曾意识到离念为何会出现在这：“你……”

　　不待问出离念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拥月骤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剑身溢散出的剑气弹出将二人震倒在地。

　　“梦泽……”尘胤看向手中的白玉镯，神色一震——原本完整的镯子此刻断成几段躺在他的掌心。

　　离念也看见断掉的镯子心中一凛，看尘胤身陷执妄手中也牢牢攥着这个镯子就知道它恐怕对尘胤是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眼下这件重要之物却被她的拥月损毁，离念正思虑该如何交代此事，没有注意到一缕白色星光从断镯中飞出进入她的眉心。

　　白色星光闯进离念眉心的瞬间，她紧蹙着眉头，头痛欲裂，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就像有什么东西一齐涌进她的脑子混作一团，最后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铮——

　　拥月脱手，剑身与地面撞击发出声响，离念捂着心口忍受心口传出的阵痛与太阳穴突突直跳的头痛跪坐在那。

　　尘胤顾不得查看玉镯是因何缘故断开，起身去搀扶离念，目光落在仍在嗡鸣的拥月剑身，上面残留的气息吸引他的注意，震惊的目光转移到离念身上：“你是怎么找到这的，执妄中的幻境你是怎么破开的？”

　　离念忍着疼痛艰难开口：“劈开的。”

　　“你……”尘胤一时气结，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将自己性命当作一回事，在他人执妄中强行破境，损耗灵力事小，若稍有不慎被执妄反噬灵识受损，则性命不保。

　　妄主苏醒，执妄之地自然瓦解，这里的天地万物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化成无数块不规则的碎片。飞沙走石间尘胤护着脱力的离念免其被横飞的碎石划伤。

　　执妄已碎，幻象消失他们仍身处幽幽山谷小路，不过现在天上只余一轮高悬红日，是真的太阳。

　　离念喉咙动了动，一股咸腥味再次涌上嗓子眼，这回她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一黑晕了过去。

　　“小念！”

　　只是失去意识前她听见尘胤惊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可传进耳朵里的却是另一个含糊不清的嗓音。离念一直听不清那道声音说的是什么，直至此刻，两道极为相似的嗓音重叠在一起，钻进离念耳中，伴随着不甚清明的意识陷入昏沉。

　　——

　　惊雷从滚滚云层之中劈向大地，宽广无垠孕育了万物生灵的四洲满是纵横交错深不见底地裂缝。

　　烈火焚烧焦木枯骨，八百里大泽寂静无声。

　　离念手持拥月，衣袖粘血，步履蹒跚地走过高低不平地皲裂大地。

　　“若再不阻止它们，四洲倾覆，天地将再次化作混沌……”离念望着眼前山崩地裂之势口中低语，心中已做好决定。

　　她去往形势最为严峻的奉海，那是这些邪物的源头。

　　离念于奉海之滨将自身一半神力散于四洲，用神力修补四洲上被邪物侵蚀再无生机的生灵，维护四洲免其倾覆。最后剥离自身一半神魂把自己与邪物一同封印在虚空。

　　弥留之际她心中唯剩庆幸，幸好他今日与几个小花妖去四洲上新兴的集市，不在这。那处离得太远，她已将邪物封印，想来不会波及到他。

　　只是说好了要给自己带个新鲜玩意回来看，这下怕是再也见不到了。思及此事，离念苦涩地牵了牵唇角，庆幸中又多了点遗憾。

　　离念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化作星光点点散于四方 。蓦地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神力，焦急的声音传来，离念苦笑，这人，死都不让她死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