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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YOUR VOICE-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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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racle(奇迹)-下】
剑司的这次突然上门,让总士考虑到一件事……
鉴于甲洋跟真壁史彦还算熟悉,总士也就没跟他隐瞒一骑的事情——甲洋对真壁家的事也有不少的了解,加上本人十分聪明,根本不可能是一骑能够完美地糊弄过去的存在。
说不定,之后要是一骑有什么事,也可以找甲洋稍微帮忙救个急。
然而,让总士他们没有想到的是……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一见到一骑,来主就激动得大叫,双眼闪烁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光彩,“好久不见了,妙尼尔!”
“欸?”一骑十分震惊,“你认识,我妈妈?”
甲洋的眼神也充满意外,“来主,原来你也认识真壁红音老师?”
“真壁……红音?”这下轮到来主一脸茫然。
“妙尼尔是她在欧洲生活期间用的名字,基本只是在熟人之间才会用,在公开场合她一般会用回本名,也就是[真壁红音]。”甲洋好心解释,“你不知道?”
来主老实地摇了摇头,旋即恍然大悟地感叹:“难怪我一直找不到她!”
虽然有日系血统,但来主自小就住在国外,性格也是养成了外国人般的热情爽快。
因为天生就十分活泼好动,所以成长的这些年里,过分闹腾的来主遇到过大大小小的各种意外。其中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因为撞到头,直接昏迷了好几年。
醒来后发现,虽然天生就有的绝对音感还在,但自己变成完全记不住任何乐章。对着同一个乐章,无论听过多少次,下一次依然是宛如初见。
尽管当时身边的人都觉得暴殄天物,但来主本人倒是觉得无所谓——他不过是刚好拥有这样的天赋,但实际上,对音乐的喜爱顶多是路人的级别,也完全没想过要从事什么音乐方面的职业。
唯一让来主感觉可惜的是,他被迫忘掉了一件他觉得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一件全赖自己的音乐记忆所记住的事。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连当地语也说不太熟练的来主,偶遇了一位亚裔女小提琴家。
(—你好,我叫妙尼尔。—)
正是这位用流利的伊达里安语跟自己打招呼的神奇女性,让来主听到了,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妙不可言的和弦(Chord)。
只可惜当时的来主年纪实在太小,当时只是记住了那篇旋律,却没有记住曲目的名字;后来意外发生后,他连旋律也干脆地忘记。
来主觉得很可惜。
后来他只身跨越国际,就是无论如何也想找到妙尼尔,问一下当时那篇旋律的名字。
另一方面。
因为红音见过的人实在太多,再加上当时一骑对“人类”的概念本身就很模糊,了解得也不多——人类在他眼里基本是差不多的模样,所以能让一骑留有印象的人,其实不多。
也就很难怪,一骑会对此时已经长大的来主毫无印象。
眼见机会就在面前,来主凑到一骑跟前,扬起一脸的期待和信任,“呐、一骑你知道吗?”
一骑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小小地一个点头。
要是别的乐曲,说不定一骑会不记得名字,但唯独这一首,一骑可以说永远也不会忘记,因为那一首是妈妈最擅长、同时也是最喜欢的一首。
——“《女武神的骑行》。”
《女武神的骑行》(the Ride of the Valkyries),出自瓦格纳长篇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的第二部《女武神》。
之后总士有些事情要跟甲洋私下说,只剩下一骑和来主呆在店面。
“说起来……”一骑忽然开口。
“嗯?”正在绷着脸给钢琴调律的来主把目光转向一骑。
“莫非我那时候遇到的,是你?”一骑对人类的生长状态没多少概念,连带说话的语气也不甚确定。
“那时候?”来主疑惑地眨眨眼。
“就是你遇到我妈妈的时候。”一骑难得斟酌着自己的言辞,“你当时……有见到我么?”
[一骑]跟总士的年岁差不多,而来主是总士的后辈,那么算起那个时间,红音妈妈与来主相遇的时候,一骑是已经陪伴在红音的身边。
然而……
“欸?”来主听得一脸迷茫,“但当时遇到妙尼尔的时候,我只有自己一个人耶……”
“是这样啊……”一骑貌似有些失落。
见到一骑这样,来主登时有点感同身受,不由得在意地问:“一骑你也是想要找人么?”
一骑张了张嘴,最后还只是摇了摇头,讷讷地说:“也不是,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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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得知真壁红音老师最擅长的曲目之后,总士行动力十足,直接找来了《女武神的骑行》的小提琴乐谱。
这是一份双小提琴的琴谱。
尽管是一个新到手的乐谱,但总士有着让人艳羡的强大视奏能力,也就是,就算面对前所未见的乐谱,他也可以直接即时一边看谱一边进行演奏——这是得益于他扎实的基本功、优秀的临场反应,以及自小就有的、卓越的大脑多线并行处理能力。
于是,总士就把这一部曲作为今天的日常练习。
第一小提琴部分稳妥地拉奏完毕。
正当总士一边寻思要不要入手一套多轨道双工录音机、甚至直接搞一套高端录音器材,一边准备拉第二小提琴部分之际,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注意到……
“怎么了,一骑?”停住了动作的总士问道。
一骑在恍惚中不解地抬起视线,只见总士已经放好琴和琴弓,来到他的面前。
原本想伸手抚平一骑脸上那个令人心疼的表情,但理智随后赶到,令总士不过抽搐似的把手提了下,随即飞快地按回到原位——表面上尽可能平常地出言关心:“怎么是这副表情?”
