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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酒精的威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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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金色与荒芜的世界格格不入。天际的光芒纯净明澈。清晨的紫外线不强,她们不用将斗篷罩在身上。
云层沁上的光辉迅速流动,倏忽之间,太阳就理所当然越过云朵,安稳地挂在天空中了。
所以,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呢?
安泊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借酒消愁,都是骗人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
艾森一只手搭在安泊肩膀上,另一只手高举着空酒瓶。她甚至没有擦掉嘴边挂着的几滴酒。
酒精仿佛稀释了光线,艾森眼睛漫溢着一层薄雾,她因为受伤而发白的脸也红红的,不过,没有像安泊那样红成熟透的苹果。
艾森挥舞着酒瓶,嘴角上扬,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一会儿瞧瞧太阳,一会儿偏头瞧瞧安泊。她看向安泊的时候睁大了眼睛,眉毛也跟着挑起,仿佛在说“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酒很好喝,日出也很美”。
但安泊却无心再欣赏眼前的景色了。
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吧。安泊心想。
呼——
空气代替声带振动。
只见艾森用力将酒瓶扔了出去。玻璃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彩虹的弧度后直直坠下悬崖,没有回声。
安泊看着坐在旁边的艾森,希望她先说些什么,至少给她一个这样做的理由。
但艾森除了那句“庆祝我们又活过了一天”的话,再也没有回声了。
一簇火在安泊的胃里烧着,奔着与来时相反的路线。
火烧到她的嘴唇。
也许因为酒的缘故,艾森的嘴唇十分柔软,柔软得像是要嵌进她的嘴唇里,她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硬要形容的话,就像在吃一颗刚剥好的葡萄。小时候,只有庆祝丰收的时候,她才能吃上葡萄,她会小心翼翼地剥皮,让整粒葡萄在唇齿间停留一会儿,再用牙齿咬开,酸酸甜甜的味道就会在口腔弥漫开来。
艾森浸过酒的嘴唇比葡萄要苦,就像不小心咬开了葡萄籽。
火烧到她的脸上。
自己刚才竟然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天呐!她确实还坐在这里,没有掉下悬崖,没有做梦,没有死在刚才那个活地狱吧?
安泊下意识用手指碰了碰嘴唇,上面湿润的感觉告诉她一切确凿无疑地发生过。
她的脸比天边的太阳要滚烫得多。
那刚才为什么会......?
可能因为她困了,一夜没睡,注意力松懈。安泊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这个结论。
火烧到她的大脑。
每次她决意要将情绪掩盖的时候,艾森总是毫不费力地掀起波澜;而当她心中有所期待的时候,艾森像没事人似的,这世界、安泊、艾森自己,都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游戏。
难道艾森真的能看透她的心思?掐准了每一个时刻?
还是她自己太过在意艾森的一举一动,才让一切看起来全都充满意义?
或许这一切,只不过是巧合。
艾森喝醉了,醉到用嘴喂她喝酒,醉到不知道在做什么。
事情就这么简单。
安泊刚从迷乱的思绪中揪出一根线头,艾森搭在她身上的手突然揽住她的脖子,头带着身子向她倒来。安泊连忙用胳膊揽住艾森的身体。
几颗松动的石头因为艾森的动作从悬崖上滚落。
幸好,她们两个人没有跟着滚下去。
艾森突然的动作让安泊顾不上头脑的发热,她左手撑着地面,右手揽住艾森,慢慢向后挪动着身子,以免艾森再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行为。
等安泊终于移到安全范围内,右胳膊因为酸痛难以支撑,只好先让艾森躺在地上。
安泊站了起来,低头看着熟睡的艾森,心里十分复杂。
艾森已经陷入梦乡。她甚至避开旁边的碎石,翻了一个身,习惯性地蜷住身体。
虽然借酒消愁是假的,但喝酒误事是真的。艾森确实喝醉了。安泊心想。
这女人。真拿她没办法。要是刚才没抓稳,两个人直接坠下悬崖,毫无生还可能。她才不要这样死掉。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得先把艾森弄到车上。
因为是第二次应对这种情况,安泊等手恢复了力量,熟练地将艾森背在身后,一步一步走下山。
车上的行风早已急不可耐,看到安泊和艾森,使劲儿摇着尾巴。
这次,安泊仍旧将艾森放在后排的座椅,自己回到驾驶座。她决定先开车,找一个清静又安全的地方休息。
虽然不觉得困,但她需要利用休息时间,重新整理思路,比如,关于诺亚城怪物的传闻,关于守墓人,关于安定剂的位置,关于艾森,关于......
