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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眼睛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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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空荡的出租房里,亮着一支细细的蜡烛。
灯被关了,房子里很黑,蜡烛的光都显得很亮。
林一元捧着下巴,认真地看着手上不停跳动的烛火,打开了的月饼盒在旁边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他想:
生日快乐啊,林一元
他舔了舔嘴巴上还残留的一丝丝甜味,垂下眸子,落寞的情绪覆上原本带着些许甜意的脸,颓然地想:
他一点也不快乐。
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快乐的人有多少呢?
便利店女孩看向烤肠亮晶晶的样子浮现在眼前,林一元羡慕地想:
她算一个吧。
他缓缓移动视线,盯着门上挂着的伞。
一把淡粉色的伞,是周点星遗落的那一把。
皱了皱眉,心下有些担心,这把伞,他要怎么还给她?
如果她不来的话。
黯淡的心潮湿冰凉,对很多事情都不会抱该有的希望,甚至会无端地觉得本该悲伤。
可在这一刻,只有微弱萤火照明的男孩,心里埋藏了一丝隐秘的渴望。
月饼很甜。
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比如这个他不认识的女孩。
她叫什么来着,周点星?
蛮符合她的。
听起来就亮亮的。
林一元活得很累,养活自己能吃上饭就已经很好了,生活中能偶尔出现一抹甜,他对此感到幸运,却不会渴望一直拥有。
他这种人,活着就好,不能渴求太多。
蜡烛没能多撑几分钟,摇摇晃晃地熄灭了,房子变得乌漆嘛黑。
黑暗里,林一元眨巴眨巴几下眼睛,漂亮的嘴巴微微撅起,干净的眉眼里盛满了落寞。
他突然想闻一闻桂花的味道了。
初三辍学出来打工,他什么活都愿意干,年纪小工作机会少得可怜,好不容易大了点能干的东西也多了,他拼命地打工挣钱,没有学历,只能去干那些底层的工作,刷碗洗盘子网管扫大街发传单他什么活都去干。
干到现在不过也才十九岁而已。
周点星的月饼好像一个开关,林一元在黑暗里,终于放下了心里的那道闸,委屈肆无忌惮地倾泄出来,珍珠粒似的泪一滴滴掉落。
哭得依旧克制。
他想,
他有些累了。
他想家了。
可他哪来的家呢?
他从来就没有过家。
他是没人要的孩子。
没有被关心过,没有被期待过,没有被爱过的,野孩子。
这天夜里,毫无意外,还是凉的。
窗户的纱帘被风吹得微微晃荡,他忘记关窗了。
第二天早上,林一元恍惚睁眼,头闷闷的痛,他揉了揉脑袋,利落起床去洗手间洗漱,举起一碰凉水就往脸上泼,他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额前的头发有些遮住了眼睛,唇色苍白,毫无血色,疲惫得无精打采。
灰色的,洗得松垮的背心,露出他消瘦没有力量的躯干,
看着就像个废物。
他咬了咬自己的唇,无可奈何地露出有些厌恶的表情。
身体上的不适让情绪上的不对劲更难以抑制。
他无意识地红了眼眶。
天还蒙蒙亮着,林一元套上环卫工的衣服,在街道上认真扫着,收着垃圾。
晨起的头疼愈演愈烈,他努力加快工作的进程,希望快点结束,天空却开始飘起小雨。
他讨厌下雨。
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他抬手摸了摸,心中默默祈祷着雨势不要变大,不要让他可能本已生病的情况又加重的风险。
对,他应该是感冒了,伴随头痛的加重,喉咙的异物感也开始明显,体温好像也在上升。
他想,可能是老天爷觉得他昨天有点幸福,但这不应该是他能得到的。
他在惩罚他。
骑上环卫车,迎着越来越大的雨,他要回环卫站。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头晕得眼前视线开始模糊,他撑着把车开到了一个街道前的空地,自己迷迷糊糊地去有遮挡的店面避雨。
他拿下已经湿透的帽子,摸了摸也湿了的头发,泄力般地坐下,依靠在墙角。
现在是六点十二分,可能是下雨,没有什么行人。
他有些庆幸,狼狈的样子不会被很多人看见,同时担心着,自己该如何回去。
头像是套了一层不透气的方便袋,闷闷的晕感,体温攀升到一个很高的温度,林一元常脸苍白的脸颊都泛起红意,他耷拉着脑袋,头痛有所减轻,整个人却好像陷在了一个热热的湖里。
爬不起来。
无力。
有些窒息。
不知道他在那躺了多久,好像很久很久,又好像才过去几分钟。
晨曦洒在了他脸上,亮亮的。
他有些吃力地微微睁开眼睛,意识是不清醒的,可能还沉在梦里。
他好像看见对面那条街上,有个女孩,穿着一条嫩黄色的裙子,捧着一大束看不清楚的花,笑得很开心,欢快地向前跑着。
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女孩,他清楚地看见了。
他在做梦呢应该。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有人在拍他的脸。
是温热的,带着香气的,软软的,女孩子的手。
耳边,是她焦急的呼喊:
您好,醒醒,先不要睡,我带你去医院,不要睡,没事的,没事的。
声音有些熟悉,但林一元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来人是谁了。
林一元再次睁眼,看到的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
医院的消毒水味,竟然没完全掩盖那一丝丝残留的桂花味,鼻尖嗅到熟悉的香味时,彻底昏厥前的梦让林一元联想起那道焦急的声音,都串联起来,心头被什么东西震得微微发麻。
“这么巧的吗?”他不可置信地挠了挠头,仅仅是猜测,用桂花香氛的人很多,不清醒时自己的听力也不太值得相信,但他还是有些隐秘的期待。
他起身时压住的输液管可不管他在干嘛,回血回地猝不及防。
林一元没注意。
“醒啦?”