一骑茫然地眨了眨眼,嘴角勉强地抿出一个浅笑,“有点妈妈的感觉。”
看着那张哀伤的笑容,总士刹那间头脑一热——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掌已经轻柔地托住了一骑的脸庞。
一骑正是愕然地看着他。
总士慌忙地想要撤回自己的手掌,没想到一骑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让他保持手心贴着一骑自己的脸颊的状态。
——大概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吧?
见到一骑自己也是撑大了眼角一副完全没有回魂的模样,总士踌躇片刻,半晌才蹦出一句:“我不是你妈妈。”
“那当然。”珍而重之地捂住总士贴在自己脸上的、温热的手掌,一骑听着对方的这话而忍不住轻声笑笑,“总士是总士。”
稳住自己的心神后,实在还是在意着一骑先前的异常,总士小心地以温和的语气问一骑:“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真壁老师擅长的曲目是这一部?”
一骑却避开了眼神,“因为……妈妈是妈妈,总士是总士。”
言犹未尽的感觉。
总士不着急,依然耐心地等待着,等着一骑愿意说下去为止。
良久。
“我一直在想……”一骑犹犹豫豫地开口。
“嗯?”总士示意自己还在听着。
“要是当初我有实体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来得及找人来救妈妈?”
似乎意识到一骑即将要说的内容,总士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垂下了眼的一骑并没注意到总士的表情,继续把一直埋在自己心底的话说完:“妈妈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当初红音遇上意外时,身边就只有一骑。
虽然那时候的一骑还不了解人类的[死],但眼前的一切,令他本能地害怕起来。
事实上,那时候的一骑也是急得到处找人帮忙,一如多年后盲目地希望能找到人帮忙守住小提琴那样。
——有人能听到我的话么?
——拜托了,妈妈她……
——我在这里!
可是,没有人能看到他。
(—不是你的错哦,一骑。—)
(—妈妈……估计要先走一步了……—)
(—所以,别哭了……—)
这是一骑一直以来深藏在内心的黑暗。
每次见到爸爸史彦独自对着装满妈妈红音的相册垂泪时,一骑内心的自责就会更多一分;听着史彦因为当时没能在红音身边而不停的道歉,一骑的内心饱受痛苦的折磨。
(—红音,对不起……—)
——是我的错……
就这样从幼童长至少年,成长至今。
“是我的错……”
多年以后,一骑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不知不觉带着压抑却又充满痛苦的哭腔。
“我很害怕……说不定,爸爸也不想见到我……”
猝不及防地听到一骑袒露内心的伤痛,总士以双臂环抱住他,昂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骑在害怕的事情,身为普通人的总士,其实能够理解。
对生死别离的那份天然恐惧。
“不是你的错。”总士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骑,只能笨拙地重复着那一句,温柔而又坚定,“真的,这不是你的错,一骑。”
这一天。
知道总士依旧会带着[一骑]过来,史彦预先精心打磨好几个新的琴马,打算趁着今天交给总士——出自专业匠人之手的小提琴,由于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于是一般连琴马也会由制作者精细修理配备。
作为小提琴的部件,琴马很容易受外界影响或使用时长而产生不规则的变形,进而直接影响到小提琴的音色。为此,很多小提琴手都会多备几个琴马,以作必要时的替换。
尽管已经托付给总士,但史彦还是忍不住为这把特殊的小提琴尽可能地考虑——对于演奏家和制琴匠来说,琴都是有生命的。
更不用说,史彦早已经把这把琴当作自己与亡妻的孩子看待。
不过,今天的总士,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就站在大开的门口位置,背着光,两手空空。
“总士君?”开了拉门就返回的史彦注意到异常,“是一骑出了什么问题吗?”
“小提琴没事。”总士推推眼镜,抬起的手掌恰好遮挡了那张表情的大半,“真壁先生,有个人希望你能见一下。”
史彦眉头一皱,“谁?”
总士没再回答,只是往旁让出身位。
史彦被诱导般的抬起视线的同时,似乎有一个身影从边上走出……
见到走出来的那个黑发身影,看着落在那个存在身上的光影分明,史彦瞪大了双眼,脑海顿成一片空白。
(—呐、史彦……—)
亡妻温柔的话音从记忆的深处遥遥传来。
(—这孩子,其实就相当于是我们的孩子了吧?—)
“爸爸。”
一边密切注意着史彦的反应,一骑小心翼翼地开口。
其实这个称呼,在还没有获得实体的时候就已经在使用,只是,第一次当着史彦的面开口……一骑难得感到了别扭,以及害怕。
——[爸爸]会不会承认自己这个[存在]?
如同一名本能地害怕被双亲抛弃的幼童。
忽然间,一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个力度坚定地握住。
是总士。
——不用害怕。
那个力度、那个温暖,仿佛都在传达着鼓励的话语。
被无声安抚的一骑重新镇定下来,与总士一同在沉默中等待。
在漫长的沉默中,史彦慢慢地抬起手,以宽大的掌心盖住了自己的双眼,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可是那道紧抿的唇线、那副宽厚的肩膀,早已在悄然间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看好了哦,一骑。—)
(—这是爸爸,爸、爸。—)
爱妻昔日的音容笑貌闪过脑海,嗓子仿佛被棉花哽住的史彦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想笑,可是眼睛又似乎要忍不住泪水。
因为一骑跟红音,实在是太神似了。
这就是自己与妻子的孩子啊……
——他就在这里!