车开出去还没十公里,那些决定之后再想的事便争先恐后地涌到安泊脑海里。
根据老人的说法,安定剂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的实验,效果非常理想。然而,艾森打听到的消息却透露出不同的情况——安定剂在最后一次实验中,出现了严重的副作用。如果艾森说的没错,安定剂有着足以让人在核爆中活下来的功效,那实验无疑是成功的。只是,成功的代价是,将人变成了怪物。这些怪物现在还在诺亚城里游荡,而那些进入诺亚城后踪迹全无的人,很有可能死在它们手里。
因此,她们即将面对的,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比野兽更凶残的东西。虽然胜率渺茫,但如果幸存的守墓人能够提供一些怪物的信息,她会尽全力想出对策,奋力一搏。
至于安定剂,现有的信息仅表明它与“白鸽”计划有关。她必须找到更多关于“白鸽”计划的资料,才有可能获得安定剂的具体线索。
在思考怪物的同时,安泊突然意识到,如果乌也知道安定剂变异的传闻,那祂极有可能并非为了抵抗核辐射、拯救人类,而是有意将人类变成怪物,作为祂自己的工具。
该死。如果真是这样,她绝不会把安定剂给祂。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安泊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头昏昏沉沉,握住方向盘的手也轻飘飘的。
现有的线索已经在她脑中迷迷糊糊拼凑完毕,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视镜。艾森脸朝前熟睡着,和那天从加油站出来时一样。
安泊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到那人红润的嘴唇上。
起初,奇怪的念头刚冒了一个火星就被她立刻吹灭,但那缕黑烟却长久不散,趁虚而入,萦绕在她模糊的脑袋里。
安泊忍不住去想象最微弱的可能性,即便她在悬崖上已经对于那个算不上吻的东西下了结论:艾森喝醉了,仅此而已。
她不讨厌艾森。从一开始决定与艾森达成交易时,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她讨厌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与她相处这么久的。
那,不讨厌就是“喜欢”吗?安泊回答不上来。她只知道对艾森产生的感觉,与原阳不同,与温黎不同,更与行风不同。
艾森信任她,会像今天一样将命托付给她。当自己像那只困在沙尘暴中的鸟儿时,艾森会变出一只新的蝴蝶,带她从沉重的现实中暂时脱离,喘一口气。还有,尽管不愿承认,但艾森总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恐惧,在她害怕时给予无言的安慰。
艾森喜欢她吗?她做上面的这些事,甚至是刚才庆祝时喂自己喝下的酒,会是因为她喜欢自己吗?
安泊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袋里的眩晕感,但眼前的世界却愈发模糊,握紧方向盘的手像是抓在棉花上,没有感觉。
嘭——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安泊猛地磕在方向盘上,神志瞬间清醒。
糟糕,车撞树上了。
后排的艾森因为冲击力从座椅上翻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艾森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手撑在座椅上,声音还带着困倦。
“没什么。”安泊支支吾吾地答道。她当然没法说自己走神,更何况走神的对象就是提出这个问题的人。
“车撞到树上了!”艾森惊讶地说,随即语气里又带着几分早已预料的小得意,“看来没有我真是不行呀,下次可记得把我放到前排哦。”
安泊的脸还在发烫,她没有回答艾森的话,而是向窗外望去。太阳的位置比刚出发时高了许多,那座悬崖的踪影早已经消失在她们身后,这里暂时安全。
“我困了。”安泊说。她想立刻好好睡一觉,忘记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
“好,昨天你辛苦了,快睡会儿吧,我盯着。”艾森意外地没有打趣,她微微侧头,将头靠到副驾驶座位。
“小心。”安泊将驾驶座的靠背放低。
艾森拍了拍安泊的座椅,顺势下车,为她腾出睡觉的空间。
等艾森一开门,安泊迅速蜷缩在座位上,调整姿势后急忙用毯子将自己和那堆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裹得严严实实。
没过多久,酒精便带着她沉入了梦乡。
太热了。安泊下意识掀开毯子。那簇火仍有余温。
“我没骗你吧,酒很好喝,只是,你的酒量太差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调侃。
谁在说话?
不管是谁,我可没有喝醉!
安泊的嘴里嘟嘟囔囔,声音含糊不清。
随即一声轻笑,轻得无法抵达安泊的梦。
但行风听见了,也看见了,它的小耳朵微微颤抖。
“真可爱。”
梦里的安泊此刻觉得自己又回到悬崖上了,要不刚擦干的嘴唇怎么会湿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