温和柔软的音调,带着些笑意。
周点星提着一袋子药和吃的,很有分寸地站在离病床三米远的地方,对着林一元打招呼。
男生的脸上依旧带着粉意,额头上贴着一个退烧贴,还是卡通图案的,眼睛里是掩藏不了的震惊,微微张着嘴巴,好像要说什么。
但其实,林一元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点星看着呆呆的林一元,眼睛忽然撇到那抹突出的红色,她微微张大眼睛,也很震惊道:你不痛?
她很着急的用手指了指林一元的静脉注射处。
“哦哦哦”林一元终于发出了,和周点星再次见面的声音。
是很尴尬的三声哦。
男生的额发被撇到两边,露出干净漂亮的眉眼,但眼下青黑明显,唇色苍白,瘦骨嶙峋,一副没吃饱饭的冷清样,此时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周点星。
可怜巴巴的感觉,周点星觉得,像被困在笼子里没给为青菜的小兔子。
林一元在斟酌语言,狼狈着的样子应该全被女孩看见了,心下有懊悔,自己为什么生病了还跑出来平白给人添麻烦,有难过他倒霉的样子肯定很丑吧。
他无意识地咬了咬唇肉,看了看周点星,又迅速敛下眸子。
“你还记得我吧?”
年纪稍长的女孩子打破了沉默着的局面。
几乎是立刻,林一元扬起有些红的眼睛,有些急切地回道:记得的。
沙哑着的,沉沉的,因为生病,显得有些奇怪的声音。
好难听。
林一元说完后就有些懊恼地拽了拽自己的耳垂。
其实不难听的,男生原来的声音清澈,带了些老家的口音,生病了也只是会有些低沉而已。
至少在现在的周点星看来,男孩刚刚的一系列神态完美和小兔子重合,蛮可爱的。
他应该年纪不大。
“那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点星,点是一点点的点,星是星星的星。你呢?”
“我,我叫林一元。”
男生抬眼望了望周点星,周点星挑了挑眉,继续说:哦,林一元?名字挺好的,你今年多大啊,你家里人知道你发烧还工作,下雨不带伞?发烧还淋雨吗?
周点星不说还好,越说眉毛拧得越紧,担心的目光有些锐利,直直看向被问的懵住了的林一元。
家人吗?他没有。
所以他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
林一元恍恍惚惚地看向周点星,撞进女孩温和的,澄澈的,盛着关心的眸子里,他不是傻子,他看出来周点星没有恶意。
她在关心他。
但他没法告诉她。心头积攒的郁气让他不想开口说一个字,他把头低了下去,自顾自地看着床单。
没被注射的右手撰住被角,越撰越紧。
“18了。”
男孩低着头,缓缓回道。
男孩陡然低迷的情绪让周点星后悔说辣么多话了,她算老几啊凭什么教育人家,语气干啊那么冲,虽然她是有逗乐的心思在的,但这也不是理由。
林一元难受了。
她得做点什么来缓和缓和。
“哦”她拽了拽裙子,有些局促地回答。
男孩中秋节晚上还在便利店打工,今天早上又看见他带病穿着环卫服倒在花店对面,瘦成这个样子,脸色也不好,医生的话还在耳边:
小年轻营养不良,低血糖,早上应该没吃早饭,发热又在路上跑来跑去,还淋雨,这是要干嘛?
她站得有些远,看到男孩耷拉下了脑袋,心下有些微微发苦,她刚刚过分了。
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也不能仗着不知道就随意乱戳。
没上大学?十八了?还有在念书吗?她没法开口问。
今天是星期三。
她的眼睛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